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一怔,已明其意,不觉脸红道:“我身边哪有这种东西?”
江染霞小脸儿一垮,懊恼地叹道:“也对,公子这样的正人君子哪会随身带这种下三滥的东西……”
她随即又提声道:“公子,你帮我倒水,我也洗洗手。”
“好,你小心。”
柳轻应道,扶过桶来也缓缓为她倒水浣手。
江染霞又压低声音道:“那要不然公子只能用强,把她绑起来,这里有吃有喝,咱们住多久都不要紧,公子可以安安心心寻找破阵之法,虽然花些时间,总比被她关一辈子强。”
柳轻知道她也看出那女子并不会武功,只蹙眉道:“我怎可这般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江染霞洗干净手,掬一捧井水喝了一口,大声叹道:“这井水真甜,公子你快尝尝。”
言罢,她接过吊桶来。
柳轻俯身接水,只听她在自己耳畔道:“公子虽是一片君子之心,可她欲囚禁我们在先,我们只为自保罢了。”
柳轻在掌间饮了几口井水,果然清甜沁心,他轻吁了口气,道:“容我再想想。”
江染霞拿起陶碗舀了半碗井水捧在手里,悄声道:“那好吧,咱们再探探她口风。”
她端着水碗走在前面,柳轻提步相随跟在后面,望着娇小的背影款款而行,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卑鄙的念头:如果他们此生都被困在这里,这丫头是不是就能永远属于他了?
“神仙姐姐,”江染霞轻轻把水碗放在桌角,讨好地道:“我看你坐了那么久想必也渴了,给你盛了一碗水过来。”
“嗯!”
那女子很是受用地点了点头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日后相处便更和睦了。”
言罢,她丝毫没有犹豫地端起碗来喝了两口。
江染霞没料到她竟全无疑心,不觉有些愣愣地,只恨刚才手头没有可下的药。
那女子饮得几口,放下碗来,抬眸对着江染霞一笑道:“你是不是在奇怪我怎么敢毫不顾忌地喝你给我端来的水?”
江染霞心里有鬼,忙满脸冤枉地道:“哪有啊?我端的水为什么喝不得?难道我还敢害神仙姐姐不成?”
那女子淡淡地接口道:“害死我也无妨,我若死了,你们也是一辈子别想出去。”
她转眸望向柳轻道:“因为今天一早我已将生门同另外两个门做了循回转向。”
满意地看到柳轻眸中掩饰不住的震惊之色,她又转回目光向着江染霞笑道:“对了,你听不懂什么叫三门循回。”
她在桌角上用算筹摆出一个三角形,指着道:“就是把生门和另外两个门做成一个循环的互转,就算你们找到生门,也只能在这三个门之间转来转去,永远出不去。”
她幽幽一叹,落寞地道:“这种循回转向世上应该只有一个人能破,不过,这个人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柳轻身子一震,只觉心跳突然加速——他恰好认识这样一个人,一个能破循回转向的人!
她是什么人?!
柳轻不禁深深望向那女子。
江染霞干笑两声道:“神仙姐姐多心了,我们有幸陪着神仙姐姐在这里过如此逍遥的日子,干嘛还要惦记出去呢?”
“可不是?干嘛还要惦记出去呢?”
那女子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柳轻笑道:“出去有什么好?倒不如留在这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辈子逍遥快活得偿所愿,岂不是好?”
柳轻心里“咯噔”一下,不禁万分骇惧地看向那女子:她简直如能读心一般地看透他们两个的心思!这让他越发感觉她如此像那个人——那个从小到大让他无法遁形的人!
江染霞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瞧了一眼柳轻,回过来笑道:“神仙姐姐说得极是,不过……”
她惨兮兮地道:“我们昨天在阵中困了一天,身边又没有干粮,饿到现在……”
言至此处她也不往下说了,只是用一双水眸哀怨地看着那女子。
那女子点头笑叹道:“你总算想起饿了,可见得一肚子坏水也是不能管饱的。”说着,又不禁轻嗽了几声。
江染霞心虚地一笑,道:“那我去摘些菜来做饭,神仙姐姐也尝尝我的手艺。”
那女子停了咳嗽,道:“我已备下了饭食,你们且先吃了,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你效力的日子。”
她说着,已经站起身来向着屋后走去。
伺她转到屋子后面,江染霞忙窜到柳轻身边低声问道:“公子可是发现什么端倪?”
这般一问,柳轻知她并未听出那女子刚才的双关之语,心头稍安,微蹙眉头道:“她可能与一个我熟识之人颇有渊源。”
“谁啊?”
江染霞意外地道。
柳轻沉吟了一下,摇头道:“我不敢乱说,还是再看看吧。”
江染霞还要说什么,却见柳轻伸指在唇边一比,忙闭上嘴转头望去,只见那女子拎着一个食篮自屋后转过来,冲着他们一笑道:“悄悄话若是说完了,就进屋来吃饭吧。”
二人皆似被抓了现行般微窘,遂一前一后低首跟进屋去。
柳轻悄然留意:屋子不大,所有器物并不豪华但却样样精致,一切陈设皆是极简,简到无可再减,所排布的位置也都是极有讲究。
由于未想过有外客,整个屋子并未作分隔,正中摆着桌凳,东边是书案,西边是床榻,目触有女子闺榻在,他便不敢再多做瞻顾,低首垂眸目不斜视。
“坐吧。”
那女子走到桌边将篮盖打开,从里面一样样拿出来放到桌上,不过是两碗清粥,两碗蔬菜,倒都是温热的。
柳轻心头一动:她显然早就备好了饭食,此人敌友未明,吃食之上还是要多一份小心。遂抢先坐到桌边,笑道:“在下也真是饿了,有劳前辈眷顾,就不虚礼了。”
言罢,他端过一碗粥,在两个菜碗各夹一筷,张口便吃——若食物中真的有问题,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可以试出来。
江染霞知他素来谦谨有礼,微微一怔,遂领悟其意,忙也坐下来打掩护道:“哎呀,好饿好饿,多谢神仙姐姐赐饭,我们就不客气了。”嘴上说着好饿,动作却故意慢了两拍。
那女子探柔荑按住江染霞提箸的手,笑笑地向着柳轻问道:“如何?这饭菜可还吃得?”
饭菜无碍,柳轻早料到自己的小心思瞒不过她的眼睛,从容一笑道:“清淡可口,自是吃得。”
那女子冷哼一声,倒没有点穿,放开江染霞的手道:“他说吃得,你便吃吧。”言罢,也不去看两个人的表情,自顾走到书案后去坐下,信手拿起案上翻了一半的书卷来看。
江染霞趁她转身走路,悄悄向柳轻吐了吐舌头,二人相对无声一笑,各自老老实实地垂首安静进食。
饭罢停箸,两个人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柳轻知道:三门循回转向非他所能破,而以这女子的心智,强行逼迫定然无效,说不定反倒令她心起杀机,一时间竟是束手无策,双眉不觉越蹙越紧。
江染霞沉默半晌,抬眸悄觑了一眼柳轻深锁的眉头,忽然站起身来径直向那女子走去。
柳轻一惊,想要阻拦已是晚了。只见她走到那女子案前,恭恭敬敬深深一礼,道:“刚才我确实心存不善,想要挟制姐姐,姐姐不予怪罪,反倒好吃好喝相待,我便是狼心狗肺也该知好歹,我心甘情愿留下来伺候姐姐,一生一世都不离开此处……”
“霞儿!”
柳轻骇然变色,忙起身出声喝止。
江染霞也不理他、也不回头,仍接着道:“只是,公子他尚有年迈祖父殷殷盼归,况且,他一个男子,与咱们同住一处多有不便,姐姐不如就赶他出去吧。”
那女子放下书卷,饶有兴致地瞧了瞧江染霞,笑道:“正因他是男子,方要留下来做些粗活重活。”
江染霞忙道:“砍柴挑水、洗衣做饭,男人能干的粗活重活我都能做的。”
柳轻怔然痛望:一到关键时候这丫头就想舍弃自己来周全他。
那女子啧啧了两声,道:“你如此不惜舍弃自己也要救他出去……”
她似笑非笑地瞟了柳轻一眼,别有居心地问道:“莫非你属意于他?”
她这一问,柳轻只听得心头怦然,明知应出言阻止,却又忍不住想知道答案,竟是忐忑地望着江染霞的背影,发不出一声。
江染霞似是吓了一跳,忙道:“姐姐慎言!公子他数度救我性命,我对他感恩敬重无以为报,岂敢有丝毫非分之念?”
感恩敬重无以为报……
柳轻心头不禁有些失落——终究她所做的一切也只为感恩罢了。
“又是救命之恩啊?”
那女子哂笑道:“什么无以为报?你以身相报不就好了?”
“前辈!”
柳轻忍无可忍地低喝道。
“姐姐!”
没想到江染霞嗓门比他还要响!
她寒声道:“我敬你一声姐姐,你如何打骂使唤我都可以,但请不要辱及公子,公子人品高贵襟怀磊落,若令公子声名因我而污,我万死难赎罪过!”
她越说语声越激动,最后一句已有悲声。
字字句句滚烫入心,听得柳轻愧然垂首:丫头,我终究不是你以为的心思无瑕,我终究还存着那样不可告人的妄念……
那女子被江染霞抢白一通,不怒反笑道:“嚄,岁数不大脾气还不小!”
她略有些调侃地道:“小丫头,你可有过心爱的人吗?”
柳轻闻言不由心头又是一紧,悄然抬眸望向那个娇小的背影——他应该盼着她说有,然后说出曲晨的名字,但是,他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内心并不想听到这样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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