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筱月蜷缩在顾恒的怀里瑟瑟发着抖,她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她睁开眼,被顾恒衣服上的红色痕迹吸引了目光。

    “你受伤了?”莫筱月的声音从顾恒怀中传来,那声音透着难言的沉闷。

    顾恒连忙放开莫筱月,掀起了自己的衣服,示意并不是自己受伤,他有些慌乱,他不能看见莫筱月再受打击,“不是我,别人的血,我没伤到,别担心!”

    莫筱月点点头,又闭上眼睛靠回顾恒的怀里,她声音闷闷的,说道:“好难闻。”

    顾恒揽过莫筱月,与她一起蹲在椅子旁,轻声安慰道:“我不会轻易受伤的。”

    “嗯。”莫筱月缓了过来,情绪不再激动,只是时不时抽抽气,两个少年就这么蹲在急救室外。

    墙的另一边,他们的家人正在与死神搏斗。

    “温华萍家属?温华萍家属在吗?”有医生高声喊着。

    莫筱月和顾恒一齐看向打开的门,两人一同起身。

    “我是!”莫筱月连忙跑到护士面前,她能看到医生后面不远处的病房上躺着姥姥,姥姥带着呼吸面罩,“滴滴”的机器声听得她心慌。

    “没有其他大人吗?”医生看着莫筱月的校服,显然有些为难。

    “跟我说就行,没有其他人了……”莫筱月的声音越来越小,她除了姥姥再没有别的亲人,同样的,姥姥也是。

    她们只有彼此了。

    “还有我。”顾恒上前拉住莫筱月的手,语气坚定。

    医生看着同样年轻的顾恒,无奈地叹了下气,他知道了,或许眼前的两个少年,要承担本不应该在这个年纪承担的重担了。

    “我先说情况吧,你是患者什么人?”医生只感慨了一下,又立马恢复了工作状态。

    “她是我姥姥。”

    “好,我知道了。你姥姥最近又什么异常吗?”医生又问道。

    “就是不怎么爱吃饭,总去厕所,然后有时候睡不着觉。”莫筱月努力回想着,她冷静了一点,理智也逐渐恢复,她尽力想着姥姥最近的异常。

    “我们刚才对患者进行了一些检查,血液化验发现血氨很高,肝功检查有些指标异常,刚才体查,发现患者肝部有硬块,现在我们初步诊断是肝部的疾病,我想了解一下患者之前有肝病的患病史或者其他疾病史吗?”

    莫筱月逐渐消化着医生的话,肝部疾病?她从来不知道姥姥肝有问题,姥姥从没在莫筱月面前说过她的身体状况。平时就算感冒都是莫筱月主动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姥姥都要好了。

    她一时愣住了,她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姥姥。

    她连她唯一的亲人,都不了解吗?

    顾恒发现莫筱月的不对劲,他轻拍了下莫筱月的肩膀,莫筱月猛然回神,她看向医生,声音有些沙哑:“应该没有,姥姥没跟我提过。”

    “药物过敏史呢?之前做过手术吗?”

    “都没有。”莫筱月摇着头。

    医生看莫筱月的样子知道她是一时接受不了打击,他看着这个还有些发抖女孩,声音不由得轻柔起来:“你先别怕,你姥姥的情况现在稳定了。我们要做的就是确认患者的病因,还有一些检查的结果没出来,所有结果出来了,我们还会找其他科室的专家进行会诊。你得坚强,不能倒下。”

    莫筱月木然地点头,打击接二连三地袭来,她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先去缴下费吧,结果出来了会叫你的。”医生给顾恒一个眼神,示意可以带着莫筱月走了。

    顾恒接收到,拉着莫筱月的手就往挂号处走。

    莫筱月的手冰凉,顾恒刚淋过雨,手也凉。两只同样冰冷的手握在一起,在紧密贴合间汲取温度,相互取暖。

    缴完费,顾恒拉着莫筱月回到急诊室门口,这回他们俩坐在了椅子上。

    椅子旁蹲着人。

    那是个妇女,她哭着打着电话,说的是方言,莫筱月听不懂,但从女人的神态来看,情况可能不怎么乐观。

    挂了电话,女人颓然坐到了地上,哭得喘不过气。

    又是一个苦命人。

    不知道这片方寸之地,被多少绝望的泪水浸湿过,又听到过多少虔诚的祷告或绝望的哭号。在医院中,希望与绝望,往往一线之隔。

    前者劫后余生,后者万劫不复。

    莫筱月的那种无力感再次袭来,她抱紧自己,冷眼看着人来人往。

    此时的她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冷静得甚至有些冷漠,她现在只想知道姥姥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因为什么。

    急救室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有人躺着进去,又有人哭着出来。好像一切都与莫筱月无关,她眼前的世界,逐渐变成黑白色,耳边像是有层雾,阻挡了所有的声音。莫筱月像是在看一部无声的默片,她只是一个观众,看着与她无关的故事。

    “筱月?莫筱月!”顾恒的声音穿过层层浓雾,直击莫筱月的心灵。

    “什么?”莫筱月猛然回神,看向顾恒,眼中还有着突然被唤醒的慌乱。

    “发什么呆?”顾恒紧皱着眉,眼中满是担忧,他现在发现莫筱月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叫她都听不到,像是完全隔绝了世界。

    顾恒很讨厌这种感觉,这种被莫筱月挡在外面的感觉。他就算闯,也要进到莫筱月的世界里,他不能让莫筱月独自面对所有。

    “没…没事。”莫筱月的声音有些颤抖,眼前色彩恢复,耳边声音重现,好像刚才只是做了个无声的梦,一切都很不真实。

    顾恒依旧皱着眉,他从护士站要来一个毯子,轻轻地盖在莫筱月的身上,柔声说道:“没事的,不管结果什么样,你都不是一个人,我一直在。”

    “嗯。”莫筱月用毯子裹紧自己,头低着,闷声回答着。

    许是毯子很暖和,莫筱月体温渐升,手不那么凉了。

    “温华萍家属!”

    莫筱月瞬间被吸引目光,跑向医生。

    “脑部ct和腹部ct的结果都出来了,脑部没有明显病变,排除脑血管意外和颅内肿瘤。但腹部ct发现肝内占位,而且占位有血流信号,结合其他化验结果,我们初步诊断可能是肝部有占位肿瘤,如果要确诊还是要住院进行进一步检查。”医生详细地解释着,尽量用着莫筱月能理解的话。

    莫筱月听到“肿瘤”两个字时愣了一下,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这么严重了,她竟然还没有发现,她真是个不称职的外孙女。朋友做不好,就连亲人她都做不好,她感觉她活着就是个错误,她或许真的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突然,莫筱月的手被另一只手紧紧拉住,是顾恒。

    “那晕倒是怎么回事?会危及生命吗?”顾恒冷静地问着医生,他低沉的声线,给了莫筱月莫大的安慰。

    “患者血氨高,加上肝部有疾病,可以基本推断出是肝性脑病。体内的氨在肝不能代谢成尿素排出体外,造成血氨升高,血氨通过血液循环到了脑部,造成了急性昏迷。好在发现的及时,并没有对脑部造成太大的伤害,我们做了处理,目前不会危及生命。”医生解释着专业术语,莫筱月听起来并不费力,生物课上老师简单拓展过,她也了解些,加上她本来理解能力就强,她几乎没有困难就听懂了大概。

    但顾恒就不同了,他听不懂什么氨什么尿素,只能一头雾水地看着莫筱月。他看莫筱月一脸认真地听着,他可以不懂,但莫筱月懂就行了。

    “但是,”医生停顿了一下,两人都看向医生,都知道接下来的话很重要,“能造成肝性脑病的肝部疾病一般都很严重,表示肝功能已经衰竭了,所以你们要有心理准备,肝癌的几率会很大。”

    医生没有危言耸听,种种证据都指向肝癌,现在就差最后拍板敲定。

    “先办住院吧,有些检查做起来费时费力,患者这样的情况待在医院才好。”医生揉了揉太阳穴,他这个急诊医生的工作基本结束了,办完住院,做好交接工作,就会有专门科室的医生负责患者,而他一线的抢救工作还会继续,只不过患者变了。

    铁打的医生,流水的患者。

    温华萍只是他今晚抢救的众多患者的一个,之前有,之后也会有,他在一晚上,就要参与众多家庭的悲欢离合。

    人有悲欢离合,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医生能做的,只是减少“悲离”,创造更多的“欢合”,但他们不是神,无法拯救所有人。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其实医生比家属更不愿接受患者的死亡,没人能轻易释怀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

    “吴医生!又有患者了!”护士高声喊着,吴医生回头应了一声。刚准备走时,他还是顿了一下,看向莫筱月,说道:“坚强点,别垮了,从今天起,你不能再做一个孩子了。”

    这句话残忍却现实,还意味着莫筱月要扛起责任,不能再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她要被迫长大了。

    莫筱月只是一个普通患者的家属,吴医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么多,可能是想起她的女儿了吧。总之,他不想看见这个女孩眼里的光黯淡下去。

    莫筱月看向医生,眼角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她要当一个大人了。

    吴医生转身走了,急诊工作量巨大,他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战士总要回到战场。

    莫筱月在医生转身前看到了他的胸牌,上面名字栏写着三个字:吴敬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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