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池边迟疑响起道:“霞儿?听云?你们在里面吗?”

    曲晨的声音!

    柳轻一怔。

    江染霞已是兴奋地跳起身来叫道:“无星!是你吗?!”

    说话间石盖已经升起一定高度,曲晨也终于瞧见跑到池边那个落汤猫一般的小人儿,他眼睛一亮,喜道:“霞儿!你果然在这!”

    江染霞看见曲晨的脸自渐渐扩大的石盖缝隙中露出来,欢喜失声道:“是!我和公子都在!你救了我们!我们不用死了!这真是太好了!无星你真是太厉害了!”

    她大声笑着,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断线而下。

    这丫头见了曲晨竟然这般眉飞色舞!

    柳轻心里有些隐隐的不是滋味,他缓缓坐起身,将箫收回腰后,撑着地低声咳嗽起来。

    石盖已升起半人多高,曲晨伏在池边向江染霞伸出手来道:“快上来!”

    江染霞听到咳声,并没有去抓曲晨的手,而是忙转身跑回柳轻身边关切相问:“公子是不是呛到水了?”

    她说着,俯身下来伸手轻轻给他抚背顺气。

    柳轻自然是嘴里呛了几口水不舒服,但是心里也呛了点别的东西,所以更不舒服,此刻被这般体贴在意,气自然也就顺了许多,止了咳,低声道:“还好。”

    石盖已升到一人多高,曲晨看清池底的情形,不由咋舌道:“这里怎么还有鲨鱼啊!”

    转眸看见柳轻在江染霞的搀扶下站起来,他笑问道:“喂,你没事吧?快点上来!这石头太大了,我怕他们的机关吊不牢。”

    柳轻回以一笑道:“没事。”

    言罢,他抄起江染霞双双飞掠而出,落在池外,问道:“你怎么找来的?”

    曲晨耸肩道:“我本来是往苏州赶,还是秦叔看见的信号,说怎么那边山上有人放紫花五彩焰,我一认方向,居然是七剑山庄,就知道要出事!可是望山跑死马,秦叔驾车绕来绕去也太慢了,我一心急就自己先过来了。”

    江染霞接口道:“还好你来得快,再晚一点,我和公子就都没命了!”

    曲晨瞧见朝思暮想的俏人儿,她刚才看到自己的时候如此欢天喜地,让一路相思之苦顿然化为甜蜜,不禁柔声道:“我答应过的: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来救你。”

    柳轻却没有很认真在听,而是低头去解自己的外袍——站到池边他才发现:江染霞一身中衣透透地贴在身上,肌肤隐隐,曲线毕露,亵衣上的双鱼戏水清晰可见。

    他自然不希望将她这般惹火的模样与别人分享,遂解下外袍披到那丫头身上。

    曲晨这才醒觉自己只顾欢喜,没想到江染霞浑身透湿会受冷,忙一边解着自己的袍子,一边道:“用我的,用我的!”

    他拽下柳轻的袍子推还给他道:“哎呀!你这衣服还不一样是湿的?”言罢,将自己的袍子裹到江染霞身上,柔声道:“冷不冷?”

    江染霞悄觑了一眼柳轻,垂首小声道:“还好。”

    柳轻沉默地穿回自己的衣服,曲晨催道:“好了好了,快点出去吧,闹了这一阵,秦叔也该追过来了。”

    说着话,他携起江染霞的小手就要往外走。

    江染霞忙一把将手抽回来,蹙眉微嗔道:“走就走,拉拉扯扯的做什么!”

    曲晨见了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儿,早已是心花怒放,哪里有半分脾气?见她嗔怪,也觉自己唐突,讪讪地陪笑道:“我一时着急,就忘了这些。”

    柳轻无声地一扬唇,来至江染霞身边,将她打横抱起来,淡淡地道了一声“走吧”,便率先提步上了台阶。

    曲晨惊愕地张大了嘴道:“喂……这……非礼勿动啊……”

    “霞儿没穿鞋袜,脚也受了伤,不能走路。”

    柳轻脚不停步、语声平静地道。

    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他发现曲晨望向江染霞的目光炽热,更胜当初,这么久的分离没有令这小子的情愫稍减,反而愈加深浓!

    他虽然还未想好要怎样与曲晨开口,但有一点不得不做,就是他必须让那小子看明白,今时今日,他与江染霞的情分已非旁人能及,以后他娶了这丫头,她便是嫂,不容丝毫非分之想!

    曲晨跟上前,这才发现江染霞光着一双白白嫩嫩的小脚丫,左脚的脚腕上磨破的地方已被泡得一楞楞肿胀起来,立时心疼地道:“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欧阳玉叶那个疯女人干的?”

    江染霞舒舒服服地窝在柳轻的怀抱里,心情大好,扒着他的肩头跟曲晨告状道:“可不!她把我锁在池子里喂鲨鱼,要不是公子跳下来救我,我早就被鲨鱼吃干净啦!”

    曲晨怒道:“想不到这个女人如此恶毒!”

    “恶毒的还在后面呢!”

    江染霞忿忿地火上浇油道:“她故意带公子到这里来,骗公子踩在机关上,最后,公子为了救我,跳下来杀那些鱼,就被一起关在里面了,她用水灌满整个池子,要不是关鲨鱼的地方有一小块空气,让我们撑了段时间,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两具尸体了!”

    说着话,三人已出了水池密室,穿过前面的小暗室,沿着楼梯上来,出了那扇白花石大门。

    柳轻停身回头,眸色诚恳地向着曲晨道:“谢谢你救了我们。”

    曲晨一腔心思还留在对欧阳玉叶的气恼上,根本没有听出那个“我们”中的含义,抬手捶了他肩膀一下,笑道:“自己兄弟还说这些!”

    柳轻感激地报以一笑。

    曲晨却接着埋怨道:“不过啊,可不是我说你,当初也不知道你是瞎了还是傻了,怎么会喜欢这种恶毒的疯子!”

    柳轻眸色一黯垂首不语。

    江染霞忙斥道:“你别胡说!当初她也不是这个样子的,总是她自己心魔作祟,才变成现在这般丧心病狂。”

    她说罢,悄瞪了曲晨一眼,示意他不许乱说话。

    曲晨全副神魂都在这可心人儿的身上,哪里还有自己的主意?被这一番娇斥,也不生恼,反陪笑着道:“我就开玩笑一说,你别当真嘛,她还不是她爹给惯出来的臭毛病么?”

    柳轻抬眸向着江染霞温柔一笑,低声道:“我没事。”

    曲晨一心在柳轻怀里的人儿身上,终于忍不住对他道:“听云你歇会,我来抱着她。”

    江染霞忙把身子一缩,道:“我不要!”

    曲晨奇道:“为什么?”

    江染霞强词夺理道:“男女授受不亲!”

    “那他也是男的呀!”

    曲晨不服气地道。

    江染霞小脸儿一红,赧然一笑,垂眸小声道:“公子是君子,哪能一样啊?”

    娇羞动人,那般的笑靥迷情销魂。

    曲晨渴思良久,骤然重逢,只觉她一颦一笑一喜一嗔皆似梦中又胜于梦中,相思得慰,苦念得偿,未饮已醉,意乱心痴,只道那人儿是故意怄自己,遂委委屈屈地道:“难道我是小人啊?”

    柳轻睇向怀间含羞带媚的人儿——她与别人是授受不亲,与自己却是乖顺入怀,她是在回应自己了吗?是愿意放下那些顾虑和自卑接受自己了吗?

    心中甜暖滋蔓,他有意岔开话题,道:“无星,你是怎么进来的?”

    曲晨心不在焉地道:“怎么进来的?一路打进来的啊!他们不让我进,我除了硬闯还能怎么办?欧阳玉叶那个疯婆娘还想骗我说没有人来过,结果被我在一个尸身上发现霞儿的剑,又骗我说那就是霞儿,说她已经死了。”

    柳轻想起那具尸身,不禁问道:“你是怎么看出破绽的?”

    那具尸体形廓极似,又毁了容貌,若非他与江染霞厮磨日久,恐怕仓促之间也难识破,曲晨的性子素来大大咧咧,也没有那般亲近相处,所以他有些好奇这小子是如何窥得端倪的。

    曲晨有些微窘地道:“脸都砸烂了,怎么看出破绽啊?!”

    他哼了一声,接着道:“不过我一发脾气她就招了。”

    柳轻一蹙眉头,道:“你把她怎么了?”

    他当然知道曲晨“发脾气”大致是个什么样子。

    曲晨挑眉道:“放心吧,没杀她,不过就是让她三五个月起不了床而已。”

    他语声转寒道:“早知道她竟然这么恶毒,我就该废了她的武功!”

    柳轻垂眸不语——欧阳玉叶此次所为不仅令他彻底寒心绝念,更让他动了杀机:她险些取走他和他至爱之人的性命,所行之事、所出之言早已僭越了他的底线,按他的心思,就算考虑两家旧谊,至少也该废了她的武功以绝后患。

    曲晨素知柳轻性子温和,此刻见他不作声,只道他嫌自己下手重了,恐他训斥自己,眼珠一转,存心拿话堵他,不怀好意地笑着道:“怎么?你心疼啦?”

    柳轻闻言忙肃容斥道:“别胡说八道!”

    经历了这场劫难,他对江染霞的在意和爱恋早已超越了一切,怎肯让她生出任何猜疑误会?

    尤其是在欧阳玉叶的事上,他绝不希望这丫头认为自己还有丝毫旧情,曲晨却偏挑这忌讳说,他心里一急,辞色未免显得严厉了些。

    曲晨哪知柳轻的心思?难得见他这般愠色昭然,不禁生出促狭之心,故意戳火道:“哎?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发什么脾气?这可是欲盖弥彰了?”

    “你……”

    柳轻又急又恼:他知道这小子不过是信口胡诌与自己玩笑拌嘴,可江染霞就在当场,自己若不予理会,何异于默认?但若严词申斥,未免又显得心虚,一时进退维谷,竟被噎得无言以对!

    温柔的怀抱瞬间变得僵硬,江染霞悄觑一眼柳轻的脸色,忙推了推他含笑打岔道:“公子,这风口里怪冷的,咱们快些走吧。”言罢,丢给曲晨一个埋怨的眼神。

    “我没有……”

    柳轻凝注在怀中人儿的水眸小声道。

    江染霞报以甜暖一笑,柔声道:“咱们走吧。”

    曲晨还是第一次见到柳轻这般急怒之态,虽不知他的邪火因何而来,但也不想为了几句玩笑破坏与江染霞重逢的气氛,也忙催着道:“走吧走吧,秦叔等着呢。”

    怀中的人儿温言浅笑,并无丝毫不悦之色,柳轻方才稍稍定下心来,恼恨曲晨多嘴挑事,也不理他,飞身向着山下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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