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一!二!三!撞啊!”

    “哗啦啦……”

    梅妍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一阵阵巨响直冲耳膜,苍天啊,大地啊,才睡了两个时辰:“莲姐姐,外面在干嘛?”

    “梅小稳婆,我向陶大伯打听过了,他说秋草巷要重新修葺,先拆无人的废草屋,加固有人住的,空地上还要建大宅子……”刘莲可愁了,这样算下来,一年都不见得能有安稳日子。

    梅妍的大脑不情不愿地清醒,立刻想到昨夜或今早,不对,马川半夜说的,让她找个可以安静休息的地方,自己当时说什么:“秋草巷偏僻人又少,不吵呀。”

    “啊……”梅妍一头栽回竹榻上,万万没想到,在大邺竟然也要“装修扰民”,累了,毁灭吧。

    刘莲既心疼也无奈,谁能想到秋草巷也有修整的时候,只能劝道:“梅小稳婆,起吧,我做了好吃的早食。”

    梅妍先给沏了一大壶浓茶,洗漱完就把早食吃得一干二净,带上浓茶骑着小红马赶到临时产棚,拴马的时候就听到围拢的人群议论纷纷:

    “哎哟,柴家请了梅小稳婆和胡郎中,还请了两个奶母子,现在柴家婆婆每天两头跑断腿……”

    “我家要有大难不死的产妇和龙凤胎,跑断腿也乐意!”

    “倒是可能腿还没跑断,人已经吃不消了。”

    “她要是病倒了根本不敢想……”

    梅妍默默叹气,也不知道柴家婆婆考虑得怎么样了,如果她介意刘莲的名声,那就劝她另请靠得过的帮佣,不然真熬不了几日。

    不曾想她刚进去,就被柴家婆婆拉住:“梅小稳婆,我想好了,请刘莲姑娘在产棚帮佣。”

    “行,我去接她。”梅妍走出产棚。

    一刻钟以后,梅妍拉着刘莲进了产棚,也不客套:“柴家婆婆,如果您不放心的话,可以先试用一日。”

    柴家婆婆连连摆手:“那日珠儿临盆,刘莲帮了不少忙,细心又认真,我都没顾得上给钱……既然诚心请帮佣,刘莲姑娘开个价儿吧。”

    刘莲一怔:“这……”

    还是梅妍先开口:“刘莲在陶家时,每日替桂儿洗衣缝补,按数量结算,两件衣服一文钱,五块尿布一文钱,两个补丁一文钱;如果洗不干净或者缝补不好,就不算工钱。

    陶桂儿做饭时,刘莲帮忙烧火,午食以后陶桂儿午睡半个时辰,刘莲帮忙照看桂儿娘母子二人。

    如果陶桂儿招待道喜的人抽不开身,刘莲就代做吃食,照顾桂儿娘母子俩。

    我负责刘莲的一日三餐,不占陶家的吃食。”

    柴家婆婆很爽快地回答:“照顾珠儿吃喝、翻身、起热时擦浴退热……很难像陶家一样细算。”

    “这样,刘莲姑娘全天照顾珠儿,每天六十文,珠儿的吃食我们来送,刘姑娘的吃食还是梅小稳婆家供给,如何?”

    梅妍看向刘莲:“怎么样?”这个价钱也算公道了。

    “好!”刘莲点头,“谢谢柴家婆婆,我有不懂的地方会问梅小稳婆,一定能照顾好珠儿。”

    “这样我就放心多了!”柴家婆婆取出六十文钱放到刘莲手里,“刘莲姑娘,这是今日的工钱,我每日早晨来取换洗衣物的时候付钱,如何?”

    刘莲仍然点头:“好!”

    柴家婆婆高高兴兴地走了,总算放心了,肩上的重担仿佛卸了一大半。

    聚在产棚外的百姓们议论得更厉害:

    “刘莲怎么梅小稳婆一起进产棚?难道柴家也要请刘莲帮佣吗?”

    “柴家婆婆走了,肯定是请了刘莲啊,天爷啊,这要多少花销啊?”

    “啊呀,这样下去,柴家怕是要卖地了!”

    “人家临盆三百钱,五百钱……柴家媳妇可好,五两银子都打不住吧,摊上这样的,唉……”

    不知道为何,前几日的议论都是关心产妇,今日却开始攻击珠儿,嫌她花销太多会拖累婆家,人心实在难测。

    珠儿本就因为伤痛患得患失,听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梅妍对旁人的评价,向来左耳进右耳出,但珠儿明显不是,眼神越来越委屈。

    刘莲听得憋了一肚子火,刚想冲出去吼人,被梅妍一把拽住:“梅小稳婆,别拦着我,这群碎嘴子整日说三道四!”

    梅妍用手指笔了个安静的手势,拉着刘莲到门边,提高嗓音:“莲姐姐,门外每日都有好多人呀,他们都有很多家产吧?”

    刘莲不假思索地回答:“梅小稳婆,你怎么会觉得他们有许多家产?”

    梅妍故作天真发出灵魂连环拷问:“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他们都买了吗?今儿的税钱赚到了吗?午食桌上能有点肉吗?”

    棚外瞬间安静。

    刘莲立刻会意:“哪能啊?整个清远都能做到的没几个呀!”

    梅妍继续扮天真:“那他们整日凑热闹说闲话能抵税钱吗?”

    忽啦啦一阵脚步声,刘莲透过产棚的小缝隙看到空空的棚外,向梅妍竖起大拇指,深刻体会了“骂人不带脏字”杀伤力更强。

    珠儿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梅小稳婆,我以前不爱哭的,现在不知道怎么的?而且我今早掉了好多头发,我好害怕……”

    梅妍立刻感觉到了珠儿产后抑郁的倾向,微笑着开解:“临盆后会这样的,每个人程度不同而已。”

    “真的吗?不只我这样呀?”珠儿不敢相信。

    梅妍边替珠儿检查恶露情况,边回答:“每个分娩过后的人,大多数都会情绪低落,掉头发,容易害怕,容易伤心,尤其宝宝还不在身边,你会很想看他们……都会的。”

    珠儿的情绪平静下来。

    刘莲和珠儿打小认识,劝道:“你想啊,柴家婆婆是刀子嘴豆腐心,对你好是真的,那你就别辜负她的心意,赶紧好起来……先把自己身体养好了,再把孩子们养好了,婆婆才高兴呢!是不是?”

    “嗯!”珠儿再次点头。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胡郎中的声音:“梅小稳婆,现在方便进么?”

    “胡郎中,请稍等,”梅妍和刘莲以最快的速度替珠儿更衣完毕,才打开产棚门,“里面请。”

    胡郎中拄着拐杖走进来,后面跟着捧汤药的柴谨。

    “胡郎中,早呀,”梅妍赶紧打开折叠竹椅,看到他更加僵硬的坐姿,不由皱眉,“您的腿伤还没好么?”

    “到底年纪大了。”胡郎中打量着精神好转的珠儿,觉得这几日的费心费力值得。

    刘莲扶珠儿起身,将软枕垫在她腰后,颈下垫了布巾,熟练地将麦杆儿放进药碗里。

    柴谨看着珠儿阿姐顺利喝完汤药,悄悄舒了一口气,为了阿姐,他现在一日只睡两个时辰了!

    梅妍把刚才的检查结果写在粗草纸上,递到胡郎中手里:“昨晚珠儿只起了一次热,虚汗出了三身,好在胃口一直不错,所以,我想增加她进餐的次数。”

    胡郎中先把了双手脉,望闻问切一套流程下来,转向柴谨:“徒儿,你来!”

    柴谨整个人都不好了,看诊是六年医徒才做的事情啊,为什么啊?

    梅妍望着柴谨白晰脸庞上很明显的黑眼圈,就知道胡郎中的内心是“魔鬼教练”,再看他震惊过度的表情,就知道又超纲了。

    柴谨硬着头皮上前把脉,望闻问切,只能安慰自己,病人是珠儿阿姐,可是尴尬程度比陌生人还要高上许多……又一次面红耳赤。

    “医者父母心!”胡郎中拄了一下拐杖,“徒儿,你心思不纯。”

    “是!”柴谨正色道,不能在梅小稳婆面前丢人。

    “今日的药方该如何调整?”胡郎中慢悠悠地提问。

    !!!

    柴谨差点一头栽过去,他医徒才两年啊,为什么连调整药方的事情都要管?

    梅妍再次在心里默默同情柴谨,遇上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胡郎中,乃自求多福吧,又因为这场面太惨烈,找了个理由开溜:“胡郎中,我去县衙一趟。”

    胡郎中点头示意,继续使用绵绵攻势:“徒儿,你比梅小稳婆大几岁?差距怎么会如此之大?”

    柴谨无语望竹棚:“徒儿知错,徒儿必定努力追赶。”以他和梅小稳婆的天壤之别,要追赶到猴年马月去啊。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胡郎中捋着花白胡须,“明日起,你开始看方书。”

    柴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能忍,坚定不忍:“胡郎中,徒儿每日打理医馆内外,抄方取药,现在还要筛药煎药,每日往返医馆和竹棚,实在撑不住。”

    胡郎中微微一笑:“梅小稳婆日日熬夜,今日到产棚比我们还要早,徒儿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能安于清远一隅。”

    柴谨无言以对。

    刘莲明白,胡郎中对病人宛如春风,对徒儿绝对是北风呼啸,而且他指点和梅小稳婆很像,骂人不带脏字,却字字戳心。

    珠儿心疼柴谨辛苦,悄悄拉了一下刘莲。

    刘莲立刻会意,清了清嗓子:“胡郎中,其实今日梅小稳婆是被吵醒的,秋草巷一大早就开始拆房。”不然按梅妍的睡功,没法这么早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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