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晨和柳轻向下一望,只见那车夫果然已驾车进到停车坳里:他先将马车调好头,以便吃完饭就能上车直接驶出去,然后才甩着手晃进粗食铺子。
“我去了。”
江染霞说着,便要走。
“霞儿!”
柳轻唤住她叮嘱道:“一切小心,不可妄动。”
“知道啦。”
江染霞应声时已是在围屏之外。
曲晨站在窗前,垂头观看:少顷,只见她自郁香居门口出来,却不往粗食铺子走,倒向反方向而去。
“她这是去哪?”
他不觉皱眉道。
柳轻沉吟道:“霞儿鬼得很,自然不会直接走过去。”
果然,江染霞走了一段,才过街,在沿街的铺子晃晃悠悠,一会,又从一个铺子里买了一小瓶酒,拎在手里向粗食铺子走去。
正是中午饭口,粗食铺子人满为患,那车夫刚等到座位坐下,饭菜还没上桌,就听着身后有个声音道:“嗳,老兄,原来你在这里吃饭呀?”
他一回头,见是个不认识的俊俏的小子,没搭茬,仍旧扭回头去坐着。
“笃”一声,一瓶酒摆到那车夫面前。
江染霞笑嘻嘻地挤到他旁边坐下道:“老兄你不认识我吗?”
车夫满脸不悦地摇头道:“不认识。”
“我可是看你好几天了。”
江染霞笑笑,把酒瓶子打开道:“我正要在这吃饭,没想到你偏巧也在,相逢就是有缘,我沾你的光求个座儿,你呢,沾沾我的酒,可好?”
车夫听她套近乎就为求找个饭座,又听她愿意分酒来喝,自然乐意,嘴里却客气道:“坐就坐吧,怎么好意思喝你的酒?”
江染霞已是快步去柜上拿了两只空碗,各自倒上,端起碗来道:“来,走着。”
那车夫也不虚客气了,拿起碗来笑道:“走一个。”咕嘟就是一大口,放下碗长吁一口气叹道:“好酒。”
江染霞只是作势抿了一下,放下碗,勾勾手指,示意车夫靠近,道:“咱们先喝着,一会小弟我给哥哥介绍个好买卖。”
“哦?”
车夫问道:“什么好买卖?”
“自然是拉人赚钱的买卖。”江染霞笑道。
“欸!”
车夫摇头如拨浪鼓,道:“我不能拉人。”
“啊?”
江染霞故作惊讶道:“不拉人怎么赚钱糊口呀?我是看老哥哥你一天天赶着空车转来转去没有生意,才想给你介绍个买卖来做。”
车夫满脸得意地拍了拍江染霞的肩膀笑道:“小兄弟,你心眼好,只是还太年轻,这世上可不是拉人才能赚钱,有时候拉空车赚的可比拉一百个人赚得还多。”
“哦?”
江染霞一脸羡慕崇拜地道:“此话怎讲?”
车夫见她热切,倒卖起关子来,端起碗来一口喝干剩下的半碗酒。
江染霞乖巧地立刻给他再倒满。
那车夫见了,心里痛快,满嘴酒气地凑近了小声道:“你道我为何拉着空车满大街跑?自然是有人给钱了。”言罢,笑着又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
江染霞一脸不信地道:“拉个空车,给钱能给你多少?”
车夫大为得意,伸出两个手指。
“两文钱啊?”
江染霞面露不屑地道。
“傻小子!”
车夫得意洋洋地道:“二两银子一天。”
江染霞立时双目圆睁,小嘴儿张得浑圆,仿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那车夫见状,更是沾沾自喜,抓起碗来咕嘟一口喝个干净。
江染霞拿起酒瓶又给他倒个满碗,一脸讨好地笑道:“哪户人家有这等好买卖,老哥哥也指点指点小弟呗。”
那车夫空着肚子灌了两大碗酒下去,已经有点上头,一摆手大着舌头道:“欸,不是我不肯带着老弟你发财,实在是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谁给的钱你怎么会不知道?”
江染霞冷下脸来道:“你不肯说便不说吧。”
那车夫见她变了颜色,忙解释道:“实在不是瞒着老弟,他每次来也是蒙着脸,我哪里见得了真人?”
江染霞一脸怒容道:“你不肯说也就罢了,何必诳我?”
她言罢,把酒瓶子往那车夫面前一摔,转身就走。
那车夫忙不迭去扶酒瓶,也顾不得她了。
江染霞向着停车坳快走了几步,就在将将经过马车时,忽然一个箭步腾身拧腰跳上马车,拎起缰绳拔出马鞭高叱一声,只听唏嘶长啸,马车飞一般驶出围坳沿着大街疾驰而去。
柳轻和曲晨先时见江染霞与那车夫谈笑风生,还笑说她机灵,见她拂袖而去,柳轻自然把注意力移到车夫身上,却听曲晨惊呼道:“她要干什么?!”
与此同时,马嘶车驰绝尘而去。
曲晨身形一动,却被用力按住。
“别动!”
柳轻沉声道——电光火石的瞬间,他灵犀一闪,已明白江染霞的用意。
曲晨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听他道:“你看!”
只是一眨眼,街边已经冲出两个人,向着马车飞驰的方向追去,马车经过一个路口,又有两个人追了上去。
曲晨怔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低吼道:“她竟然把自己当饵去引那些暗哨!”说着,要挣开柳轻的手。
“你现在出去她就前功尽弃了!”
柳轻毫不松动,但他的眸中也闪出难得的怒火——这鬼丫头!竟然摆了他一道!恐怕她从一开始就想好要这么做,只是知道他们两个绝不会同意,所以才扯了那么一大篇谎话!
见鬼的是他居然信了!
“她一个都打不过!”
曲晨失控地吼道。
在两个人的怒火中,柳轻反而冷静下来,道:“你看,他们只是跟着,没有动手。”
曲晨向街上看去,只见马车后面已经跟着五六个人,却都只是追在车后,并不上前。
“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出手!”曲晨怒道:“离那么远根本来不及救她!”
“有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
柳轻忽然抬首游目四顾,冷冷地道:“给他们指令的人。”
对!一定有一个总控全局的人操纵着这些暗哨,所以,那些人在等命令!
“再往前跑咱们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曲晨抓狂地道。
“看对面!”
柳轻忽然一拽他。
曲晨移目,只见对面的清音教坊楼顶上有个人影一闪,向西北掠去。
“一定是去求援的,快跟上!”柳轻推他道。
曲晨没动。
柳轻收回目光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道:“放心,霞儿有我。”
曲晨一咬牙,终于飞身掠出窗外直追而去。
午饭的饭口,街上的人并不是很多,马车如风驰电掣般声势骇人,惊得路人老远就四散避让,所以反而畅通无阻地肆意奔驰。
只片刻间就已绕了一大圈回来,重新经过郁香居的时候,车后已跟了十几个人。
柳轻翩如烟云般从窗口而出,两个起落,已经到了清音教坊旁边,再两个起落,站到教坊楼顶。
居高临下,这里果然是纵览全局最好的位置!
柳轻俯视着飞驰的马车,心情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她总能给他出乎意料的惊喜,也总能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欢乐,甚至,还让他有不期而至的挫败感!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招打草惊蛇,的确是最有效的办法——连他都没有想到的好办法!
马车仍在江染霞的娇叱声中飞驰,无人敢拦——跑疯了的双驾马车也不是谁都能拦住的!
这样疯狂的驰骋又继续了一刻多。
柳轻看到一个人影远远地飞掠而来,但,身后没有曲晨。
他是来传令的?
如果他是来传令的,那么曲晨肯定已经找到了他们的老巢。
柳轻唇角一扬,悄然从教坊楼的另一个方向飘落下去,心头估算着马车的行驶速度,向街区疾掠而去。
果然,来人一靠近街区就发出一声尖厉的唿哨声,尾随在马车后面的人立刻有了动作——有一半的人加快身形向着马车追去,另一半掉头往反方向冲去。
就在车尾追赶着的人伸手可及马车后壁的一瞬间,白影一闪,玉箫飞舞,铮铮铮三声,冲在最前面的三个人兵刃脱手,人也飞出去摔在街面上,不知道是死是伤。
白衣飘然,柳轻的双足落在车厢顶上,车虽疾驰,他却稳如泰山。
似是被他的威势镇住,余人竟未敢再出击。
“不好!他们从前面绕过来了!”
江染霞惊叫一声。
六七个人影迎面扑来,车快人也快,相向而行瞬息已至。
更要命的是:他们掷出的暗器以更迅疾的速度破风袭至!
江染霞看到点点寒光的时候,只觉得寒气已在眉睫,就好像是自己撞上去的一样,她不由一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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