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江染霞没有疑惑太久,因为柳轻甫一出花厅,就反手在门框上一磕,几声轻响,花厅也被弹出的铁甲包了个密不透风。

    柳轻的唇角笑意一扬——他当然不会再给她涉险的机会,只要防御铁甲一出,花厅里所有装置都会恢复原样,她要做的就是乖乖地等到战斗结束。

    在归州被这丫头摆了一道,如今也骗她一回出口气好了!

    中后舱被铁甲防御的同时,前后两船已有数十人跃身而来,只是甫一落地,便遭到两侧船栏上的一通暗箭攒射,闪避抵挡下,已有十数人负伤。

    柳轻就是趁着这样一个短暂的时差关闭花厅跃入船亭中。

    “登船者死!”

    他厉喝一声,盈虹剑出,寒芒玉影,瞬息从船头闪转至船尾,只见血光一片,不知有多少人饮剑身亡。

    这一片刻,曲晨击杀侧船上跃出的几个敌人,伸掌将半片船身打落江中,双足一顿,业已来到船尾。

    青影,白影,骤合倏分。

    “这里交给我,你去做了他们的船。”柳轻沉声道。

    曲晨眸中杀机一炽,怒笑道:“好啊,就让老子看看都是什么好船!”

    他腾空跃起,一闪间已凌驾于左翼铁甲船之上,双手运剑,剑气直贯船心,长啸一声,只见铁甲片片飞散,一艘大货船自中而起竟被他的剑气摧得支离破碎堕入江中。

    甲板上,前后两船的敌人仍是源源而至。

    柳轻,箫剑浸血,白衣溅红。

    开始,他还留了三分余地不愿杀伐过重,但登船之人个个皆是亡命之徒,竟丝毫不为他的威慑所动,逼得他不得不痛下杀手。

    乱战中,一个诡秘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向着花厅靠拢——柳轻虽强,终究只有一个人一双眼,要顾护整船安危必定会有所侧重取舍,这人已然看出:柳轻的视线始终不离的就只有这座铜墙铁壁的花厅。

    他知道自己争取到的时间不多,一旦曲晨腾出手来,别说他想要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性命亦无法保全!

    他避着鏖战中的白影在花厅周围探索,企图找到机括来开启。

    柳轻在酣战之中仍未失警觉,只片刻就察觉了异样,他眸色一寒,放弃所有顽敌挺剑直击此人。

    那人听闻锋刃破空声,已知行藏被看破,翻身躲避,一双手戟如毒蛇出动,以攻为守与柳轻连过数招。

    “苗睿!”

    照面之下柳轻意外地失声道。

    九龙寨苗氏,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家,一双追风手戟数十年前也曾横扫江湖,只因一场门派恶斗,与仇家两败俱伤,精英尽丧,以致后代人才凋零。

    这苗睿,年龄比柳轻大个十来岁,是如今九龙寨苗家唯一得眼的后起之秀——武功非凡,且有才有谋,近些年来将苗家治理得风生水起,渐有复兴之势。

    数年前镇江大疫,苗睿曾亲自押运药材来援,是以与柳轻有过一面之缘,之后虽无往来,但这几年他音容依旧,况且这双戟也是苗家独门兵器,是以柳轻一见便认出了他。

    苗睿并不意外,反而扬声大喝道:“攻破这个花厅,东西定在里面!”

    众人闻言立时扑上前去各抡兵刃猛凿花厅的护甲。

    柳轻眸色一凛,挥箫欲待阻拦,却被苗睿猱身出戟缠住。

    手戟乃是奇刃,苗家戟尤以路数诡谲称雄,论实力他虽不敌柳轻,但柳轻意在回救花厅,他却只需拼尽全力纠缠便可,加之周围还有几个同伙围着帮忙,一时间倒也得手。

    曲晨摧毁了另一艘铁甲船,直奔船尾的敌船,全不管上面还有几个人抡着兵刃冲上来,只凌空一劈,但见木片纷飞桅断帆折,一船死的活的纷纷落水,有几个拼命往江船上蹿的,被他信手挥掌打飞出去。

    料理完船尾,曲晨一刻不停向船头而去,正见敌众围攻花厅而柳轻被人缠斗的一幕,他落下身形,如一阵旋风般扫飞众人,玄铁剑柄一摆,便要向苗睿而去。

    “你先去断他后路,这里一时破不了!”

    柳轻架开手戟喝道。

    曲晨心知若不料理了主船,恐怕还会有后援,转身向着船头冲去,一路剑气横扫死伤无数。

    柳轻见攻砸花厅的人锐减,心神一定,连出三剑已将苗睿压制在下风,厉声诘问道:“我锦曦岛与你苗家素无仇隙,你为何要如此?”

    苗睿见曲晨直奔船头而去,己方能战之人此刻却已寥寥无几,心知大势已去,双眸赤红,凄然笑道:“没为什么!今日我苗家但有一人活着离开,必是带着红雪莲而去。”

    陡闻前方一声巨响,曲晨掌势如山,生生将苗家的船头震个稀碎,再凌空挥剑一阵乱砍,船木、帆棚和着一些血□□乱横飞——他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在这船上。

    柳轻寒声问道:“若今日带不走红雪莲呢?”

    “那就战死在此!”

    苗睿狂吼一声,如疯了般双戟翻飞狂攻乱打全不自保。

    在这样的癫狂的攻势下,柳轻反而冷静下来,进退闪转,不过两三招间,玉箫倏至,已击在苗睿手肘少海穴上,此为手少阴诸川之汇,苗睿哪里还拿捏得住?

    一支手戟顿时斜斜飞出落在甲板上,他还未及反应,冰寒已至,盈虹剑轻轻抵在他喉间。

    “收手吧,你败了。”

    柳轻的语声中却没有半分取胜的喜悦。

    苗睿丝毫不惧,大吼一声挥动仅剩的一支手戟向柳轻扑来,按照他这动作,盈虹剑只需原地不动,他便如自己把喉咙送上去一般,定会被扎一个透明窟窿出来。

    但是,盈虹剑却动了,寒光一转,在苗睿紧握着戟的手腕处一点,又在他脚踝处一点。

    嘡啷,手戟落地,苗睿跌坐在血泊中。

    苗家人的血,和着蒙蒙细雨,在甲板上汇聚成一道道细流。

    “你杀了我吧。”

    他粗喘着嘶声道。

    “你这么一个聪明人,难道也会相信一棵草药能长百年功力的笑话吗?”柳轻蹙眉道。

    苗睿忽然笑了,笑得无比凄凉无比讥诮。

    良久,他才停下笑声,喃喃地道:“你不懂,你不会懂,你们柳家傲视武林,怎么会懂我们这样的人家是何种处境?”

    “我懂。”

    柳轻低声道。

    “别跟他废话,宰了他!”

    曲晨将最后的大船砍得稀烂,又回来了结了剩下几个残兵,怒气冲冲地飞身过来。

    苗睿木然看着血光闪动的盈虹剑,眼里没有一丝恐惧,反而有一种解脱的轻松。

    寒光骤逝,盈虹归鞘。

    “我今天杀了太多人,不想再杀人了,”柳轻的语声中带着深深的倦意,道:“你走吧。”

    “我苗家覆没于此,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必来杀你!”

    苗睿表情木然,语声冰冷,脸上还挂着一丝恶毒的笑。

    “你要是能凭真本事来杀我,我随时恭候。”

    柳轻言罢,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向曲晨走去。

    “好!”

    苗睿跳起身来点着柳轻的背影道:“柳轻,你记得这句话!总有一天我会来找你!”

    他看了地上的双戟一眼,没有去捡,纵身扑通一声跳入江中。

    “喂!”

    曲晨来气地道:“明明是他来抢的咱们,怎么倒好像咱们欠了他苗家似的!”

    “随他去吧。”

    柳轻倦然道:“带着仇恨活下去,总比毫无希望地活着强。”

    “你干嘛要留他活着给自己找麻烦?”曲晨忿然道。

    柳轻低叹一声,道:“当年镇江大疫,是他千里迢迢押运药草来驰援,才令无数生灵得救,仅凭这一条,他配得上网开一面。”

    曲晨不由笑道:“你这话倒像是霞儿的口角……”

    说到江染霞,他“哎呀”一声道:“倒忘了把她放出来,恐怕是闷坏了。”说着,拉上柳轻的胳膊要向花厅去。

    柳轻挣开道:“霞儿恐怕在生我的气,你去吧,好好哄哄她,我去换身衣服。”

    曲晨知他素重仪容,如今这一身血污自然难耐,故而也没多想,由他去后面卧舱换衣服。

    格楞楞几响,花厅的护甲退回机括,暗淡的光线重新从窗格洒进来。

    “霞儿?!”

    曲晨猛一眼没看到人,吓了一跳,定睛细瞧,才发现倚着桌脚坐在地上的小人儿,失笑道:“怎么坐在地上啊?快起来。”说着,走过去便要扶她。

    江染霞挡开他的手,抬头气鼓鼓地道:“公子欺负人!实在太坏了!”

    曲晨奇道:“他怎么欺负你了?”

    江染霞悻悻地道:“他跟我说这里是机关中枢,要紧得很,让我小心守着,我还当真地拔剑站在那里,结果他一出门就把这里全封起来了,什么都收走了,哪里要人守?分明就是要把我关在这里!”

    曲晨听了忍不住大笑出声来,道:“饶你精似鬼,也吃洗脚水。”

    他又怜又恨地点着她道:“叫你在归州算计我们!听云只报了他的仇,我的那份可还记着呢,你要是不听话,加上利息再报。”

    江染霞怒气冲冲跳起身来向外就走,曲晨忙闪身拦到她面前道:“外面还没收拾好,从后墙走吧,别脏了你的眼睛。”

    说着话,他抬手虚空一抓柱上灯架,花厅后墙无声开启。

    “我又不是没见过死人,谁要你这么婆婆妈妈的?!”

    江染霞正赌着气,侧身绕开他就往外走。

    踏出门槛一抬眸,她便惊呆在原地,忙抬手用力捂住嘴才没有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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