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的女尼在一拱门前停下脚步,灯笼搁在脚边,回身双手合十向湛君行了一礼,道:“客人请在此等候。”

    湛君回礼,立在原地不动,幽暗的环境使她紧张,她并没有观望之心。

    不多会儿,那女尼从院内走出,再次向湛君行礼,“客请入内。”

    湛君合掌点头,跟随女尼入内,蕊姬紧跟在她身后。

    院内有几间屋舍,亮着灯的那间房门洞开,可见其间漂浮的袅袅白烟。

    女尼站在门外禀报,“上人,客人已至。”

    “请客人入内。”

    “好年轻的声音。”湛君这样想着,随女尼进了屋。

    一位身穿木兰色僧衣的比丘尼背光而立,僧衣宽松,瞧不出身形,湛君却无端觉得她瘦弱。

    她转了身,一张年轻的美丽的脸,平和祥宁,是佛像的神情。

    “她或许才二十岁,又生的这样美,怎么舍得削掉自己的头发?”

    湛君正胡思乱想间,妙华法师已走到了她的面前。

    妙华法师俗家名方倩,乃元衍母方艾的从母姊妹,比湛君想的要年长些,现今二十又九,皈依佛门已十年有余,现今是平宁寺掌事之人。

    妙华仔细看了湛君一眼,敛眉问道:“贵客持元檀信信物,来此所为何事?”

    湛君尚在思虑,蕊姬上前一步,先行礼,“拜见法师。”

    妙华回礼,静待下文。

    “此娘子为元家二郎友人,入京之后暂无处栖身,二郎恳请法师代为看顾,故深夜造访宝刹。”

    妙华微侧过了头,避了人露出一个略苦恼的表情,心里道:“真是愈来愈胡闹,把这里当什么?”但再回转时已是平静无波。

    “如此。”妙华微微点头,呼唤房中侍立的一名女尼,“圆真,带贵客往莲台安置,不可慢待。”又慈眉善目对湛君讲,“莲台虽偏远,胜在清净,少有人打扰,贵客可安心住下。”

    湛君听得此言,忙行礼致谢。

    妙华又言,“夜已深了,贵客早些歇息吧。”

    这是委婉赶客,但湛君无丝毫打扰之意,再次致谢后随圆真离去前往莲台。

    平宁寺占地颇广,妙华讲莲台是偏僻之地,湛君足行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地方,弄得疲惫不堪。

    蕊姬送离圆真,再回到屋房时,湛君已靠着几案睡了过去。

    元衍方洗浴完,湿发披着,衣裳系带未系,敞着怀从浴房走出,发上水珠低落,顺着他坦露的壮硕胸膛蜿蜒流下,掩没在衣衫深处,形容浪荡。

    杨宝珠甫一抬头,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美景,她坐起来,笑着喊,“元郎。”夏初尚算不得燥热的夜里,杨宝珠穿的甚是清凉,轻纱难掩她玉白的肩头,浑圆的胸脯,柔软的腰肢,还有那幼竹一样笔直纤细的腿。

    元衍望向她身体的眼神并不掩饰赞赏。

    她的美是毋庸置疑的,她的引诱是有意的。

    堂上宴罢,因宵禁之故,杨圻留元承元衍府上留宿,二人自是不推脱。

    元衍洗浴之时,杨宝珠清走了侍从,欲与元衍夜话。当然,最好也不止是夜话。

    杨宝珠倒了杯水,行至元衍身边,眼神缠绵,胸腹几乎要与元衍相贴,“二郎饮些水吧。”然后便将杯沿举至元衍唇边。

    元衍低头,看到雪一样的两团,眼神颇有些意味可深究,就着杨宝珠的手将杯中水饮尽,一滴也未剩下。

    杨宝珠很是欣喜,元衍虽饮完了水,她也未离了元衍躯体,反而贴得更近了些,俏丽的脸旁正倚靠在元衍肩上,双臂缠住元衍健硕腰肢,语气都多了些痴缠,“二郎好狠的心,这么久不来看我,叫我望眼欲穿,泪水流尽。”

    元衍这才不紧不慢将杨宝珠推开,在杨宝珠的诧异里,似笑非笑道:“宝珠,这是做什么?”

    离开了那叫人迷恋的躯体,杨宝珠变得心慌,急欲再攀上去,可元衍后退一步,拒绝了她。

    杨宝珠十分哀戚,还有些不知所措,只痴痴喊,“二郎……”

    元衍将衣带系好,转身寻了中衣披在身上,才又继续同杨宝珠讲话,“宝珠,你怎在这里?”

    杨宝珠追过去,哀怨道:“宴上时,二郎你都未与我讲一句话,我心里难受的很,若是见不到二郎,我再难平定了。”

    “宝珠,你得回去了。”

    杨宝珠着急地抓住元衍的胳膊,“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二郎你这样待我,明明先前不是这样的……”

    倘若此情此景叫杨宝珠相熟的人见到,必然要大惊失色,向来盛气凌人的太尉之女怎会有这般伏低做小之时?

    也只有元衍见过罢了。

    元衍拿开杨宝珠的手,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宝珠你哪里有错呢?只是我们不能如此,你快些回去吧,叫旁人见了,于你不好。”

    “为什么?”杨宝珠一时失控,大喊大叫起来,“为什么不能,明明我心爱你,你心悦我,我两个天造地设,如何不能!”

    元衍幽幽道:“宝珠,你难道忘了吗?我娶了妻的,我的妻子正在西原我的家中,旁人都知道她是我元衍的夫人。”

    杨宝珠再次抓住元衍的衣袖,像是在乞求救命稻草,“可是二郎你不喜欢她啊!你不喜欢她的对吧?我见过她,淡而无味实在平庸,怎么配做二郎你的妻子呢?当时二郎你才八岁,八岁哪里知道什么是情爱呢?她是你父母强加给你的妻子,只是你的责任,二郎心爱的是我,不是吗?她根本不是问题!”杨宝珠说着,想起什么来,开始扯身上的薄纱,要展露她美好诱人的躯体,“她才十四岁,你甚至没有与她同房,那她又哪里算你的妻子呢?但我可以,现在就可以,我把自己献给你,你可以尽情享用我,听说会很快乐,我会让你快乐的。”她甚至要去扒元衍的衣裳。

    元衍一只手攥住了杨宝珠乱扯的双手,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目光幽深,轻飘飘地说:“宝珠,不要发疯了。”

    杨宝珠如遭雷殛,眼泪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流下来。

    元衍松开杨宝珠,到几案前坐下,倒了一杯水慢慢喝着。

    杨宝珠失魂落魄,跪坐在元衍身侧,歪斜的像个被化了骨头的人,她张开嘴,又闭上,来来回回数次,说出一句:“能这么对我的,也只有你了,二郎……”

    “那天你纵马疾驰过来,只为了把花插进我头发里,那一刻我觉得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你为什么娶了亲呢?还是那样一门亲,叫我更加不甘了……”

    元衍将杯子搁下,叹了口气,侧首去看杨宝珠,他的眼神像海。

    “宝珠,你很好的,只是人命天定,说到底我们之间差了缘分,纵使青桐如你所说,可她是我的妻子,这是无从更改的事。”

    “怎么会!”杨宝珠激动极了,“你们又没有夫妻之实,元氏供养了她那么多年,哪里对不起她呢?你休了她,叫她离开!天底下除了二郎你,她想让谁做她的夫君都可以!”

    “这是在折辱人,她并没有错。”元衍沉声道。

    听元衍不赞同,甚至有了怒意,杨宝珠的气焰一下子低了下去,“人总有自己的私欲,我也是没有办法。”

    “宝珠,人不能只顾一己私欲,人皆有父母兄弟,有太多需要顾虑了。”元衍语重心长,“倘若如你所言,我休弃青桐,太子要做何想?他如今是太子,将来是天子,不是我能为了一己私欲能开罪的。”

    元衍妻俞植,小字青桐,与成亲之时方四岁,元衍八岁,元衍的母亲西原公夫人方艾敲定了这桩亲事,因俞植的母亲乃是方艾的挚交,俞植的父亲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俞夫人与其夫伉俪情深,悲痛之下撒手人寰,俞植一朝失去双亲,除了兄长再无人可以依持,只是俞植兄长长年镇守边关,于幼妹实难照料,只好求助方艾,于是方艾做主,长子次子一日娶亲,双喜临门。

    俞植不仅是忠臣之后,她还有一个正当年的姑母从兄,正是大周的东宫太子孟绍,未来能够使大周中兴的贤良君主。

    杨宝珠道:“太子又如何?父亲掌天下兵马!”

    “宝珠!”元衍怒喝。

    这还是元衍第一次在杨宝珠面前这般疾言厉色,杨宝珠一时被骇住,抽噎都止住了。

    元衍为杨宝珠擦眼泪,闻声劝道:“宝珠,你我二人绝无可能,日后不要再这样私下见面了,回去吧。”说完,他抓起杨宝珠的手臂,开了门,将她推到了门外,复关上了门。

    关上门之手,元衍没有离开,屋内的灯将他的身影照在房门上,那道隔开了他与杨宝珠的门。

    一副情深义重但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门外再无声息之后,元衍才从门边离开。

    他的脸上再无一点深情模样,只有势在必得的得意之色,隐约有凶狠之意。

    元衍未必爱俞植,但一定不爱杨宝珠,宝珠宝珠,因持有她的人,她过于危险。

    元衍仰面躺在床上,思虑他所图之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忆起杨宝珠靠在他身上时那股绵软,鼻尖也似乎是香粉的味道了。

    杨宝珠用的事栀子香粉,浓重的有些过头,香得人头疼,元衍忽然就想起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甜香来,淡淡的,若有似无,但确实是存在的,尤其是他吮上时,他真切的感受到了。

    他十八岁,难受得要疼了。

    元衍看着屋顶,皱着眉喘气,汗都流了下来,他想起杨宝珠的话,嘟嘟囔囔道:“是会很快乐吧,但她什么都不懂,连叫我高兴都做不到,只会叫我生气。”

    “不知好歹,好听的话都不会讲,想她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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