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我错了!”
江染霞忙拽住柳轻袖子道:“公子别生气,我再不敢乱说了,你可别不教我呀!”
衣袖被小手儿扯着轻轻摇晃,心旌也跟着微微荡漾。
柳轻原是要吓住她,不许她再起拜师的心思,哪里舍得真不教她?
他回转身来板着脸训诫道:“武学奥义深不可测,哪里是你一朝一夕就能登堂入室的?你今日虽有所悟,若不经过成千上万次喂招指正再加上勤思苦练,哪里就能做到随心所欲应变自如了?”
江染霞服服帖帖地点头道:“是是是,公子教训的对,是我得意忘形了。”
她话锋一转怯怯地问道:“不过……什么是喂招啊?”
柳轻一怔:师徒或同门间喂招切磋应是常事才对,他随即想到峨嵋对这些俗家女弟子恐怕也不过是教一些入门功夫强身健体罢了,又怎会费心去给她们实战喂招?如此想来,江染霞在面对侯四景时能够有此机变倒显得属实不易了。
他转而一笑道:“就是我出招来攻,你做防守,以此来锻炼临敌反应和经验。”
“哦——”
江染霞点头道:“峨嵋每年演武大会也会有俗家弟子上场对剑,不过都是事先排练好的,你出哪招我出哪招。”
“事先排好有什么意思?”
柳轻微带挑衅地笑道:“霞儿可敢试试没排好的?”
“好啊!”
江染霞水眸一亮,随即又腼腆地一笑道:“公子可别觉得无趣才是。”
柳轻一笑,退开几步,玉箫一横,道:“小心了,我攻你左路。”言罢,转箫直指,果然向着她左路而来。
江染霞举剑便格,谁知他玉箫一挽,旋身横翻,瞬间人已落到她的右手,一支长箫轻轻搁在她左肩上,这要是口剑,那剑锋已在她的咽喉了。
江染霞怔怔地道:“公子不是说攻左路吗?”
柳轻笑着抬箫轻拍了她肩一下道:“这不是左路吗?谁说左路只能从左边攻?”
江染霞想了想,不服地道:“再来!”
“好!”
柳轻收箫道:“我还是这般变招,但可未必没有后招,你要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江染霞信心满满地道。
“那就小心了!”
柳轻言罢,飘身退开,旋即足尖点地,玉箫仍是老样子向她左路而来。
江染霞仍是举剑格挡,他仍是挽箫右翻。
不料江染霞旋身向自己左边而去,这样二人背向一分,箫的长度显然已够不到她的左肩,非但如此,她未等身形势尽足尖点地又反身回来长剑直指柳轻的方向。
“来得好!”
柳轻不觉喝彩——这一次变守为攻倒是出他意料,且极为机智!
剑锋将至,长箫一点,白影凌空已到了江染霞身后,下一刻,玉箫又已搁在她的左肩。
“再来!”
那丫头不服地娇呼。
一时间,剑光潋滟,箫影缠绵。
“再来!”
“再来!”
……
反反复复了二十来遍,柳轻本欲每一次都重复同样的变招,但这丫头心思诡变,每回的应对大不相同,逼得他也不得不跟着改换招式以对。
又一次玉箫在肩。
“再来!”
江染霞笑叫道。
柳轻却是收箫摇头道:“可不能再来了。”
江染霞意犹未尽地求道:“公子,再让我试一次嘛——”
这丫头对武学的痴迷劲头倒是一点也不输给曲晨!
柳轻抬头望向天空笑道:“已经快中午了,再练下去难道今晚还睡这里?”
江染霞这才发现日已中天,只得叹了口气道:“这倒也是,咱们还是赶路要紧。”说着,抬袖擦了擦额角的薄汗。
这一番闪转运动又兼骄阳灼晒,一张小脸儿已是红云飞腾。
柳轻怜爱地替她理了理鬓边微湿的散发,柔声道:“怎么不把发髻绾起来?”
她今日并不似往常那般挽着利落的双平髻,而是披散着如瀑长发,只在颈后处用发绳松松扎起。
江染霞闻言,讪讪一笑道:“我……我忘了带梳子。”
柳轻不禁失笑:这丫头,一时心细如发,一时又粗枝大叶,真是叫人摸不透。
回到土屋匆匆热了兔肉吃过,两人收拾了东西继续赶路。
一路之上,柳轻将提气纵跃的诀窍也择其适用点拨江染霞。
他心头已有成算:凭她的基础,在武学上登堂入室已是万难,倒不如将功夫花在实战技巧之上,增加她的临敌经验,以她的机变结合自身实力,提升她对敌之时全身自保的能力才最为紧要。
是以,轻功和反应力是她首先要全力提高的两大重点。
有踏风七步打底,江染霞又在峨嵋学了些基础身法,兼她生性调皮好动,且在太湖中有过一段游练,本就身姿轻盈步履矫健,再经由柳轻这样出身武学大家的高手点拨,这一下午趁着赶路练下来,倒也颇有进步。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腾跃追闹,不知不觉间已是红日偏西。
“快看!”
江染霞指着不远处的一缕炊烟喜道:“公子,咱们今日可不用露宿了!”
行至近前,果然是一户人家,篱落齐整,爬着丝瓜和豆角,篱门半掩,上面还贴着一双半新的红囍字。
江染霞笑道:“公子你稍等片刻,我去叫门。”
她说着,已是欢欢跳跳地跑了过去。
柳轻知她伶牙俐齿,又深谙这乡俚民俗,她去借宿倒比自己得宜,遂含笑站在一旁。
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布衣荆钗,看面相就是个淳朴本分之人,论年纪可以给江染霞当妈了,她小嘴巴巴抹了蜜一般姐姐长姐姐短的乱叫,三言两语就哄得那妇人打开院门请他们进去了。
院子不大,却是生机盎然,东边的竹架上挂着肉干、菜干、瓜干,一旁的石台上晒着豆角,西边的鸡棚前一只公鸡带着五只母鸡正吃了晚谷摇摇晃晃地回笼。
场院正中摆着一张桌子两只竹凳,上面还有半碗剩菜,显是方吃了晚饭还未收拾完。
两间竹舍似是刚翻修不久,墙檐尚新,门窗上也各自贴着半新的喜字。
一个男人闻声从东屋里出来,五短身材,粗腿壮臂,看着就是个干力气活的,面貌也是老实巴交,见了院子里两个陌生人,问道:“什么事啊?”
江染霞忙抢身上前乖乖巧巧地行了个礼,叫了声“大哥”,只说二人出门迷了路,在这荒山野地无处可投,所以想来借宿一宿,若没有空屋,哪怕柴房灶棚也使得,只求有个安身之处。
那夫妇二人见她如此乖巧可人,又说得这般客气惹怜,哪里还会狠心拒绝?
尤其那个妇人,拉着江染霞的手连声道:“有空房,有空房,刚巧我女儿开春嫁去了镇上,她的屋子你们正住得。”
“哎呀!这是大喜事呀!”江染霞笑道:“可惜我们竟是来晚了,不然还能讨杯喜酒吃。”
那妇人瞧着她已是爱得不行,关切道:“你们可曾吃了饭呀?”
聊到关键问题,江染霞腼腆地一笑道:“实不相瞒,我们走错了几天的路,身上带的粮食都吃完了,所以……还饿着肚子。”
她一脸无辜的可怜样,那妇人哪里还坐得住,道了声“傻丫头,不早说!”已是起身忙忙地去捅开灶火热饭热菜。
江染霞向柳轻暗递了个得逞的眼色,转身扬声道:“姐姐,我来帮你。”
只听的灶棚那边两个女人有说有笑:
那妇人问道:“姑娘你几岁了?”
江染霞道:“快十六了。”
“哎哟,还没我女儿大,我女儿刚过十六,”那妇人道:“你可别叫我姐姐了。”
“那我叫您婶婶,”江染霞道:“婶婶这样年轻,看不出女儿都那么大了!”
这一边两个男人却有些尴尬,那汉子显见是个嘴笨腮拙不善言辞的,憋了半天,忽然指着竹凳道:“请坐。”
柳轻道了声“多谢”,方才走上前来偏身坐下,也想不出什么话来与他攀谈,只得垂眸不语。
那汉子却是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他几遍,忽然呵呵笑道:“我女婿也是读书人……读书人好!”
柳轻听他说得没头没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礼貌一笑,欠了欠身。
好在饭菜也都刚做了不久,不需要热多长时间。
转眼,那妇人就上来收拾了之前的残肴,擦干净桌子,一样样端上来。
乡野人家自然没有什么讲究的饭食,不过是一个肉干烩豆角,一个拌菜瓜丝,配上两碗糙米饭而已。
柳轻忙起身揖谢,那夫妻俩见他话虽不多但俊雅有礼,自然也是喜欢,张罗着叫他们坐下吃饭,那妇人拉上那汉子去西屋收拾。
一晌,二人吃过饭,草草洗漱,那妇人将他们引到西屋,笑道:“你们小两口今晚就住这里吧,我们乡下人不讲究,可别嫌弃就好。”
柳轻听得“小两口”三字,不由脸一热。
江染霞已是忙接过话头道:“婶婶客气了,我只怕弄乱了姐姐的闺房呢。”
那妇人又客气了几句,方才掩门走了。
虽是女儿家闺房,但却陈设简单:迎门的墙上挂着大红囍字,小香烛案前插着一对烧了大半的红烛,左手边一张简榻,大红布帘高挑,窗下一张小小梳妆台,铜镜上盖着大红喜帕,右手墙边摞着两只旧樟木箱,也各贴着红囍字,屋中一张小桌子上放着茶壶茶碗,左右各有一条长凳。
满目鲜艳的喜色令柳轻脸上热意更盛,一时间站在当地有些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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