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卫雪岚捂住湛君的嘴,“阿澈不要说话。”一边说一边急急扯着湛君去了旁处。湛君回头,惊讶地在不远处树下发现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换了地方坐定,湛君克制着看过去的欲望,问卫雪岚:“那是谁?阿嫂难道认识?”

    卫雪岚摇头:“我不认得,不过他身上有好重的血腥味,离远些好。”

    湛君想起那双眼睛,皱着眉道:“那人我觉得眼熟,好似哪里见过。”只是想不起来。

    看她苦恼,卫雪岚道:“天色样暗,哪里能看得清楚?不过错觉罢了,就算是旧识,阿澈你如今这个打扮,也未必认得出你,实在不必忧虑。”

    “只是阿嫂说有血腥味,我怕是万一是哪位朋友,他受了伤,该施以援手才是。”

    卫雪岚笑道:“阿澈你傻啦?要是你的朋友,你难道还不认不出来?”

    湛君曲起食指寇自己的头,恼道:“我真是傻了!”

    卫雪岚看着她微笑,眼神温柔。

    可湛君又道:“可就算他不是朋友,见到他受伤,也该帮一帮。”

    卫雪岚笑吟吟叹了一口气,“我先前同你讲的话你全忘了?他不是你的朋友,你怎么能知道他是好是坏,万一他是个坏的呢?知道你心善,这是好德行,只是现在实在没有办法。”

    湛君有些苦恼,但不可否认卫雪岚说的很对,于是也就不再想。

    夜渐渐深了,寒气侵肤,湛君发起抖来,卫雪岚把她抱在怀里,两个人依偎着,可收效甚微。

    有几处地方烧起了火,毕剥地烧着,一堆人围着,他们说着话,不时也有欢笑声。

    见湛君实在冷的厉害,卫雪岚心疼得很,提议道:“我们也去火堆旁找个位置吧。”

    湛君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我还好,阿嫂冷吗?”

    卫雪岚皱着眉:“阿澈,不要逞强,我知道人多的地方你不大适应,但是这平野不比昨晚上的山坳,这还不是最冷的时候,我怕你很难撑。”

    “可、我……”湛君长叹一口气,“好吧,我是真的有点难捱,只是我怕没有地方给我待,毕竟这里这么多的人……”

    卫雪岚拉着湛君起来,“我们找一找,哪怕没有位置,动一动也暖和些。”

    两人运气算好,不过只走了二十几步,到了最近的那个火堆,还没待开口,就有人让了位子出来。当然是卫雪岚肚子的功劳。

    湛君与卫雪岚道了谢,湛君扶着卫雪岚坐下,火烧的正旺,靠近了暖融融的,甚至热了。

    卫雪岚旁边坐着的也是位母亲,面色蜡黄颧骨高耸一副饥绥样子,她的孩子面颊却丰满,一双眼睛圆溜溜,正被自己的母亲抱在怀里。

    那母亲与卫雪岚攀谈:“看你这肚子,有三四个月了吧?”

    卫雪岚笑道:“要五个月了。”

    那母亲倒很震惊,“是吗?真瞧不出来,我记得我怀我这个的时候,五个月肚子就跟水桶一样了!”

    卫雪岚沉默了下,道:“这孩子没福气,只怕将来生下来也不会健壮。”

    湛君听了,攥紧了卫雪岚的手,满脸的难过担忧。卫雪岚看向她,另一只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那母亲叹道:“这世道,没生下来的没福气,生下来的更没福气,你说好好的怎么打起仗来?我们一家从百林来的,路上走了两个月,其实我也不是百林人,我小时候住合周,躲旱灾才到了百林,好容易过几年安定日子,又有兵灾,唉,真是不给人留活路。”

    湛君了她的话,思绪忽然回到都城,平宁寺里的小尼姑,她的好朋友识清,没出家前叫云莺,也是一家人逃难,五口人最后只活了她一个,她那么努力地活着,如今在哪儿呢?湛君为此哭了,夜里还做了梦。

    平宁寺草木青葱茂盛,永安塔高耸入云,莲台边的院子前,石榴花静静地开落,年轻的两个人看不清面容。

    “……你真要走?”

    “对,我阿兄要带我走。”

    “可是你不是答应了我要永远吗?我们说过一生一世的,你难道忘了?”

    “……我没有忘,可是阿兄不许我们一起,我要听他的……我要走了。”

    对面的人急了,他表情应该是愤怒的,力气很大,抱的人喘不过气来……

    “……你不要这样,阿兄!阿兄!”

    “阿澈?阿澈!快醒来!阿澈!”

    “啊!”湛君大叫着起来,坐直了,四顾茫然。世界是金绿色,脑袋嗡嗡地响。

    “阿澈?阿澈?”

    直过了好长时间,湛君才回了神,看清了卫雪岚的脸。

    卫雪岚细长的眉皱着,眼神关切,“梦到了你阿兄?”

    湛君知道自己梦到的是谁,她因此羞愧,并不想承认,所以没有否认卫雪岚的话,朝她点了下头。

    天还没有亮,灰蒙蒙的,雾漂浮着。

    卫雪岚忽然很哀伤,“阿澈,我从来也没有梦见过他,一次也没有,是因为什么呢?”

    湛君简直愧疚。

    天亮的时候,咸安城大开城门,收容流民入城。

    湛君与卫雪岚扮做夫妻,过了盘查,无惊无险地进了城。

    流民只被允许在城南活动,进城后,湛君问卫雪岚:“现在怎么办呢?”

    “咱们在医铺附近寻处房子,我得先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湛君深以为是,拦住人问路:“劳烦您,医铺何往?最好是产科。”

    那路人见卫雪岚肚皮高耸,心生恻隐,好声气地道:“医铺都在城东市里,产科曹家最好,曹郎中行医五十年,少有错失,只是诊费甚昂,药价也不低廉,吴郎中虽年轻,医术却也十分精湛,且心怀仁慈,两位这般的,怕也只是收些药材钱。”又问:“两位钱财可充裕?”问完又自答道:“两位避灾而来,状况怕是不佳,我姓刘,在南市贩葛,要是有需要,只管找我就是,我虽家资不丰,但一定能帮尽帮。”

    如此善意,湛君连声道谢,甚是感激,又说了两句话后,贩葛的刘姓汉子忙着去自己铺子,便匆匆与湛君告了别,临去前又将能帮尽帮的话讲了一遍。

    走出好远,湛君犹自感慨:“古貌古心,实在是好人。”

    卫雪岚道:“仓廪足而知礼节,安州虽位西陲,常有戎狄侵扰,可数十年来也多是小打小闹,不至伤筋动骨,百姓自然安居乐业。依我看,咸安必是龙潜之地。”

    湛君不想谈论这些,只道:“我可不管这些,我现在只想阿嫂你平安生产,孩子落了地,咱们就去找先生,待找到了先生,不拘哪里,寻一处清静地方,管他世事如何变换,与咱们都没干系,我只求一家人安康。”

    卫雪岚倒不会把未来想的如此轻松容易,但又不忍心把实话讲给纯真的湛君听,于是只能心里默默叹一口气,不再出声,免得添她烦恼。

    湛君又问了几个人,走了半日,终于到了东市,远远看到了曹家张扬气派的幌子。湛君拉着卫雪岚就要入内,卫雪岚拦住了她。

    湛君不解,问怎么了,卫雪岚指着另一处幌子对她道:“咱们去那儿。”湛君看过去,好半天才辨认出一个“吴”字。

    卫雪岚道:“咱们是逃难的流民,还是俭省些。”

    湛君却不大同意,“医者还是年纪大些的好,求个稳妥,再俭省也不能省这上头。”

    卫雪岚只好给她点明了说:“去曹家看病的人多,来来往往的,容易出事端。”

    湛君明白过来,叹道:“还是阿嫂思虑周全,我往后还是少说话,事事只要听阿嫂的安排就好。”

    卫雪岚听后微笑道:“这怎么行?你只是如今不经事罢了,实在不必因噎忘食,须知好些事,旁人是替你做不了主的,你不能永远依靠别人,自己得立起来,免得受蒙骗。”

    湛君仔细想了想,很认同卫雪岚的话,“阿嫂说得对,我是得好好学一学,做个聪明人,免得再傻乎乎给人骗。”

    卫雪岚这才放下心来,湛君痛定思痛之后,扶着卫雪岚去吴家的医铺。

    此时九百里之外的天武,元衍坐在军帐里,拿着一封家信在读,面无表情。

    杜擎最了解他,见状问道:“怎么了?家里出了事?”

    元衍并不理会,杜陵见怪不怪,也不矜持,自上前从元衍手里抽走书信,一目十行看完,觉到了牙疼。

    “她胆子是真的大,你是没告诉她外头如今是个怎么境状?这她都敢跑?”

    元衍想起那晚的柔情蜜意,手指在桌下攥的吱吱响。

    杜擎问:“你打算怎么办?”

    元衍仍是不说话,脸色也平静得很。

    可杜陵知道,他这是气的狠了,不由得同情起胆子大的湛君,不知道身娇体贵的公主殿下该怎么承受这冲天的怒火?啧。

    杜擎很缺德地火上浇油:“我劝你还是回去,仗什么时候都能打,难道还没有你建功立业的时候了?但是人就不一样了,时局这么乱,这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那可怎么办?你还是赶紧回去找,你出马,必然是手到擒来,不过找着后可得把人看好,不然这隔两个月来一回,谁受得了?你说是不是?”

    元衍忽然抬起头来,似笑非笑,说:“怎么?你很高兴?”

    杜擎连连摆手,笑的讨好:“我哪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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