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雪隐在兜帽下的面容显露, 逼得众人避开了眼。如同城堡外天地一色白茫茫雪景、正午灿烂阳光落下的那一抹金亮亮辉煌。
“明、明朝雪——？！”云幻莲惊呼。她终于知道心中隐隐不安来源于哪，这明明就是当初被逼自挡容貌的明朝雪！她不敢看那个人的脸，甚至想往后缩进沙发中，以免被比较。
明暮手脚折断般疼痛, 瞳孔惊骇放大, 吐不出一个字反而往里蜷缩。
旁人眼中惊天的美貌在他心里是魔鬼般的可惧。
“所以说, 瞎了你们的眼。”银蔷笑眯眯也脱下斗篷, 褪去“毁面人”装束后明艳脸庞比花娇, 又摇头叹息好友愿意为他们遮挡起容貌、他们却根本没认出人, 忘恩负义可见一番。
教皇眼珠子在全场绕了圈，第一次没忍住啧啧称奇，又去偷看自家老大。
老大依旧专注望着那人、神情和先前别无二致、没有旁人的惊讶，仿佛从头到尾看到的都是这个人。
教皇不由感叹原来自己才是眼瞎的, 老大却不愧是老大, 不仅在第一面认出明朝雪云幻莲两人谁才是真心假意, 还能如此看透本质。
谁能想到平平无奇的斗篷女和这个雪肤墨发的佳丽是同一个人呢。
“你果然是卖命给游戏的恶人！”大厅内被震慑得一片安静, 衣服上带[6]的莫家强者却是狠狠摔飞大厅、直直飞到外头花园，一抬头惊骇不绝。
他是看过法庭直播、也知道那个“明朝雪”何其平凡、怎么可能一眨眼变为美得这样无瑕出众、浑然天成？
“杀掉她我们就能通过这一关。”莫家强者握着心口咳嗽，趴在地面踉跄几步居然起不来。
大厅内几人完全没帮助他的意思, 冷眼旁观中还是管家走到他身边，友好伸出手。
“她就是犹大。”莫家强者一手放在管家手上、借着搀扶之力起身，另一边又不断催促。
“这就是你的依仗、莫家公司里最出名的两位顶梁柱？”明朝雪对窝在墙角的弟弟一笑，淡色唇瓣吐出的音色动人、话语却是扎心, “怎么会如此愚蠢。死到临头还寻错人。”
明暮极其忌惮，却没觉得对方认错人。
在他心中姐姐和魔鬼无异，已经被认定是游戏里的背叛者。
[6]号强者刚要冷笑，突然脚底一滑, 整个人再度重重仰面摔落在花园中，剧痛睁眼发现自己上头正有一朵极其艳丽的深红花卉。
在冬日中逆节气生长的花蕾中坠满香蜜、像是被摔倒震动摇晃、啪嗒一声通通滴落在他脸上，竟然将整张脸都覆盖上浓稠花蜜。
“唔唔。”莫家强者想伸出手没入花蜜，手脚却像是凝固般无法动弹，耳边似乎响起童稚的“嘻嘻嘻”笑声，惊惧又诡秘。
在他一缕缕血丝布满的眼球中，一阵嗡嗡嗡声音由远及近响起。一只只蜜蜂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眼前。
莫家强者身为高阶玩家、从来不知道蜜蜂竟然能如此恶心人。
小小一只只黑色虫躯被放大、深黄绒毛一根根刺立、短短的喙尖锐，密密麻麻落在他布满花蜜的眼珠上、鼻翼上、嘴唇上。
“啊啊啊——”在云幻莲呕吐尖叫声中，[6]号玩家脸上密密匝匝重重叠叠覆盖蜜蜂、痛苦之色昭然若现，身体却僵直一动不动被迫承受、直至死亡。
半饷，两个莫家强者都消散，只留下两道淡淡灰烟。
云幻莲已经吐到没东西可以再吐，眼看着两个人死在眼前几欲昏厥。
“就是她、快抓她，她又施咒了！她就是来报复我们的、她就是犹大。”明暮一叠声叫唤，不懂餐桌上其余四人为什么还不动手。才间隔一天又看到这个杀人狂冷血姐姐、他的心脏抽痛到难以遏制惊惧高呼。
“难道你们也被下咒了？我要举报、就是她、杀掉她、杀掉明朝雪——呃啊。”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眨眼从餐桌一个加速跨到墙角，一只手臂青筋暴起直接将明暮掐着脖颈抬起。
明暮脸庞瞬间涨青、囔囔高声中断，手指无力拍打，顷刻间窒息痛楚让他眼睛翻白，模糊视线对上一双深棕色眼睛。
[4]号玩家深棕眼睛里满是暴戾，有一瞬间宛若野兽般立起竖瞳，死亡如影随形。
‘救……’明暮知道玩家不会在游戏前阶出手，可就算笃定他不敢杀自己、濒临死亡的痛楚还是令他无意识求饶。
咔嚓。脖颈清脆断裂声惊得大厅一静。
[2]号玩家哪怕知道这个[4]号也是藏龙卧虎之辈，当下也不由惊叹摇头。
除非大屠杀关卡、这等解密游戏前期是不能对同伴下手的，强行下手只会导致痛苦一换一的双方折磨。没有人会这样做，除非是疯子。
下一刻，[2]号叹服一拍掌。
明暮两眼一闭陷入死亡。旋即又浑身一震如同跳上岸的鱼般挣扎起来，眼泪鼻涕横流、哭到难以出声。脖颈上再度加重的力道让他毛骨悚然生不如死。
而那个[4]号在同等死亡疼痛下不仅没松手、连手臂都没换，青筋暴起的力道眼看着要再度送他反复归西。
在场人心中无一不泛起惊叹：真是疯子！
“先放手。”明朝雪叫停这场残暴的单方面屠杀，[4]号玩家如同令行禁止松口将人抛回地面。
明暮浑身是汗瘫软成一团、哭都哭不出来的悲惨模样却没能吸引明朝雪目光。她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这个[4]号玩家身上。
这个人给自己的熟悉感像是从第一面就开始、那种隐隐专注的眼神、毫不犹豫的维护、让她隐隐约约都想起一个人。
明朝雪一步步走进、带来安逸与静谧。明暮在反反复复死亡中早被吓破肝胆，只以为是姐姐果真放不下自己、抬起婆娑泪眼习惯性求一个庇佑。
然而抬头才发现姐姐目光根本没放在他身上。
“我是不是还没问过你的名字？”明朝雪伸出手，眸瞳如幽闭深林中浅浅湖泊、如今荡漾出喜悦波澜，“初次见面，我叫明朝雪。”
“好。”[4]号玩家身体紧绷飞快伸出手，转瞬又将狠辣掐断明暮脖颈的手掌藏在身后，懊恼换了边手。
他不该控制不住戾气性子直接当面动手的，怎么样也要避开人免得吓到对方。“我叫——”[4]号玩家短促声音顿了顿，低低啧了声。
该死，他根本就没有名字。从浑浑噩噩在游戏中醒来为止到现在，任由外界风风雨雨追捧敬畏不断，他也完全没想过要给自己取名字，导致如今竟然一时之间没能继续会面。
交友大全上说第一面是很重要的，难道要现编一个名字？
教皇真替老大捏了把冷汗。
他突然想起来老大还真没提过全名。从血皇帝到人屠魔、外人称呼什么都有，老大从不在意。
如今回想，他就是被老大活活屠杀了三遍折服，从此跟着魔豆管老大叫老大，极有分寸感的他从不打听游戏外的事，竟也没问过姓名。
“我知道你。”明朝雪眼眸微暗，泛起些疼惜。
依据前几个世界，对方连名字都没有，只能是重大变故之下导致的遗忘，就如同上个妖兽世界强行压制血脉。
那这个游戏世界他又能有什么危急？明朝雪一面上系统再次查询、另一面尽量让自己语气轻快起来。
“你叫千羡欢。”
“对。”[4]号玩家连愣神都没有，几乎是顷刻之间答应下来，“我就叫千羡欢。”
无论这个人是谁、这个名字曾经属于谁。以后都是他的了。而且冥冥之中，他也的确感觉到对这个名字的熟悉，像是有人曾经呼唤过上千的年岁。
老大，你这答应得也太快了。在教皇目怔口呆中，明朝雪睫羽弯弯隐去眼尾一抹绯红。
哪怕记不清自身名字，他也能在万万人中认出自己。
明朝雪心情颇好，重新回到位置上给他介绍银蔷。两人一个觉得初见不靠谱、一个恨不得自有自己护在意中人身边。电光火石间友善皆是浮于表面。
“这是一个解密游戏，常规思路是找出城堡背后的故事、再根据故事推算死亡规则和隐藏的‘犹大’。”
明朝雪容颜明媚肌肤如雪，墨黑长发散开蜿蜒在深蓝斗篷上，整个人闪闪发光讲解。
“你找出故事了？”[2]号扮猪吃老虎的大佬玩家颇感兴趣询问，得到明朝雪的摇头。
明朝雪在这短短的一夜一日中并没找出故事，“我并不擅长解密类。”以前都是暴力通关找弟弟，的确没闯过这等关卡。
“不过，我知道‘犹大’是谁了。”
[2]号玩家惊异耸耸肩膀表示不信。没找到故事要这么选出背叛者？这是闻所未闻的。
“我也知道‘犹大’是谁。”脸色青白的云幻莲蜷缩在沙发一角，声色凄厉，“你就是犹大！为什么大家还不相信？她咒死了两个人，故弄玄虚在哄骗你们啊。”
千羡欢闻言起身，听不得任何人污蔑自己意中人。他还没动身云幻莲喉口压抑尖叫，恨不得将自己缩进沙发缝隙中，方才那杀敌一百自损一百的疯狂到底是吓到了她。
还是明朝雪拉了拉将人唤回，重新坐在自己身边位置上，摇摇头，“不是诅咒，他们是死于自己的愚蠢。”
云幻莲突然觉得自己也被骂了个愚蠢。
“已经死去的五个人中。1号、10号、5号，三个人尸体身边有城堡物品。鲜花、手套。蜡烛、纸巾。酒杯。”
明朝雪眼眸微闭，回忆昨夜到今早的一幕幕。
“鲜花在花园、如同蜡烛在烛台。谁都有几率碰、谁都可以碰，没有触发必死条件。而手套、是管家送到1号手中的。纸巾朝向内掉在地面，是有人往里送的状态。酒杯、同样是管家送上的。他们通通收下了。”
“可9号是死在走廊，身边什么都没有。6号他刚刚就摔在花面没的，身边也没有别的东西。”
云幻莲不能不出头。她知道莫家镜头在拍摄，不能容忍自己再输给明朝雪一回，机敏念头转动得快。
“你、你也收到管家倒的水。为什么你还没死。”
“因为我没‘接’过来。”
明朝雪做了个拾取的动作，抬起的眼眸熠熠生辉明亮，“我做了个实验。我没有拒绝也没有阻止管家倒水、他倒完后，我没有碰没有接，所以我没事。
“6号身边没有城堡物品？有的，就是管家。他在死亡之前碰到管家的手臂、接受了管家的‘搀扶’。也等于接受了死亡的邀请。管家同样是城堡的一部分，只是这‘一部分’会跑会走，你们才没发现。至于9号的死亡我没有看到，想必也是同理。”
云幻莲下意识想反驳，脑海一转却猛然想起明朝雪在喝水时露出的那一抹惊艳笑颜。
难道在自己还生气算计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看透了城堡的死亡法则？甚至已经开始测试？
在他人飞速思考赞叹时，千羡欢却是眉梢微皱出担忧，“下次有这种实验，可以让我来做。”
在自己身上的死亡他可以视若无睹、甚至漠不关心。可一旦牵扯到明朝雪身上，他才骤然发现这的确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不该由意中人近身。
教皇一看老大都说能上，身为小弟肯定也不能退缩。银蔷更是不甘示弱说有自己就好。她只是相信好友，又不是贪生怕死。再说了，明明是她先成为朋友的，另外两个瞎掺和什么。
一场让人足够回味的推测就这样化作啼笑皆非的争执。
明朝雪莞尔拍拍银蔷安抚，指向身后墙壁上唯一一个巨大、吸引眼球的十字架。
“我进来的第一天说的耶稣故事，的确是城堡的启示。而我忽视了一点——这个人像是倒挂的。这是‘逆十字’。”
“你的知识点很渊博，说出过耶稣三日复活。”明朝雪夸了千羡欢一句，见他眼眸亮起自己也笑意弯弯，指尖在胸前点出十字。
“城堡只有夜晚才有饮食、‘最后的晚餐’加‘逆十字’。管家说的七天后选择继承人，并不是七天。其实是三天。三天之后，也就是今晚之后，属于鬼怪的屠杀场开始。而‘复活’的那个又会是谁？”
大厅一片安静。
半饷，明暮饱含恐惧瑟瑟颤抖，“是、是你。你复活了、你带帮手来报仇了。”
在他看来，没有比明朝雪和那个千羡欢更可怕的了。两个人下狠手时都是平波无澜的轻描淡写、又足够让人遍体生寒毛发耸然。
“你就是犹大。”明暮悲戚痛哭，绝望不已。
云幻莲抱住自己双臂。[2]号玩家也警惕了目光，毕竟从这一番话听来，这个美得惊人的明朝雪的确是最了解城堡的。不然现在大厅中，哪里还能找得出“犹大”？
“是谁啊？”教皇好奇询问。他不相信这位是犹大，可那两个在沙发上惊破胆的人也不像。难道是[2]号？
教皇瞥向隐藏身份的[2]号。两人视线交错出锋利、肩臂各自鼓起肌肉，一个控制不好分分钟就要互相攻击。
叮叮。
“最后的晚餐是十三人，玩家其实也是十三人。”
明朝雪敲敲水杯，清脆声音打散凝结空气。她低头摸了摸斗篷上以倒叙标记的[12]。
“在我之前，已经有一个玩家进入游戏。他当时也在花园里、一起听管家的规矩。和我们站在一起。
“他就是那个十三号，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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