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班什么的,颜东铮不关心,他只问:“中医院来的专家里有一位叫陆铭的老中医吗?”
这个张倩哪知道,沐卉伤的是头,需要缝合、止血,她打听的也只是外科方面的专家。
“麻烦你帮我问问。”
张倩懵了下,急道:“颜东铮,沐卉头上的伤口已经缝合包扎了,她现在是晕迷不醒,找老中医有什么用,你赶紧过来,别磨蹭!”沐卉真要有个什么,她可担不起。
颜东铮轻嗯了声,道:“秧宝脚踝上被毒蝎子蛰了,整只脚连带着小腿都肿着。我们医院的陈医生说,陆医生一手针灸拔毒国内无人能及。”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稍等,我这就去帮你问问,陆铭是吧?”
“对。”
“颜知青,”陈医生送走病患,看他挂了电话,过来道,“回城名额拿到了吗?”
颜东铮点头。
“现在走?”
颜东铮心绪不佳,本来是想随便一句话打发他的,想到他为秧宝主动开的转院证明:“沪市来了支医疗团队,分别由华山医院、瑞金医院和中医院的医学权威专家组成,他们要在镇医院开设几个培训班……”
话没说完,陈医生就激动地一把扣住了颜东铮的胳膊:“真的?!”
颜东铮扫眼他扣在胳膊上的双手。
陈医生讪讪地松开。
颜东铮理了下衣袖:“我已让人去问,来的人里有没有陆铭医生。她等会儿回电话,你接了告诉我一声,我回去看看秧宝醒没。”
“好、好,你忙。”
秧宝还在睡,颜东铮摸了下她的额头,温度没下去,仍然发着烧。兑盆温水,颜东铮拿小毛巾沾水帮秧宝轻轻地擦擦脸、小手和小脚。
脸上、手上、膝盖上的划伤、扎伤,护士昨天给涂了红药水,蚂蟥叮咬的地方用了红霉素软膏,脚踝打着纱布。
颜东铮擦完,找护士过来给秧宝换药。
药还没上满一天,不到换药时间,不过,护士想到他今天要带秧宝转院,也就跟来了。
酒精擦到伤口,蛰得生疼。
秧宝眼没睁,先伸手要爸爸。
颜东铮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拍拍她的头:“爸爸在,秧宝还睡吗?饿不饿?”
“想上厕所虚虚。”
护士抱秧宝去厕所,颜东铮端着两饭盒蛋羹到隔壁,颜懿洋、颜竟革、俞景现还在睡,俞舒雅醒了,正赖在她妈怀里撒娇。
“颜叔叔。”
“颜知青来了。”
颜东铮冲母女俩点点头,将饭盒放在兄弟俩共用的床头柜上,转身就走。
“颜叔叔给舒雅带了什么好吃的?是炼乳吗?妈妈,你去帮我拿来看看。”
颜东铮本是不理的,出了房门,转身之际却见张兰已把两个饭盒全部抱了过去,眉峰一挑,脸上的表情便有几分古怪。
张兰抬眉瞅见,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喃喃解释道:“懿洋、竟革没醒,我、我以为你是给我和舒雅买的。”
“不是。放回去吧。”颜东铮声音平和,脸上带笑,称得上温和有礼,若不是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张兰都要觉得方才那表情,只是她的错觉。
喂秧宝吃完蛋羹,陈医生也来了。
“颜知青,快快,抱上秧宝咱们走。”
颜东铮了然,陆铭医生来了。
陈医生来找颜东铮之前,已给营部医院打了通电话,那边直接找营长要了辆卡车,东方红75。
知道同行的还有一位被毒蝎子蛰到的四岁小姑娘,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连部医院。
颜东铮用过饭,办好出院手续,抱着秧宝拎着行李刚一走出住院部,开车的退伍兵已先一步下车,接过行李,帮他打开副驾驶位。
陈医生来的晚些,他要把手头的病患转交给其他医生,挑选带去培训的医护人员,回家收拾行李。
“颜知青,”他带着帮医护人员匆匆赶来,经过副驾驶敲敲车窗,“你放心,懿洋、竟革我已安排好了,等他们醒来,再观察两天,要是没事,就可以出院了。你们俩口子不在,我托护士长帮忙照顾几天,她家条件好,保证过几天你们回来,两个孩子养的白白胖胖的。”
他当养猪呢!
颜东铮抽抽嘴角。
“哥哥,”秧宝吃了药,迷迷糊糊地正要入睡,听到他说两个孩子,揉了揉眼,在颜东铮怀里坐起,扒着半开的车窗,问陈医生,“是大哥、二哥吗?”
“对。”陈医生摸摸兜,没带糖,看向身旁的徒弟。
李雪风忙打开挎包,掏出三根还没有捂熟的芭蕉给秧宝。
“给我的?”
李雪风笑得爽朗:“喜欢吗?”
短短的,胖胖的看着好可爱。秧宝点头,伸手抱住:“谢谢叔叔,我要留着,给妈妈、大哥、二哥吃。”
颜东铮伸手取过,随手往卡车的手套箱里一丢,拿帕子给她擦擦手,哄道:“秧宝睡会儿,到了镇上,爸爸给你买甜果子吃。”
秧宝揉揉眼,在他怀里调整了下位置:“好。”
陈医生带着李雪风往后车斗走,半途忍不住回头瞪他:“挎包鼓成那样,我还当你背了什么好吃的呢,就这?!几根生芭蕉你带着它干嘛,又不能吃?”
李雪风白眼一翻:“你连生芭蕉也没有。”
“臭小子!”陈医生作势要踢他。
李雪风一溜弯跑到车后,把行李往上一丢,三两下爬上去,几下窜进人群。
陈医生抬头看了眼高高的车帮,气得骂道:“不孝子!”
“老陈,来了。”营部医院的带队医生,伸手和其他医生一起将他拉了上去。
上坎坝农场在半山腰,四周全是山林,昨夜刚下过雨,林中空气清新湿润,时有飞鸟、野物掠过,给空寂的山林平添了几分神秘。
车斗里坐多是年轻的医者,跟李雪风一样,是从知青队伍里选拔上来的,爱玩爱闹,保持着对生活的高度热情,一路时有歌声飘出。
途中经过青和街,它原是马帮小道必经的一个景颇族大寨,解放后,公社在此设立,紧跟着在道旁建起了一排五间房子做商店,卖些日用品,时间长了,这儿也就成了个集市。
今儿正是逢五一次的赶街天,远近的山民挑着扁担、赶着牛车,带着野味山菌,果子、竹制品、药材等,摆在街道两边交易。
东西比镇上卖的便宜,多数还不要票。
司机问颜东铮有没有什么要买?他可以停一下。
颜东铮回了句“不用”。
车子穿街而过,街上人多,走不快,车斗的李雪风等人坐不住,翻车跳下,四散开来。
很快,李雪风拿了三竹杯炼乳过来,递给司机、颜东铮。
司机知道一杯两毛,不便宜,摆手不要。
颜东铮没有在外吃东西的习惯。
“给秧宝。”李雪风扒着半开的车窗,硬往颜东铮手里塞了一杯。
杯子带着盖,倒也好拿。颜东铮道了声谢,打量着街道两旁的商品,有篾桌、装饭的篾盒、中药缩砂蜜、安息香、重楼、野生蜂蜜、香蕉、酸缸子、鸡蛋果、重达十多斤的蜜菠萝、干鱼、干巴(牛肉干)和各种晒干的菌子等等。
李雪风把剩下的炼乳给陈医生等人送去,又帮他们买了几样药材,跑回来道:“颜知青,你要买什么说一声,我帮你买。”
颜东铮倒是想给秧宝买些奶粉、糖果点心,只是口袋里钱不多,他一时还没有找到来钱的途径,不敢乱花。看了看,只问道:“干巴和野蜂蜜怎么卖?”
“干巴一块五一斤,野蜂蜜七毛。”
颜东铮递过去一块四毛五:“半斤干巴,一斤蜂蜜。”
李雪风接过,跟人好一通讨价还价,带回七两干巴,一斤二两蜂蜜。
司机看得咋舌,太贵了!
过了青和街,车子就快了,20来分钟便到了镇医院。
张倩等在大门口,远远看到车来,忙迎了上去。
“颜知青,我已经跟陆医生说了秧宝的情况,他说问题不大,我先带你们去看看沐卉?”
颜东铮看看怀里睡得并不安稳的秧宝:“沐卉那里有人守着吗?”
“有,我同事和护士。”
“给你们添麻烦了。”颜东铮温和有礼,却自有主意,“陆医生现在在哪?”
“他在门诊部坐诊。”
颜东铮微一颔首,抱着秧宝走向车斗,跟陈医生说了声,行李交给他,转身朝门诊部走去。
“颜知青!”张倩忙小跑着追上,“沐卉的情况真的很危险……”
“嘘——”颜东铮拍拍被她吓得支棱了一下的秧宝,“小声点!”
张倩:“……”
陆铭医生六十多岁,干瘦干瘦的,似历过风霜的老树,诊过脉,他轻声把秧宝唤醒,跟她询问都有哪不舒服。
秧宝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拉起小裙子指指脚踝、小腿:“疼,鼓鼓的。”
陆医生:“火烧火燎的疼,涨涨的、麻麻的。”
秧宝点头。
陆医生继续道:“头晕头疼、难受想睡,还有点想吐,对不对?”
秧宝惊叹道:“爷爷你好厉害哟!”什么都懂。
陆医生失笑:“秧宝也厉害,明明难受的不行,都没有掉眼泪。”
“妈妈说,眼泪最不值钱。”
陆医生愕然,想到自己的经历不免有些共情:“是,眼泪最不值钱!”
张倩探头道:“秧宝,你想不想妈妈?”
颜东铮看着她眼一眯,带了厉色。
张倩吓得瑟缩了下,继而恼羞成怒道:“颜东铮你今天怎么回事?沐卉伤的那么重,医生就差说让我们准备后事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脸上连点悲伤都没有。
“爸爸!”秧宝嘴一撇,哭道,“妈妈……”
废土妈妈就叫沐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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