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渊大人……”

    那侍女被他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  面上神色惶惶。

    从很久很久以前起,她就害怕虞渊。

    这位大人性情孤僻顽劣,在神殿中无法无天,常有惊人之举,  尽管被大长老狠罚数次,  他依旧死性不改,  甚至连厉善塔内的妖魔也畏他如虎。

    侍女无数次看他从厉善塔出来时一身骇人伤痕与戾气,惊得不敢上前。

    尽管虞渊大人从未对神殿里的谁动过手,但大长老说他心性邪恶,她和神殿里的所有人表面恭敬如常,内心也都坚信着他总会有凶性大发肆意伤人的一天,  不过早与晚的区别而已。

    此刻虞渊终于露出獠牙,  还不幸被她撞上,侍女不知该提一口气还是松一口气。

    她艰难答道:“是扶旸大人,将您送回来的,其他的事,奴也不知……”

    虞渊透过她淡漠的眼眸瞧见了深刻畏惧,但他不甚在意。反正他是被扶旸掳来的,又不需要在这里生活成千上万年。

    他迟早要回家的,  神殿中人的恐惧厌恶不仅伤不到他,  还可以反过来利用一番,  成为逃离此地的契机。

    尽管此时他尚不清楚扶旸为何要留着他。

    想到这里,  虞渊朝侍女龇了龇牙,  语气越发凶狠:

    “我昏迷了几日?扶旸在哪里?我想见他。见不到他也行,我要见九长老。别骗我,你该知道我天生能洞穿所有谎言。”

    此事处处透露着诡异,他能躺在这么宽敞的宫殿中,  周身并无束缚,还有侍女伺候,实在不像一个阶下囚的待遇。

    而传世与落灯两人隶属神殿,却千方百计想杀他,眼下他到了神殿,没理由还有命在。

    “扶旸到底在想什么?”

    虞渊低声喃喃。

    侍女声音越发细小:“大人您昏迷距今已过日,扶旸大人做错了事,被大长老罚了面壁,暂时不能见您。”

    “稀奇。”

    虞渊轻轻叹了一声,记忆中大长老疼爱扶旸如眼珠子一般,竟舍得罚人?

    侍女看他的目光却染上一层哀怨,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鄙夷,声音也大了些:

    “扶旸大人之所以被罚,皆因您在魔界所做恶事东窗事发,大人顾惜与您的兄弟情谊,求大长老给您一次机会,这才惹怒大长老!”

    他在魔界的恶行?

    尽管在得知魔帝背后是“恶神”时他便早有猜测,但当真猜对了,虞渊心里仍忍不住五味杂陈。

    他的沉默在侍女眼中倒成了默认。

    虞渊也懒得解释,反正神殿里少有人愿意信他,他松开钳制侍女的手,命令道:

    “带九长老来见我。”

    侍女脸色一滞,抬眸不敢置信地看着虞渊,身子轻轻颤抖。

    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虞渊如坠冰窟:

    “您忘了吗,九长老早在您当初逃离神殿时,便被您亲手斩杀了呀。”

    *

    极北冰原,距怪风席卷之日已过天,此刻环境陌生的雪原上,梁霄与殊不知围拢于篝火前闭目养神。

    耳畔叮叮当当的敲打之声已不眠不休响了日,殊不知睁眼,好心劝慰:

    “整整日了,魏先生,您可收了神通罢!”

    拿着一截石锥凿击冰面的魏先生动作一顿,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继续闷头敲击。

    他与刚来此地时相比狼狈落魄了许多,眼眶猩红,神色憔悴,规规矩矩束在脑后的发丝也散乱几许,完全瞧不出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

    日前他们就发现此片雪原乃禁灵之地,没了灵力依仗,魏先生不过文弱书生,每日尽力凿冰最多往下凿一尺半,第二日那凿出的冰坑又被风雪填平,还垒厚几分,属实是做无用之功。

    但魏先生仍不放弃,其坚韧程度让殊不知不由怀疑昭明尊者是否曾灭他满门,别说看家的没留下,估计连鸡蛋都挨个找出来摇散黄了,不然岂能造就如此深仇大恨?

    他劝了一句无果后,也不再多说什么,将目光转向梁霄,却见身着黑甲的青年面上冷漠,只是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手中长枪,似在出神。

    多年与石头师兄相处的经验让殊不知立马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不由问:

    “梁师兄若有心烦之事,不妨说出来,若殊某有帮得上忙的地方,自当竭力效劳。”

    梁霄看了他一眼,就在殊不知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却道:

    “我奉山门之命镇守极北冰原,在被风卷上天时,觉察不妙,情急之下来不及思考,便将能统御极北冰原内所有弟子的山门令扔出风口。那山门令一旦离手,便会自动选择离此地最近实力最强的一个弟子,移交职责,算算时日,他最慢今天也该赶到接任了。”

    此地有进无出,似乎与现实世界隔离,独成一方空间门,他们探索周边,至今未找到出去的方法。

    殊不知奇道:“有人接任岂不是好事?琅山弟子守卫云州良久,总不至于出大差错。”

    “并非所有琅山弟子都……”梁霄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极力委婉道,

    “殊师弟,据我所知,贵派六师弟在琅山守关多年,劳苦功高,就连山门令也承认他是琅山的一份子。而他……一向神出鬼没,时不时还喜欢溜到极北冰原偷懒打猎。梁某并非看不起他,只是他实力固然强大,却实在……一言难尽。你毕竟是他的师兄,又智计过人,不妨帮我分析分析,万一山门令选了他,他不胡作非为的几率……”

    “实在抱歉,我分析不了他。”殊不知猝然打断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

    但正因为老六是他师弟,殊不知才更清楚他什么德行,说他好吃懒做好逸恶劳性情恶劣头脑简单都是对他的最高褒扬。

    他沉默片刻,终是艰涩安慰道,

    “梁师兄,与其指望他不乱来,不妨静坐祈祷山门令选的千万别是他。”

    不然云州要完,人界也要完。

    与此同时,极北冰原设置的哨卡之内也迎来了他新的守将。

    敌楼上守望的弟子经过天焦急等待,终于在魔族来犯前感应到了山门令的动静,大喜过望,忙开门相迎。

    眼巴巴等了片刻后,终于见一华服男子自疾风乱雪之间门缓步走出,银白发丝随单薄长袍一道猎猎飞舞,显得尊贵又傲岸。

    他一身褐色皮肤,模样却俊美无俦,尤其一双暗金色的瞳孔灼灼生辉,是极温暖的颜色,让人仿佛穿过肆虐风雪,窥见晴空之上初升的太阳。

    但再好的容貌也掩不住此人脸色又臭又刻薄,昂着下巴偏拿鼻孔睥睨众生的事实!

    他正是传闻中不可言说的昆山老六,凌丹阙。

    凌丹阙饕餮血脉,自认本体高贵无双,无论是与魔族厮杀还是在琅山蹭吃蹭喝,都极少幻化人形,但守关副将乍见这独一无二的标志性眼瞳,太阳穴一跳一跳,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来者正是他。

    他绝望地问:“凌老六,极北冰原没余粮了,养不起你。你来此地做什么?”

    同时内心祈祷:快说你是来旅游的,你只是路过,快说,快说啊!

    凌丹阙从鼻腔里发出重重的“哼”声,表情分明嘚瑟得上天,语气却多不情愿似的,拽成二五八万:

    “还不是梁老那小子,不知干什么去了,忽然将山门令传给我。虽然我英明神武霸气侧漏才华横溢有目共睹,但他也不能问都不问一声,便将此等小事丢给我处理!实在过分!”

    实在有眼光,他活了十六零千二百五十一岁,还没守过关呢!

    “既然你不愿意,那……”副将大喜过望。

    “勉为其难。”

    凌丹阙又哼了一声,生怕到手的威风活计飞了,抬手拍拍副将的肩膀,那双长在天上的眼没察觉副将和周围人哭丧的脸色,志得意满道,

    “放心,只要你们乖乖听我的,何愁大事不成?”

    “是啊,何愁大逝不成。”

    副将绝望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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