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连长一觉醒来已是上午10点多, 撑着昏昏沉沉的额头爬起来,好一会儿他才看清自己在哪。
镇招待所。
拿起床头柜上李雪风留的字条看了眼,韩连长趿鞋下床, 取过窗外已经晾干的衣服穿上。
拿上钱包、车钥匙, 关上门,去水房洗把脸, 漱漱口,快步出了招待所去医院。
路口,韩连长看着骑车而来的父女俩:“颜东铮!”
颜东铮带着秧宝刚从喃永家出来,闻声回头, 见是连长,诧异道:“你昨晚没回农场?”
韩连长单手按揉着涨疼的额头:“别提了, 被俞言博那家伙灌了半瓶子假酒,差点没出事。”
颜东铮看他, 没了往日的精神头, 人显得比较憔悴,遂拍拍后座:“走吧, 带你去医院看看。”
秧宝吭吭呲呲扒着车篮从网兜里掏了两个橘子:“伯伯吃橘子。”
颜东铮接过转手递给他:“没吃早餐吧?”
韩连长伸手接过,扒了皮就往嘴里塞,含糊道:“刚醒。哪来的?”
本地不产橘子。
颜东铮伸手在车篮里翻了翻, 拿了包鸡蛋糕给他,骑上车道:“陆医生同病房的云同志给的。”
韩连长欠身坐上后座,三两下把橘子吃完,鸡蛋糕没舍得动:“陆医生同病房住的不是苏团长吗?”
“嗯,云同志是他爱人。你昨天去看陆医生了?”
“去了。没想到在那遇见了俞言博龟孙。”
颜东铮轻笑:“我方才在医院没看到他, 这会儿应该回部队了。张兰受伤这事, 他怎么说?”
提起这个, 韩连长就一肚子气,昨天俞言博那些话,他可是记着呢:“管他呢,爱咋咋地。妈的,老子算是看走眼了,什么狗屁副营,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整个儿自私自利,怪不得能跟张兰成为一家,一丘之豹!”
“一丘之貉。”颜东铮提醒道,“秧宝在呢,连长你说话文明点。”
秧宝一把捂住双耳,调皮道:“我啥也没有听见。”
韩连长哈哈笑道:“东铮,有没有感到小棉袄有点漏风?”
说罢,他又道:“我也是气狠了。行,不说俞言博了。”
颜东铮弹了下闺女的冲天炮,车子一拐进了医院。
韩连长忙道:“不去门诊,直接去住院部。我过去跟张兰说一声,去西门取了车,咱就走。”
“你不是说昨晚喝了假酒吗,还是找医生看看吧。”
“陈医生给我看过了,没事。”韩连长拍着颜东铮的后背道,“右拐去住院部。”
那行。
车子停在住院部小花园,韩连长将鸡蛋糕放回车篮,去病房找张兰。颜东铮抱秧宝下车,转悠着陪她看花。
这个季节,攀爬在棚架上的西番莲藤蔓已经枯黄,倒是与之并排的另一个棚架上的炮仗花一片新绿。
西双版纳的初冬,中午太阳还很灸热,走在炮仗花棚下,一片清凉,秧宝抬手托了捧嫩芽在手,扭头跟颜东铮道:“爸爸,这个烧汤好喝。”
知青点的院子里,丰饮香在墙根边种有一株,家里第一回请客,丰饮香掐了把嫩芽给沐卉做汤,秧宝喝过就喜欢上了。
“回家找你丰阿姨要点,晚上让妈妈给咱们煮汤喝?”
“好。”
小花园里栽种的还有香蕉、芒果、柚子、椰子这样比较高的树,以及奇形怪状的花卉,有一种植物无花无果,全株是叶,却没有一片叶子是纯绿,每一片上都有红、黄、蓝、紫的斑块,中间洒有米粒大小的白点,很是奇特。还有一片植物,株株都结有红的、白的、黑的、黄的,多色圆形小果子。
阳光从上面洒落,透过斑驳的树影落在秧宝身上,颜东铮看着闺女凑近了小果去闻,白嫩的小脸,明亮的双眸,五颜六色的果子衬着秧宝如花的笑颜,说不出的美好。
他记得家里杂木箱里放着原主早先买的一款海鸥牌相机,回去找找,给秧宝、懿洋、竟革拍几组照片留念。
韩连长过来找张兰,就是要走了,跟她说一声,毕竟人是他带来的。
“你走了,我的住院费、医药费谁出?”
韩连长打开钱包,掏了五毛钱给她:“买支红梅素软膏擦擦脸。你要去市里做牙,行,我给你批一周假。”
“连长你打发叫花子呢?”
韩连长有些不耐:“咋,你还想让农场给你出钱看牙?”
“我有说找单位吗?沐卉打的,她不该赔我……”
“张兰!”韩连长厉喝了声,点着她身旁的俩孩子,“孩子们看着呢,作为母亲,你能不能诚实点?”
“我怎么不诚实了,我脸上的伤不是沐卉打的?”
“你咒人家孩子,她打你两耳光赔你五毛钱,你们之间还有什么关系?”
“我的牙!”
“你的牙不是你自己磕的吗?”
“她要不打我,我能气得发昏磕到牙?”
韩连长懒得再跟她纠缠,加之这一天一夜的经历,让他对俩口子的人品有了个全面的了解,可谓失望透顶,遂直言道:“你要是不服,就去派出所告她。”
先前他不让告,看着是在护沐卉,可何偿不是在护俞言博。他一个副营,家属受欺,军部肯定要派人过来调查。
张兰做的那些事,经得起查吗?
先要五百,后要房产。
他好不容易帮着压下去了,隔天又没事找事地咒骂人家孩子,泥人还有三分性呢,她一而再地挑衅,沐卉不打她打谁!
韩连长甩手走了。
张兰顶着同屋病友各异的目光,涨红了脸,同时也气得浑身发抖。
她一把拉住儿、女的手,朝外走道:“去派出所,妈妈就不信这天下没有公理了。”
俞舒雅吓得不敢吭声。
俞景现任她攥紧手腕拉着走出住院部:“妈妈,我们不能去派出所。”
张兰脚步一顿,低头看着儿子,脸色冰冷道:“你也觉得是妈妈的错,沐卉不该出钱给我看牙?”
俞景现垂眸,看着砖缝里拼命往上生长的小草:“你要真报了警,会有人去农场调查,也会有人来医院找陆医生和你现在的主治医生询问。”
“妈妈,疫苗有限,每一支都有记录。”调查的人只要看下记录或是找陆医生询问一下他当时的情况,就会知道,他虽被颜竟革抓伤了,因为疫苗打得及时并不会传染上狂犬病。
俞景现抬头瞅眼张兰,又道:“五百块钱,可以买很多东西。”更何况是房子。
他虽不清楚徐汇区一套公寓房要多少钱,却知道姥姥家在新式弄堂二楼分得的半个客厅和一间卧室,已让邻居们羡慕万分。
而就那么大一点地方,挤住着姥姥一家十七口。
所以告下来的结果,很可能是沐卉无事,妈妈要担一个讹诈的罪名。
张兰脸色白了白,她比儿子更清楚,一旦她被判定犯有讹诈罪,将会面临什么?
丈夫会跟她离婚。
而她则会回城无望,考学、入职更是别想,光政审就过不了关。
颓然地往路边的长椅上一坐,张兰失控地恨声道:“我不甘心!沐卉一个贱坯子,凭什么打了我,还能全身而退?!”
“贱坯子!”俞舒雅跟着义愤填膺道,“秧宝也是贱坯子。”云阿姨也就给了她一把奶糖,凭什么见了秧宝就喜欢的不行。
俞景现微微皱了下眉,提醒道:“妈妈,云阿姨喜欢乖巧听话、嘴甜的女孩。”
张兰扬手给了女儿一巴掌:“再让我听到你骂人,看我不打死你!”
“哇哇……妈妈方才也骂了……”
颜东铮抱着秧宝坐韩连长的卡车回到农场,沐卉带着俩儿子已经做好了午饭,包的木耳菌子马肉馅饺子。
秧宝在车上睡了一路,一到家立马精神的不行,挣扎着从爸爸怀里下来,拉着大哥、二哥往卡车后面的车斗走。
自行车、云依瑶给的吃食和苏子瑜让拿回来的魔方,飞机、战舰、坦克模型都在上面。
“云阿姨可喜欢我了,亲我的脸蛋、说我香香的、软软的像豆腐一样嫩。”秧宝一手拉着一个哥哥的手,摇晃着头上的冲天炮,心情那个飞扬啊,“她给我们拿了好多好吃的,有橘子、苹果、鸡蛋糕、牛肉罐头,还有、还有……”
记不清了,秧宝转而又道:“她家有个小哥哥,不是太聪明的样子,借了我的大红公鸡玩儿,拿东西拆开,我腿上的针拔掉和爸爸都要回来了,他还没有组装好。哦,他拿了魔方和一堆木头模型给我,说让大哥你组组看。”
颜懿洋等她说完:“云阿姨是谁?”
“云阿姨?”秧宝一时被他问住了,松开老二的手,挠挠头,扭头问前面拉着连长进屋吃饭的颜东铮,“爸爸,云阿姨是谁呀?”
“云依瑶。”颜东铮回头跟大儿子道,“她丈夫苏奇胜跟你妹妹一样被蝎子蛰到了脚踝。”
颜懿洋瞬间明白了,也就是说,苏奇胜跟妹妹共有一个主治医生——陆铭。
病症一样,遇到了肯定要交流几句。
秧宝这么可爱,得人喜欢亦不足为奇。
说话间,老二已经闻着味儿,三两下爬上车斗,抱了满满一网兜吃食往下递。
颜懿洋伸手接住,夸道:“竟革真棒!”
竟然没有扯开网兜吃独食,说明连日的教导还是起了作用。
“小哥棒棒哒!”秧宝连连冲老二比心。
颜竟革被夸得开心,不用大哥、妹妹要求,转身进去,又抱了一网兜吃食出来,接着是魔方、模型。
颜懿洋一一接放在地上,等老二从上面跳下来,兄妹仨各抱了部分往屋里走。
沐卉接过颜懿洋怀里的两个网兜放进屋里,招呼老二、秧宝洗手吃饭,她则爬上车斗,将自行车放下来,拿了两饭盒饺子给老大:“快去快回。”
颜懿洋点点头,饭盒往车篮里一放,骑上车就走,一盒给连长家送去,一盒给司务长。
沐卉又盛了一碗,让洗好手的老二给丰饮香送去。
家里还有半瓶酒,屋里,颜东铮已经给连长满上,拿回来的肉罐头开了一罐。
韩连长摆摆手:“不喝。现在还头疼呢。”
颜东铮见此,也不劝,只把满满一大盘饺子往他面前一放,另端了蒜汁给他,肉罐头也往他手边移了移。
沐卉等颜懿洋送饭回来,才带着秧宝、老二和他一起进屋,喝口饺子汤,吃饺子。
韩连长舍不得动肉罐头,端起来一一给三个孩子扒进碗里:“懿洋该回学校上课了吧?”请假都快一周了。
颜东铮:“他不想去。”
“小孩子不上学哪成?总不能小小年纪就跟我们一样,出门睁眼瞎吧?”
“他小学课程学完了。”
“啥?!”连长惊讶道,“学完了?”
“嗯。”
颜懿洋跟着笑道:“连长伯伯,你要不信,考考我呗。”
“我高小毕业,那点知识早忘完了,能考你什么?这样吧,回头让杨校长给你出题,若是门门一百,就让他给你发小学毕业证。”韩连长东呵呵道。
颜懿洋一口应下。
吃完饭,又说了会儿话,韩连长起身告辞。
沐卉忙匆匆收拾了几样吃食给他拿上。
韩连长不要。
沐卉直接给他丢车斗里了。
丰饮香送碗过来,拎了半篮子黄瓜和两个嫩南瓜。
“丰阿姨,”秧宝踮着小脚,扶着门框,冲她招手,“你来,我跟你说说话。”
“哈哈,秧宝你咋这么可爱呢,”丰饮香一把抱起她,笑道,“好了,你说吧,阿姨听着。”
秧宝有些不好意思地抠了抠手指:“那个,我想揪些你们家的炮杖花嫩芽,让妈妈烧汤喝。”
“就这?”
“嗯。”
“哈哈……我还以为你要跟阿姨说什么小秘密呢。日后院子里的菜啊、花呀,秧宝要是喜欢成摘了,不用特意跟阿姨说。”
“那等我的脚好了,我帮你浇水捉虫?”
“好。”
“阿姨拉勾。”
“行行,拉勾。”
沐卉刷完锅,洗好碗筷,接过秧宝催丰饮香道:“别跟她玩了,快回去睡会儿,你下午还要上工。”
丰饮香笑着亲亲秧宝的脸蛋,这才回家休息。
他们凌晨三四点起来割胶,早上的饭都是在山上吃的,11点半下工,不睡会儿,下午进山砍坝根本打不起精神。
砍坝也不轻松,像有些大树,倒下时,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受伤。
宋楠不就是个例子。
沐卉抱着秧宝进屋,颜懿洋打开那些模型,大致扫了眼,挑出飞机的木板,没一会儿就组装好了。
机翼处缺了几块小板。
听爸爸说,模型的主人苏子瑜智商不低。
颜懿洋也不知道,对方是有意少拿了几块,还是在反复的组装中丢了。
暂放一边,颜懿洋继续,这次是战舰……
秧宝挣开妈妈的怀抱,在大哥旁边坐下,拿起魔方一个个拨动了起来。她小手十分灵活,没一会儿就把相同的颜色拨到了一个面上。
老二对智力玩具没兴趣,他的心思全在两大兜吃食上了。
颜东铮摸摸他的肚子,鼓鼓的,伸手掏出两个橘子,一个给他,一个递给沐卉。
“书背的怎么样?”他问沐卉。
“前面15篇倒背如流。”
颜东铮拿起初一的语文书,抽查。
正背、倒背,一字不差。
“不错。列的计划表呢,我看看。”
沐卉将剩下的几瓣橘子塞进嘴里,拿了计划表给他。
颜东铮一目十行看过,放回去道:“下午我带秧宝、竟革去上课,让懿洋按计划教你初一的数学。”
沐卉苦着脸点点头:“我想睡会儿。”
“去吧。”
沐卉如蒙大赦,欢呼一声冲进里间,鞋一踢上床睡了。
颜东铮笑笑,带老二出门洗洗手,让他背早上给他布置的古诗。
一首《咏鹅》,一首《悯农》。
第一首,背的虽磕巴,好歹没漏字。
第二首就不行了,没记住一句。
“竟革,爸爸给你讲讲意思,咱再来背,好吗?”
老二垂着头不说话,显然不愿意。
颜东铮坐在小凳子上,十指相交,看着不配合的老二,笑道:“这样吧,背会有奖。”
老二双眼一亮:“我要刚刚吃的红果。”
“那不是红果,它叫橘子。”颜东铮纠正道,“背一首诗,爸爸奖励你一个橘子怎么样?”
老二:“成交!”
颜东铮点点对面的小凳子让他坐下,开始给他讲《悯农》每个字在诗中的意思,以及作者创作的背景。
老二大多是听不懂的。
颜东铮也没指望一遍他就能记住,自己说十句,他能记住一个字,这就是自己的成就,老二的进步。
一遍讲完,颜东铮抱起秧宝,带着老二去学校。
颜懿洋还在组装战舰。
说是战舰,其实就是英国早期的一艘巡洋舰,装有533毫米鱼雷发射器。很古老的模型,设计上有些问题,早被英国淘汰了。
颜懿洋组装慢,一是不了解它的结构,二是跟飞机模型一样,舰艏零件不全。
沐卉睡了半小时,醒来后洗把脸,开始听颜懿洋讲课。
一节课讲完,颜懿洋给她布置好作业,骑车去了趟后勤,借木工工具,和他们不要的木料、铁片、铁丝、铜丝、烙铁、树胶、牛皮筋等。
回来后,自己动手,将缺失的零件补齐。
原来飞机模型就只是个模型,不能飞。
——里面没有发动装置。
巡洋舰往水池一放,片刻就沉没了——漏水。
——且同样没有发动装置。
颜懿洋边给沐卉讲课,边打开手电筒,取出里的电池,另又找了几节,自做电笔,发动机架和发动装置。
颜东铮带着秧宝、老二回来,飞机模型和巡洋舰已经改造完成。
沐卉写完作业去做饭,颜东铮帮忙烧锅。
颜懿洋带着秧宝、老二,抱出03米长的飞机模型,在院里试飞。
可惜的是电池的能量有限,飞不了多久,且因为材料不足,没法自制遥控设备,起落太过受限。
一是只能在空旷、平坦处起飞。
二是电池一个续航不足,飞机很容易从高空坠落。
试完飞机,颜懿洋带着弟妹去水潭边试巡航舰。
这个舰大,足有半米长,秧宝把自己的花拿出来,插满了舰身,将其装饰成了花船。
老二学妹妹,把自己从爸爸手里领来的橘子放在了舰艏,充当船长。
还放了几个奶糖在舰板上,挨个儿指着道:“这个是爸爸、妈妈、哥哥、秧宝和我。”
舰中颜懿洋了四节电池,尾部装有两节,舰身上的机括一按,屁股后面的螺旋桨飞速旋转着带动整艘巡航舰快速朝前跑去。
秧宝、老二止不住欢呼。
引得放学归来的孩子哗啦啦跑来一堆。
“颜懿洋,我能玩玩吗?”有小朋友问道。
老二张手护在潭边,他还没玩够呢。
“颜懿洋,你让我玩10分钟,我给你两个奶糖。”大点的孩子已经会利诱了。
颜懿洋摇摇头:“我们不缺奶糖。”
“玩10分钟给你五分钱,怎么样?”
颜懿洋眼见水潭边围满了人,怕出事,对领头的大孩子道:“你看着他们排队挨个儿玩,竟革可以随时插队。等大家过一遍,你可以多玩20分钟。钱我不要,你们帮我凑十节电池吧,要新的。”
“行!”那孩子拍着颜懿洋的肩乐道,“保证帮你看好。”
秧宝伸手指着船道:“我的花花,大哥我要把花花拿回去。”
颜懿洋等巡航舰按设定跑完20米,靠边停下,让人帮她把花收上来。
抱着人回家,组装坦克。
与之同时,苏子瑜也将大红公鸡、蝴蝶、壁虎的所有结构、零件弄清楚了。
将三件玩具的零部件拿纸袋分装好,苏子瑜取了钱票向外走去。
云依瑶忙一把将人拉住:“上哪去,没看大家都在等你用饭?”
苏子瑜回头,看到坐在饭桌前的张兰母子仨惊讶地挑挑眉:“景现什么时候来的?”
俞景现小脸僵了下:“三点多。”
苏子瑜淡淡地“哦”了声,跟妈妈道:“你们先吃,我去小卖铺买几样材料。”
云依瑶拉着儿子的手不放:“饭菜都快凉了,先吃饭,吃完妈妈陪你去买。”
苏子瑜看眼腕表:“妈妈,再晚服务员该下班了。”
苏团长起身道:“我陪他去,你和陆医生他们先吃。”
一下午,整个病房乱糟糟的,苏团长急需随儿子出去透透气。
张兰忙一推儿子:“苏团长你脚上有伤,让景现陪子瑜去吧。”
苏团长摆摆手,不容置疑道:“不用。”
说罢,揽着儿子出了病房。
走廊上,苏子瑜瞅眼他爸的脸色:“你想清静,怎么不让妈妈将人赶走啊?”
“咋没赶,只是张同志那人……”苏团长摇摇头,没再往下说。
“那让妈妈带他们出去走走嘛,你要休息、要办公,他们老待在病房,多不方便。”
苏团长揉揉儿子的头,笑道:“行啊,知道关心人了。”
苏子瑜小脸微红。
苏团长哈哈笑道:“放心吧,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会有人送他们去车站坐车去市里看牙。”
苏子瑜转转手腕和僵硬的脖子,赞叹道:“爸爸,秧宝大哥好厉害啊!一块小小的杂木,一截竹子,一点碎铁片和一根生锈的铁丝,他竟然做出了三样玩具和三种不同的连动发条。”
“你可能无法理解其中的难度,我这么跟你讲吧,就像大公鸡,你知道为了让它脖子伸缩自如,光小小一截脖子,由多少细小的木片组成吗?32片。蝴蝶翅脖用的竹片,你知道他削的有多薄吗,我比划了下,比书页的纸张还要薄上十分之一,且十分均称。”
“这手功和拿刀的沉稳劲儿,跟八级工比不知哪个更胜一筹?”
“跟八级工比?!”苏团长失笑,“你知道什么是八级工吗?”
“知道,”苏子瑜道,“可全手工打造精密武器。”
苏团长拍拍儿子的肩没在说什么。
苏子瑜知道爸爸不信,他也不觉得需要证明什么,就像书上说的,隔行如隔山。
买了材料,回去匆匆用过饭,苏子瑜理都没理凑过来的俞景现、俞舒雅,拿起刀开始削木头、竹片,复制大公鸡、蝴蝶和壁虎,并试着加入自己的想法,对玩具进行改造。
直熬到凌晨四点,他才关掉手电,在爸妈的催促下定好闹钟睡去。
苏团长早上起来,探头看了眼他定的闹钟,想了想往后调了一个小时。
九点闹钟响起,苏子瑜霍的一下坐起来,呆了两分钟,忙掀被下床,拿上毛巾、口杯跑去水房洗漱。
苏团长放下报纸,淡定地走过去,将闹钟拨回他定的时间。
云依瑶瞅了眼门口,小声道:“你就能吧,也不怕儿子知道了跟你闹。”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不知。”苏团长活动了下身子,往窗外看了眼,又道,“再说,颜同志他们不是还没来吗,不耽误他第一时间见人。”
云依瑶上前将儿子的被子叠好,关上闹钟放进皮箱,跟着看向窗外道:“算下时间也该到了。我刚才给子瑜买饭,看到有糍粑卖,买了五块,不知道秧宝爱不爱吃。”
陆铭从厕所回来,闻言,问道:“红糖糍粑吗?”
苏团长疾步上前,扶住他道:“说了我陪你,你还偏不让。”
“没事,我能走。”
云依瑶帮着把枕头放好,回答道:“里面糁了点红糖,外面涂的蜂蜜。”
“那肯定喜欢,”陆铭笑道,“秧宝爱吃甜食。”
“我买的多,”云依瑶笑道,“您要不要来一块?”
陆铭摆摆手:“我牙不行。”
苏子瑜回来,见自己凌乱的床铺已经收拾好,也没多想,拿起个包子,转身朝外走道:“爸妈、陆爷爷,我去门口看看秧宝来了没有。”
陆铭提醒道:“他们走西门。”
“知道陆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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