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染霞被余风劲力带得一个踉跄,曲晨忙伸手去扶,不料她死命挥动手臂,崩溃地哭叫道:“别碰我!别碰我!”

    曲晨还想再劝哄,蓦地眸色一寒,拧身掠出窗外。

    别碰我!别碰我!

    ——寂夜之中,那样绝望的哭叫声清晰地传到柳轻耳中,让他仿佛剜心剔骨般的痛!

    为了能说得过去,他特地绕到润翠轩的前门,本打算再听听动静,但这一声哭喊却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理智!

    眸色一戾,他飞身直入。

    迎面,一股罡风席卷而至,柳轻心头一凛,不敢硬接,偏身闪避,飘落一旁。

    月色阴霾,曲晨的脸色更为阴沉,他负手而立,硬生生把柳轻堵在润翠轩院外。

    屋里传来江染霞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那丫头从没这样哭过,必是受了大委屈!

    “霞儿怎么了?!”

    柳轻强压着心头的急怒,用尽量平缓的语声问道。

    曲晨冷冷地道:“与你何干?”

    柳轻知道他赌着,气不会实说,一心关切屋里的人儿,不想与他争执,偏身绕开,欲从院墙掠进去。

    谁知,曲晨身形随之而动,步步挡在他之前,就是不让他进润翠轩。

    柳轻身法几变都未能突破阻挡,耳听得屋里的人儿嘤嘤切切哭得伤心,又着急又心疼,不由添了怒意,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曲晨冷笑道:“没什么,不过是觉得彬彬君子不该半夜三更往一个姑娘房里去。”

    这人对她又搂又抱便是君子,自己但凡有所亲近,不是被恶声恶气地斥骂,就是被这般激烈地抗拒,一想到这些,曲晨的心头便有把毒火烈烈焚烧!

    柳轻知道,他若是有意阻拦,自己绝难突破,急怒无措,不禁心头火盛,寒声道:“那你半夜三更从一个姑娘房里出来,又是为何?!”

    “我啊?”

    曲晨无赖地耸肩讥诮道:“我又不是什么君子,自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存心挑衅,故意把最后半句说得无比暧昧。

    柳轻眸色一凛,冷声道:“你对霞儿做了什么?!”

    “让所有人知道她是你的女人,谁也别想再动染指的心思。”

    满意地看到对方眸中的惊疑,曲晨心头充满了一种报复的快感,他沉沉一笑道:“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以后你也该避嫌离她远些。”

    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了?

    是什么意思?

    一瞬间,柳轻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夜风中飘来的幽咽低泣却给了他最好的注释!

    心口倏然一阵闷滞的剧痛,他失控地狂吼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屋里的哭泣声骤然停止。

    夜,在须臾间仿佛变得格外安静。

    曲晨也是一愣:从小到大,柳轻不是没发过火,但他的发火最多也就是冷脸不理人罢了,二十年的兄弟相伴,曲晨从没有见过他这般失控地怒吼!即使当年欧阳玉叶做得那般过分,两个人针锋相对,来言去语,互相伤害,他也没有吼过。

    “公子,我没事,真的没事!”

    江染霞嗓音微哑地扬声道。

    柳轻心痛更剧:这丫头的性子他岂有不知?她心性要强,又总是体贴,怕自己担心,就算是钢刀加颈,命在旦夕,她也会安慰自己说没事!若真的没事,她何至于哭得如此伤心?!

    他咬牙压低声音对曲晨道:“你跟我来。”言罢,转身向外掠去。

    曲晨看出他眼神不善,心里也正是一肚子火没地方撒,二话不说就跟上前去……

    琼花林,月色凄迷。

    这里离润翠轩、还梦阁和曲家院子都较远,可以避免惊动这三处的人。

    “我把她托付给你,是要你疼她爱她,不是让你这样伤害她、侵犯她!”

    身形未落,柳轻已然转身低吼道。

    曲晨冷笑道:“你是她的什么人?她还要由你来托付?!”

    一句话正戳中柳轻痛处:她是我的什么人?她是与我两情相悦之人!若不是你痴心执念,我为何要舍她而去,让她伤心失望?我日日忍受煎熬,一心成全于你,只盼你能惜她、护她、给她幸福!可是你呢?夤夜入室,强行非礼,你把她当什么人!

    他语声如冰地道:“就算我什么人都不是,我还是你兄长,我不能看着你这般胡作非为欺辱于她!”

    “兄长?!”

    这两个字正撩在曲晨的怒焰之上,他恨声道:“我把你当兄长,你把我当什么?!”

    他拍了拍自己心口咬牙道:“我先爱的!我把我心爱的女人交给你照顾,不是让你勾引她!”

    “我没有!”

    柳轻大声反驳道——“勾引”这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他的自尊。

    “你撒谎!”

    曲晨更大声地吼回去。

    二人四目狠狠地对峙了一刻,终于还是柳轻努力压下情绪,深吸一口气道:“我承认,我确实动过心,但我已经退开了,你别再伤害霞儿,好好待她行不行?!”

    “退开?”

    曲晨讥诮一笑道:“你若真的有意退开,为什么不接受你师父提亲?”

    柳轻怒辩道:“你明明知道我从来都把绯儿当妹妹!”

    曲晨妒火中烧,只觉得他句句皆是虚伪搪塞之词,哪里还容得解释,刻薄地挑衅道:“随你把绯儿当什么,但是从今以后不许你再看霞儿一眼,你看她一眼,我就要她一次,就像今晚一样!”

    他满意地捕捉到对方眸中的愤怒和痛苦,虽然自己连一个手指头都没碰那人儿,但是,这样的威胁让他的心头充满了一种报复之后的恶劣快感!

    他的话彻底击散了柳轻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一想到这人刚才做了什么,并且以后还会继续一次次伤害那丫头,柳轻心头的冷静就尽数被怒焰吞没了!

    “畜生!”

    怒叱声中,盈虹玉箫如双蛟出海。

    “你才是畜生!”

    玄铁剑柄凌空一挥,剑气如虹。

    他们兄弟两个自小到大不知道互相喂过多少招,对彼此的路数和能力都是清清楚楚:单论实力,柳轻早已不是曲晨的对手,况且,他虽然是双手兵刃,但盈虹剑不敢与剑气相接,唯有刚玉箫可格挡曲晨的攻击,他本处下风,这样一受限,更是处处掣肘,立于危窘。

    曲晨当然明白这点,往常喂招,他都是收敛剑气,点到为止,但他昨日被江染霞明言相拒,又在秀沙镇经历了那么不堪的一夜,刚才还在润翠轩吃了这般的瘪,心中早就妒恨交加,一腔怒意和着醋劲,存心要柳轻好看,哪里还肯有所收敛?一时间,剑气陡长,罡风肆虐,招招相迫,存心要打对方个落花流水!

    柳轻性子沉静谦退,自小鲜有争胜之心,但此刻,自己心尖上的人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自己若不肯为她出头,这世间谁还能为她主持公道?

    他抱定决心:必要狠狠给曲晨一个教训,让这小子今生今世都不敢再对那丫头生出欺辱之心!

    柳轻虽然愤怒,但出手之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曲晨的实力远胜自己,若按寻常打法,自己必败无疑,可投之机便是对方还未曾见识过自己的箫剑分御,若能以骄敌之计出其不意,尚可争取赢面,虽然未免胜之不武,但总比这个夜入闺房强行非礼的人要好!

    果然,曲晨不疑有他,仗着自己内力浑厚剑气凌厉,步步进逼,丝毫不留余地。

    柳轻仍佯作从前的剑攻箫守,静待时机。

    曲晨势如破竹。

    柳轻节节败退。

    高下之势已明,按理,该双方收手才对,但曲晨却仍频催剑气穷追猛打,偏要让柳轻灰头土脸,颜面尽失,方消心头之恨。

    柳轻牙关紧咬,挥箫奋力抵挡剑气,已是险象环生。

    曲晨占尽上风,故意相欺,驱剑气狠狠击在玉箫之上,直震得火花四溅玉声哀吟,柳轻在这霸道凌逼之下被迫得踉跄难支。

    曲晨正觉解气,陡然见箫影一炽,刚玉箫奋力点引,企图以巧化劲挣脱危局,他自然知道柳轻在这玉箫之上借力打力的功夫甚为精深,哪里肯给对方丝毫可乘之机?剑气一炽,如蛆附骨一般黏住玉箫不放。

    玉箫剑气正纠缠间,曲晨突觉一侧利刃破风,柳轻右手的盈虹剑竟在此同时向他肩颈刺来!

    他吃了一惊:这一剑的招式竟从一个毫无关联的角度出现,仿佛是另一个人趁着他与对手缠斗出手相助一般!

    他剑气虽强,内力虽深,但毕竟是血肉之躯,利剑来袭岂能不避?

    曲晨闪神避剑,不料手上一轻,被玉箫脱离钳制,他还没反应过来,耳畔就听风声劲响,心知不妙,再要躲闪已是不及,电光火石之间,玄铁剑柄一翻,剑气暴涨,直指柳轻颈间,以攻代守逼对方回防!

    一缕长发,在无形的锋锐下断落,随风飘散。

    曲晨的剑气停在柳轻的咽喉,只要他剑气一催,柳轻便是血溅三尺。

    刚玉箫并未回防,而是凝力抵在曲晨颈畔的气舍穴上,柳轻只需内力一吐,曲晨便是神仙难救。

    青衫,白衣,无风自摆。

    残月,孤岛,双影对峙。

    “你发誓,永远不会再欺负她!”

    柳轻咬牙道,语音森冷得像千年冰雪。

    “你发誓,今生再不见她!”

    曲晨切齿道,声音阴沉得仿佛从地狱里飘来。

    如果没有他,那人儿就能重回我的怀抱。

    一个邪恶的念头几乎是同时在两个人心头浮现,他们不约而同地加重了呼吸,在那罪恶的泥沼中挣扎着……

    握刚玉箫的手,指节发白。

    握玄铁剑柄的手,青筋暴突。

    谁先发力,谁就赢得了一切!

    世界上有些事就是这样:你觉得明明应该是自己的,却偏偏被另一个你认为不配的人占有,你会怎么办?你能怎么办?

    二十年的兄弟之情和销魂蚀骨的爱情,孰轻孰重?

    时间,在两个人剑拔弩张的凝神对峙中粘稠地蠕动着。

    每一个刹那都可能是最后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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