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唔。”
上下唇分离, 这已经是井上千束今天不知道第几次打哈欠了。
“哎呀,千束警官,昨晚没睡好吗?”
佐藤美和子把整理好的笔录竖起来怼在桌面上理整理, 笑着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井上千束。因为是同一小组,又都是女性, 三系把她们的办公桌安排成了面对面的相邻模式。
把整理好的文件塞进柜子,佐藤看了眼手表,笑道:“很少见哦,千束警官从早上起就无精打采的样子。你昨天明明就休息, 而且最近也没有加班,是失眠了吗?”
“倒不是失眠, ”井上千束因为睡眠不足,连眼尾都向下垂着, 一副都快睁不开眼的倦怠模样。她再次抬手打了个哈欠, 眼角挂着眼泪,哑着嗓子答道:“昨晚家里有两只狗在打架,劝架劝得有点辛苦。”
“狗?打架?”
佐藤美和子听得云里雾里的。搜查一课可不负责警犬的训练照顾工作,她也从来没听千束提起过养狗的事。
但井上千束也不打算多解释, 只一脸疲惫地皱着眉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可是劝架的话, 不会被狗咬到吗?”
井上千束脸上写满疲倦,说话时沙哑的声音平淡毫无起伏, 似乎从精神到肉/体都疲惫到极限:“已经被咬了。”
她双手托腮, 弓着腰坐在工位上像一只蜷缩着背部的大虾。要不是被职业道德束缚着, 不然她现在真的很想直接撑着下颚在办公桌前偷偷睡会。
“啊!?那打狂犬疫苗了吗?”
面对佐藤美和子的关切,井上千束歪头朝她露出个笑:“疫苗倒是没打, 但我把那两只打架的狗都打了一顿。不过今早醒来的时候, 我还收获了一些意外惊喜, 虽然目前还没弄清楚惊喜出现的原理。”
佐藤美和子:“……?”
虽然还想再问,但三系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起。
叮铃铃急促响个不停的电话铃如同消防队的火警声,会打到搜查一课这边的电话基本都是干系到民众生命安全的重案。
今天目暮警官休息,偌大个三系只有井上千束和另一位前辈的小组执勤。
“哈……”再次打了个哈欠,井上千束道:“美和子你接电话,我去门口卫生间洗个脸,马上就回来。”
冷水胡乱地冲洗在脸上,刘海被大片打湿黏在额角,井上千束对着镜子重重揉了把脸——今天起得晚,她完全是草草洗了把脸就匆匆赶往警视厅。就连口红都是坐在工位上才打开挎包对着随身镜临时补上的。
初春转暖的天气也不能大意,早晚时分的空气依旧会泛起几丝冷意。井上千束香芋紫的西装外套下是件白色高领打底衫,领口处的褶皱很好的遮盖住了麻烦的痕迹。
因为乱来而惨遭拉黑的家伙已经躺在了井上千束屏蔽列表里,试图道歉的短信尽数被手机拦截。
不好好反省的话,没轻没重的笨蛋在短期内应该都不会被井上千束从黑名单拖回通讯簿了。
久坐的关系,从肩膀到腰部的酸痛感愈发强烈。
洗完脸清醒过后,井上千束抬手伸展身体时,后腰和三角肌像是进行了三倍超负荷的体力劳动。酸胀感让千束联想起吃柠檬大赛时味蕾被酸到后,口腔肌肉下意识收缩的不适感。
虽然在佐藤美和子眼里,井上千束一副仿佛下一秒就要陷入深度睡眠的状态,但只有井上千束知道自己的内心到底有多亢奋。
比起身体上的酸痛不适,更让千束在意的是眼前的颜色。
像把墨水滴在了一杯清水里。
颜色在水中散开前,墨珠与水接触的边缘会有一个从浓到淡的渐变。井上千束看到的画面就如同被滴了墨水的杯子,视野对焦的最中间是明艳的色彩,而后逐渐灰淡,直至渐变成单调的黑白世界。
井上千束眼里出现色彩的部分只集中在视野对焦区域不到二分之一的范围。而且有色彩的二分之一区域里,除了最中间的部分拥有浓郁艳烈的颜色,剩下的部分都是如同被水晕开般逐渐淡化直至消失不见的稀薄色彩。再往外便是已经陪伴了千束二十余年的黑白灰。
但哪怕仅仅是如同在干净清水里滴进一滴颜料的浅淡颜色,范围也不过只占据整个视野范围极小的一部分,也足以让她兴奋。
心心念念期冀了十余年甚至已经绝望到放弃的色彩终于为她停留。
珠峰变成深海,沟壑长出星星,对别人而言只是如空气般平淡的东西对千束而言却是珍世宝藏,是用最昂贵的珠宝都换不来的绚丽。
她一定要找出色彩出现的真正规律,然后彻底拥有它。
用手拍了拍脸,井上千束为自己打气一番后从卫生间拐回搜查一课。此时佐藤美和子也正好挂断电话,正带着小队的人和井上千束在三系门口碰个正着。
“千束警官,米花大学那边有人报案,一名女性在话剧社上吊自杀,区域警署的人已经先过去控制现场了,警视厅让我们现在立刻赶过去。”
米花大学啊……
总感觉被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而且应该不是井上千束的错觉,总感觉汇聚在东京的所有高校里似乎就米花大学的事故率高得离谱。
校长真的不考虑为学生们增设一门心理健康和思想道德课吗。
坐着警车一路直奔米花大学,作为各个社团活动据点的矮楼下停着两三辆警车,二楼话剧社门口的黄色警戒线外正围着一堆看热闹的学生老师。
井上千束挑起黄线弯腰钻进案发现场时,先行赶到的地方警署已经对现场进行了一个简单的搜证拍照。
受害人中岛小姐是米花大学话剧社的社长,今早十点半点时被发现用一根麻绳吊死在话剧社横在天花板的管道上。第一发现人是中岛小姐的朋友和学校保卫课。
井上千束先是把中岛脚下的高脚椅扶正,确认了椅子的高度足以支撑中岛站立在上面进行自缢后,千束这才示意同事把中岛从悬梁上解下来。
在仔细确认过中岛小姐的身体后,井上千束对她的死亡时间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
现在是周一11:00,中岛全身僵硬且尸僵无任何缓解现象,证明死亡时间在此前12小时至50小时范围内,也就是周六9:00至周末23:00。
井上千束蹲下用带着手套的双手抬起中岛小姐的后脑勺,扶着她翻过身仔细查看过对方的勒痕。
千束道:“美和子,关于这起案件的性质,你有什么看法吗。”
受害人死亡时间较长,且是发生在学校这种人流量密集的地方,不出意外的话井上千束能看见剪影人的能力这次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了。
不过她已经初步判断出这次案件的性质。
突然被点名,佐藤美和子啊了一声,道:“我的话,我觉得这是一起他杀案件。”
“理由呢。”
“自缢死亡的尸体,勒痕会斜向上蔓延至耳后。但中岛小姐脖子处的勒痕呈环状,蔓延到脖子后方,这明显是他勒。”
得到满意的答案,井上千束只短暂朝佐藤露出个满意的浅笑,便又很快收回注意力,开始仔细检查尸体。
千束抬起中岛的手指,她在观察过指缝后皱眉——按理来说如果是他勒,受害人在被袭击时都会拼命挣扎,指缝里一定会留下大量碎屑一类的东西,比如勒住自己脖子的绳子纤维或凶手人体组织。
中岛的指甲尖有明显的磨损痕迹,左手食指最顶端的指甲甚至缺了小半截,向内凹出个弧形,这是在手指快速挥动时发生磕碰常见的缺口。井上千束在进入警校前也曾留过长指甲,她某次抬手时指甲猛磕到桌沿,指甲盖就缺了个类似的月牙弧。
由此可见中岛小姐曾剧烈挣扎过,但本该残留在她指甲缝内的东西全都被清理干净。
井上千束握着中岛的手凑到眼前,细细打量一番后皱紧眉头。
注意到千束表情的佐藤凑了过来:“是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美和子你看,”井上千束把中岛的手指凑到佐藤面前,示意佐藤看指尖的位置:“受害人指甲与手指连接的凹缝处有条细细的刮痕,但没有出血的痕迹。这意味着有人在中岛死亡一段时间后,用牙签一类的东西刮掉了她指缝里的残留物。”
因为是对冰冷的尸体进行处理,只想着快点清理物证自然下手没有轻重,所以会在指甲缝深处留下了断断续续的刮痕。
但这个时候中岛已经死亡了一段时间,血液也已经凝固,自然不会有出血现象。
“这个凶手在中岛小姐断气后没有立马离开,或者事后又回来了一趟。人刚死亡时血液不会立刻凝固,需要起码十分钟的时间。”
社团矮楼是一栋有一定年代的老楼,门锁基本都属于只要合上门就自动挂锁的类型,每次从外面打开都必须使用钥匙。
井上千束虽然有从受害人中岛的衣兜中发现她已经没电关机的手机和死亡现场的房间钥匙,但这并不影响凶手在将人杀害后锁门离开,也不存在所谓的密室杀人。顶多只是在完成杀人全过程后,社团门一旦关闭,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包括凶手在内的所有人都是无法返回社团的。
井上千束低下头稍作思考,正欲交代同小组的警员一些事项,就被窗外楼下的声音打断思路。
“井上警官!”一名鉴识课的男警在窗外楼下用手搭在嘴边朝二楼话剧社喊道。
井上千束顺着窗探出身,楼下正对话剧社窗户的花坛被鉴识课的人用黄线也给圈了起来。
井上千束:“有什么发现吗?”
“是的,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对男性脚印。”
“好,我这就下来。”
井上千束转身离开社团教室,站在门口负责维护秩序的男警官正欲为千束挑高黄线方便她出去时,井上千束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万田真子。
千束挑眉,对在这里看到对方一事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这里是对方的母校,如果离得近又恰巧不用上班,听到八卦后跑来围观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显然,不知道井上千束真正职业的万田真子可就震惊得多,她把眼睛瞪得像被用力挤压的解压玩具。
“你这个女人怎么在这里!”
“还真是不客气的语气呢,”井上千束眯着眼朝对方微笑歪头:“我可是这起案件的负责人,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说起来,昨天的联谊一直都是你的个人秀,抢占其他女性的空间甚至打断了我的自我介绍。那么我重新介绍一下,鄙人井上千束,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目前的警位是警部补哦~”
井上千束朝身侧的男警点头,在对方抬高警戒线的帮助下弓腰钻了出去。
手指掸了下手臂上的灰,井上千束在万田真子咬牙切齿地注目下走出几步后顿住了动作。她回头看向真子,笑得无辜却又带着几丝警告意味:“哦对了,忘记提醒你了。”
“我亲爱的联谊女王,如果你敢把雌竞那一套用在我的警员身上,我不介意以扰乱警方办案的名义请你去警视厅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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