“你是患者什么人？”莫筱月强装着镇定，她把手揣进口袋，想要掩饰一下控制不住的手抖。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很明显，她也在假装冷静，这种假装莫筱月最熟悉，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是她妻子。”
莫筱月点点头，她帮着护士推着轮床，一路推到抢救室。她给李剑宇贴上心电监护的电极片，可现在对她来说，撕开电极片的贴片都有些难，她手指僵硬，使不上力气。
她不断在心里默念，先救人，现在躺着的只是一个普通患者，她要冷静。
莫筱月定了定心神，深呼了一口气，观察着心电监护。
“心率45，还在往下掉。”护士看着数字，焦急地说着。
“先心肺复苏，静脉推1肾上腺素，每隔5分钟再推1。”
莫筱月卷起袖子，站到李剑宇床旁，她挺直上身，双手交叠，开始了胸外按压。
一下，两下，三下……
“心率还没有明显变化，收缩压50，血氧82还在往下掉，现在患者呈叹息样呼吸。”
莫筱月心一凉，叹息样呼吸基本可以说呼吸停止，之后极有可能会发生心脏骤停，他现在已经没有自主呼吸了，心脏再停止，那就真的一切都完了。
想到这，莫筱月更加卖力地按压心脏。
“气管插管，辅助呼吸。”莫筱月喘着粗气吩咐着周围的医生，医生很利落地开始气管插管。
胸外按压真的很累，莫筱月头上渐渐渗出了汗珠。
“心率在升，现在稳定在六十左右了。”护士的语气带着欣喜。
莫筱月渐渐松了口气，但她不敢完全放心，她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呼吸停止。
李剑宇的情况渐渐稳定了，心率在80左右，靠着呼吸机呼吸，目前脱离了危险。
但现在更大的难题摆在莫筱月面前，她对于李剑宇的病，毫无头绪。
“之前有基础疾病吗？”莫筱月问着刚缴费回来的女人，女人一看李剑宇的情况稳定，瞬间泄了力。
莫筱月及时接住了快要滑倒的于声，把她扶到了抢救室外的椅子上。
“没有，没有任何病，心脏也是好的，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突然这样了。”于声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劈里啪啦地往下掉，她捂住心脏，有些喘不上气。
莫筱月连忙帮着她顺气，看着于声这么难受，她心里也不好过。
毕竟那个人不是陌生人，是她的朋友啊。
“你先冷静一下，仔细回想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生过什么病吗？”莫筱月强装镇定地问道，现在她们两个，总要有一个冷静的，哪怕是硬装出来的。
于声吸了吸鼻子，回想到，“没什么异常。啊对，就是之前感冒来着，不过我们都没当回事，感冒不至于这么严重吧？”于声看着莫筱月，眼中满身疑惑。
“都有什么症状？”莫筱月不愿放弃任何一个细节。
“就是普通感冒的症状，有点发热，嗓子疼，流鼻涕，咳嗽等等。”于声陷入自己的回忆中，突然她像想起来什么一样，有些着急地说：“刚开始确实就是这些症状，但最近这几天他就说有些胸闷喘不过气，有时还会说很累，心悸。这几天夜里他睡觉都不能平躺着，得坐起来才能缓解。
莫筱月皱着眉，继续听于声说道。
“我们都没怎么在意，以为他就是最近累的，缓缓就好了，可没想到这一缓，就……”说着，于声又有点难受，她现在很后悔没有及时带李剑宇来医院检查，这一缓直接缓进了抢救室。
莫筱月安慰着于声：“你先别急，他人在抢救室，我们能第一时间发现他的状况。我现在找其他科室的医生来会诊，你要撑住。”说着，莫筱月拍了拍于声的肩膀，朝她笑了一下。
于声含着泪点头。
莫筱月转身走进抢救室，瞬间她的脸变严肃，她跟护士说道：“找呼吸内科和神外来会诊。”
莫筱月走到李剑宇床旁，看着他稳定的各项指标，陷入沉思。
会诊的医生匆匆赶到，此时李剑宇的各项检查结果也差不多出来了，莫筱月正拿着他的ct片子看。
“怎么样？”赶来的医生问着莫筱月。
“你们看看吧。”莫筱月把片子递给了两位医生。
“脑ct显示有点硬膜下水肿，但不严重，更不至于引起呼吸停止。胸片显示有一侧肺实变，胸腔内有积液。”
“所以呼吸骤停可能是肺实变引起的，他之前有肺炎什么的基础疾病吗？”呼吸内科的医生问向莫筱月。
“没有，他妻子说他身体很健康，之前没有什么疾病，昏迷前他只是得了一场感冒。”莫筱月向两人解释道。
“那可就奇怪了，这么年轻的小伙，没有基础疾病，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三人面对着李剑宇的片子，都陷入了沉默。
“查心肌酶谱了吗？会不会是心脏的毛病？”
“查了，结果还没出来。”
莫筱月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跟护士说道：“叫心内的来会诊。”
心脏内科的医生和检查结果一起来的，众人围着一套心脏的检查结果开始分析。
“这项和这项明显升高，说明心功能受损严重，心肌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超声心电图显示弥漫性室壁运动减低，说明心肌有着严重的炎症。”心内医生指着化验单和化验结果，严肃地解释着。
“炎症？心肌炎？”莫筱月不确定地问向心内医生。
心内医生点点头，说道：“结合胸部ct，基本上可以确认是心肌炎。你说他之前感冒，很可能是流感病毒侵入了心肌，加上他最近劳累抵抗力差，病毒造成的一个急性心肌损伤。病情进展速度极快，基本上可以判断是暴发性心肌炎。”
莫筱月心里咯噔一下，暴发性心肌炎不同于其他急性或慢性心肌炎，虽然病理变化差不多，但它有着它独有的特点。如其名，发病时非常迅速凶猛，呈暴发性，且早期病死率极高。但治疗后预后也要好于急性心肌炎，没有长期的心肌损伤和并发症，治愈后基本和正常人一样。
只是现在的问题是，李剑宇能不能挺过急性期。
“先在icu观察，必须时刻严密监控他的各项生命体征，必要的时候要上ec治疗（静脉-动脉体外膜肺氧合，体外生命支持技术，代替心肺工作）。”
“好。”莫筱月应声，低头看着面色苍白的李剑宇，心里不是滋味。他的眉眼没怎么变，还是当年的样子，只是仔细看时，能看到眼角细细的皱纹。当年如此意气风发的少年，怎么就成了如今这个羸弱的样子。
所有人都在变，时间来不及等任何人。
莫筱月走出抢救室，想跟于声说明一下情况，可于声并不在问外等候的座椅上坐着。反而在不远处和一个人说这话，那个人背对着莫筱月，那背影莫筱月越看越觉得眼熟。
果然等她走近，她看清了那个人，是顾恒。
“医生，怎么样了？”于声看到走过来的莫筱月，连忙上前拉住莫筱月的手，焦急地问着。
顾恒也被吸引了目光，他转身一看，发现是莫筱月，眼里不由得有一丝震惊。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急诊室这么多医生，偏偏就让莫筱月给遇上了。
缘分就是没有合理的解释，有些事情的发生，从一开始就是必然的。
莫筱月看了一眼顾恒，又转而对于声说道：“现在基本可以确诊是暴发性心肌炎。”
于声听到是心脏的毛病，有些着急地说道：“不能啊，他心脏没有毛病的啊，我们每年都体检的！”
“先别急，我慢慢跟你说。这个病是突发的，体检检查不出来的。这个病的原理就是病毒感染了心肌细胞，造成了心肌的损伤，他的一系列心脏呼吸反应都是心肌受损导致的。而且这病前期的症状就跟普通感冒一样，很少有人重视，但后期会有胸闷呼吸困难的现象。他最近是不是熬夜劳累了？”莫筱月详细地解释着，最后问了于声一句。
于声尽力跟上莫筱月的节奏，她一听到莫筱月问是不是劳累了，她连忙点头，“是，他最近要赶几个大项目，两天没好好睡觉了，再加上感冒，他就精神一直不好。”
“那就对了，病毒其实一直潜伏在心肌细胞中，这时没有明显症状。正是他最近劳累，抵抗力下降，病毒这个时候就出来，感染了心肌细胞。这个病起病急骤，且发展非常迅速，早期呼吸心跳骤停很可能导致猝死。”
听到“猝死“两个字，于声的肩膀一抖，莫筱月赶紧握紧了她的胳膊，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又接着说：“现在要转入icu严密监测他的生命指征，给予一些抗病毒治疗和免疫治疗，至于恢复如何，还要看他的造化了。”
莫筱月艰难地说出最后几个字，她也很不愿意面临那个结果，但她现在的身份是医生，她正面对着患者家属，她要尊重她的职业，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跟家属说明白。她不能打包票，因为她也不确定，李剑宇会不会恢复，以及恢复成什么样。
她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尽全力救她的病人。
于声强忍着鼻酸点了点头，她低头摸了摸无名指上的婚戒，一滴眼泪正好滴到了戒指上。
“啪嗒”一声，莫筱月扭开脸，她眼中也有液体要夺眶而出。
于声轻吻上戒指，她温柔地看着它，就像看着爱人。
莫筱月抬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手上有些湿，到底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你要撑住。”莫筱月声音闷闷的，她搭上于声的肩膀，用力握了一下。
“我会的，我现在去办手续，谢谢你……”在抬眼时，于声的眼中好像有了变化，不再绝望，反而有了些许斗志。
莫筱月看着于声的背影，眼泪有些止不住，那个背影那么瘦弱，好像风轻轻一吹就会吹倒。可那个背影又显得那么坚强，她肩上撑着的，是一个家庭。
顾恒走到莫筱月身边，递给她一张纸巾。
莫筱月接过，没说话。
“她怀孕了。”顾恒轻声说着，那声音瞬间就被嘈杂的声音盖过。
莫筱月猛地看向顾恒，眼中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她现在不仅是一个妻子，还是个母亲。”顾恒低头跟莫筱月对视，眼中是不可思议的温柔。
莫筱月瞬间有些恍惚，她感觉自己回到了十二年前，因为只有在十二年前，顾恒才会这样温柔地看着她。
是李剑宇的原因吗？
李剑宇的出现，会是他们俩的转机吗？
他们的死结，或许正在渐渐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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