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坛内的一堆脚印大体呈并排外八状, 在泥地里留下了很深的坑印。看样子有人从话剧社直接翻窗跳了下来,而且很可能就是凶手。
“根据脚掌长度计算,”先前在楼下呼唤井上千束的鉴识课男警正握着纸笔报告道:“脚印的主人为男性, 身高应该在175到185之间。”
“嗯,知道了。”
井上千束点头, 道:“你们继续现场搜查,我先去找第一发现人询问一些情况。啊对了,米花大学有为我们准备单独的空教室暂住审讯室吧。”
本身就是努力型选手,一年的历练也让井上千束在案件处理上逐步走向成熟, 她现在已经完全能够脱离目暮警官的庇护,自行带队漂亮地解决案件。
她挺立着脊梁站在警员中央的样子已经开始有多年后被外人称赞一声精英警探的影子。
报案人——也是第一发现人的女孩们已经坐在了学校临时提供的小型会议室里, 井上千束在和守在门口的警员打过招呼后推门而入,却在房间内见到了第二个让她倍感意外的人。
四目相对, 井上千束瞳孔微颤, 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字。
她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淡定地拉开椅子在对面五人面前落座,道:“诸位先自我介绍下?”
“你好,”让井上千束意外的男人率先开口, 他穿着兜帽卫衣靠在椅子上, 微笑道:“我是新村智,是酒吧驻唱。”
“那么新村先生,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五的时候, 受害人中岛小姐曾拜托我今天过来为话剧社的社员传授一些吉他演奏技巧, 所以今天早上十点左右我就如约来到了楼下等待与我约见的中岛小姐。”
井上千束揉着眉心有些无奈,总感觉她在命案现场遇见诸伏景光的频率已经快赶上搜查一课在命案现场遇到工藤家那个还在上小学的独生子的频率了。
在场的另外两名女性是受害人中岛小姐的朋友, 从周末下午开始就一直联系不上中岛。她们今天上午结束第一堂课后前往话剧社找人, 并在新村智的提议下找来了学校保卫课的人, 用备份钥匙打开了话剧社紧锁的大门。
井上千束无奈叹息,提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道:“所以第一现场发现人一共有四位,分别是新村智先生、受害人中岛小姐的两位朋友上野姐妹,和保卫课的大池先生。”
她看向坐在最边上的第五位男性,皱眉道:“那你呢,你是什么情况?”
“警官你好。”最右边被井上千束凝视着的男性微胖,个头比他身侧的上野姐妹高不了多少。
他缩着肩膀,说话时会下意识低头,眼睛上瞟露出大截眼白,给人一种不自信的感觉。
他用帕子擦过额角的汗珠,自我介绍道:“我姓冲口,是推理社的成员。啊……推理社就在话剧社隔壁的隔壁,因为听到尖叫就赶了过去。”
冲口用拇指指向身侧抱作一团瑟瑟发抖的两姐妹,道:“我又和这两位姓上野的同学关系不错,看她们怕得厉害,所以就擅自留了下来陪同。”
“如果我影响了警官你办案,我立刻就走。”说罢,冲口站起身朝井上千束欠身,就打算转身离开。
井上千束瞥了眼挂着眼泪花就快要哭出来的上野姐妹,又打量向完全站起身的冲口——目测身高在一米七上下,微胖,不符合花坛内脚印主人的体态特征。
井上千束叹了口气道:“没事,你就坐着吧,我顺道也问你点事。”
“既然冲口先生所在的推理社就在话剧社旁边,那么从周六9:00到尸体被发现的这段时间,你是否在推理社,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
冲口摇头:“最近学校有篮球和棒球赛,这周六周末大家都去看比赛去了。期间我只回社团拿了两本推理,其余时间基本上都待在球场。至于今天……没有,在听到尖叫声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嗯……那保卫课的大池先生呢?”
井上千束稍作思考,直接跳过坐在大池和冲口中间的上野姐妹,开口点名询问:“大池先生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穿着深色保安服的大池完全没意料到自己会被突然点名,他被吓得一激灵,身子像被用力按下又松开的弹簧般从椅子上弹起一段距离。
椅子脚也因为他的反应在地上向后拖动一截,发出刺耳的剐蹭声。
井上千束皱眉:“大池先生,怎么了吗?”
大池嘴唇微张,瞪着眼睛直勾勾看向井上千束,他弓着腰一副缩头缩脑的样子:“啊?没有没有,我就是……第一次在电视以外的地方看到尸体,有点害怕。”
“这样啊,”井上千束面上不做怀疑:“大池先生你有多高?”
“一米八二,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大池先生你看上去块头挺大,结果胆子居然这么小。你可是学校保卫课的人,这样要怎么确保校内安全。”
“话、话也不能这么说,这要是个小偷什么的,我绝对已经冲上去把对方按倒在地了。但死人的话……”
似乎是回忆起了在推开门一瞬间和已经死去的中岛对上眼时的场景,保安大池先生打了个寒颤,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揉着眉心用力闭上了眼。
井上千束倒也不想多为难大池,她只继续问道:“你们晚上一般都要在校区内进行巡逻吧,这几天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没、没有异常。”
“嗯……”井上千束咬着笔杆,一双翠绿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大池先生,直到对方不安地在她的注视中低下头,千束这才开口询问下一个人。
“上野,你们是双胞胎对吧,和受害人中岛关系不错。这周末有关注到什么异常吗?”
看上野两姐妹瑟瑟发抖的状态,井上千束本以为会一无所获——部分案件相关人会因为极度恐惧使大脑记忆出现大段空白,出现记忆混乱、关键信息遗忘的情况。
结果原先还抱作一团瑟瑟发抖的女孩子在被井上千束点到名字后却像是打了鸡血般,突然抬高音量高声道:“有!中岛她一定是被笔仙杀掉的!”
另一个女孩子也站起来握拳带着恨意道:“没错!是笔仙杀掉了中岛!”
“……?”
井上千束被上野姐妹突然站起身的动作和大胆发言给直接惊呆,她嘴角一抽,原本还正经严肃的询问现场瞬间变得诡异又尴尬,空气里充斥着无尽的沉默。
出现了奇怪的嫌疑人选项呢……
虽然无奈,但问话还得继续。井上千束单手托腮看向长野姐妹:“所以你们悄悄玩了笔仙游戏对吗。什么时候,除了你们三个还有谁参与了。”
“只有我们两姐妹和中岛。”
她们在周六的21:50在无人的顶层教室进行了一场所谓的招魂游戏。
熄灭灯光的教室只剩无尽的黑暗,月色为窗边的墙添上一层瘆人的惨白。
三根蜡烛被点燃,晃动的烛光将长野姐妹和中岛的身影拉长,自下而上的黄光映得三人的面孔越发狰狞可怖。
“真的要玩吗?”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玩吧。”
于是三个人坐在无人教室的最角落,在微凉的夜风中手指相扣搭成了一个三角形,碳素笔被夹在三人手指中间。
叹息出声,井上千束用托腮的手捂住额头,有些头大:“所以你觉得你们成功请来了笔仙,但是在本该送仙的阶段,中岛小姐因为不信这些东西,直接松开手强行中断游戏?”
对面两个女人抿紧下唇,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嗯嗯!”
“所以中岛是因为冒犯了笔仙,才被作祟的邪灵附身给杀掉的。”
“对对对!”
井上千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叹出。
她也不是没处理过证词提供者对某一宗教深信不疑的情况,但明明都考入米花大学了还一口一口鬼怪杀人……米花大学的教学质量突然好让人堪忧。
上野姐妹看出了井上千束的无奈,她们抬高音量力图证明自己正确,反复强调到:“警官,我们说的都是真的!中岛她为人直爽,也没有和什么人结仇,和我们分开的时候也有说有笑的,绝对不可能自杀的!所以一定是笔仙杀人!”
“而、而且我们玩笔仙那天,一直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视线!”
井上千束没有搭腔,她到目前为止都没有透露现场情况。在得到她的准许前,她小组的成员也绝对不会把命案相关信息透露给无关的非警职人员。
所以目前为止校园内的流言都偏向于中岛是自杀。
一个不可能自杀的人突然上吊自杀,会惊恐地认为这一切是笔仙杀人,这也是在所难免的。更何况把长野两姐妹一手带大的外婆一直信奉当地的神灵,即便她们不信教也多多少少会受外婆的影响,对鬼神一类的东西存迟疑态度。
井上千束竖起硬壳笔记,身子后仰靠在折叠椅上。她满脸无奈:“既然这么怕,你们还敢同意中岛的游戏请求?”
“因、因为好奇嘛,而且中岛也求了我们好多次。”
“然后呢,”千束问道:“在玩完笔仙后,你们去了哪些地方?”
“那天玩完笔仙,我们就在教学楼底下分开了。中岛和男朋友约了见面,我们则一起回了宿舍。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
“你们分开的时间大概是几点。”
“我刚好看了眼时间,是晚上十点半。”
“周六晚上中岛和你们分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按理来说身为朋友,你们应该会很担心。这期间你们没有试图联络她或者找人吗?”
“我们找了的!因为中岛的男朋友是隔壁大学天文系的,时常会在出现天文景象的时候把中岛接走,一玩就是一两天,所以我们完全没有在意。”
“周末那天我们还有给中岛发短信问她在哪里,她还回复了的。直到今天早上她没来上课,电话也关机,我们才在新村智先生的提醒下意识到不对劲。”
“中岛回复了你们?”
井上千束皱眉:“抱歉,可以把你们和中岛的通讯对话给我看一下吗?”
“当然!”
上野在周末给中岛发送了三条讯息,并在周末的13:40进行了回复。当晚上野再次给中岛发送讯息,询问对方今晚是否回来过夜,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她确实有在受害人中岛小姐的衣兜里发现她已经没电自动关机的手机,如果说中岛在周末的13:40给上野回复过消息,那她的死亡是按就可以缩短为周末14:40至周末23:00。
井上千束捏着下巴,还没来得及交代小队的警员把那位男朋友传唤过来,听闻中岛死亡消息的男友本人就已经匆匆忙忙主动出现在现场。
“井上警官,人我给你带过来了。”
“好,辛苦了。”
井上千束回头望去,门口戴着金边眼睛的男人长得斯斯文文,白净的脸蛋给人一种漫画里奶油小生的感觉,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他脸上有一道疑似被尖锐物刮过的痕迹,细细的伤口已经结痂。
能在脸上留下这种刮痕的物品有很多,比如竹签、一片式眉刀,以及……尖锐的指甲。
中岛的男友头上挂着一层薄汗,他弓着腰双手扶着膝盖一个劲喘气。
从朋友那里听闻中岛死亡的噩耗,他连假都没请就打车连跑带爬地冲到米花大学话剧社,然后被门口的警员带到了同栋楼的临时审讯室。
井上千束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男人若有所思,她开口道:“你有多高?”
“啊?179,怎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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