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渊如愿以偿再次登船, 一路上,智叟将自己整个缩在蓑衣下,像朵自闭的老蘑菇。
整个过程中只有虞渊一人在兴致勃勃地讲单口相声, 甚至他到岸耍赖不下船,智叟都不愿意对他多说一个“滚”字。
虞渊不下去, 智叟不开口,二人在对岸僵持。
随后虞渊从储物符中掏出两串冰糖葫芦,问智叟:
“来一根吗?”
智叟看了一眼,伸手接过后掌心一翻, 糖葫芦便不见踪迹。
虞渊见状再从储物符内掏出桌子木凳, 茶壶以及瓜果点心, 抬眼偷觑。智叟冷眼瞧着,无动于衷, 拿出无钩无饵的钓竿继续垂钓,大有虞渊愿意在这儿耗到死他就奉陪到底的决心。
直到虞渊也从储物符中摸出钓鱼竿时, 他的目光终于变了, 如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老猫般厉声质问:
“你干什么!”
“如你所见, 钓鱼。”虞渊淡定道,“我又回答了你一个问题。”
“老朽不许!”
“河是你的吗, 河上写你名了还是你唤它一声它会答应?”
“……这河里的灵鱼受璇玑天境蕴养多年, 早已开了灵智,岂是你这种小儿轻易能钓上来的, 老朽这便等着看你笑话!”
智叟说完以后, 带着自己的钓竿和木桶径直去了船尾, 不和虞渊一般见识。
而虞渊则悠哉地往鱼线上绑了昆山灵植园中培育的新灵果作饵,开启垂钓之旅,同时在心底默默回忆一遍《璇玑奇谈》的内容。
《璇玑奇谈》是上辈子虞渊被昭明胁迫“自愿”替他打扫房间时偶然从桌脚抽出的一本闲书。其中记载的故事精彩纷呈又过分无厘头, 例如爱吃狐狸的酸葡萄,住着散花天女的迷花洞,男人只要被亲一口就会怀孕的圣女国,有些类似修真版的志怪游记。
而《璇玑奇谈》中的第一篇故事就名叫《智叟》,讲的是一个靠摆渡为生的老头因为沉迷垂钓常常三年五载不回家,终于惹恼了妻子。
其妻收拾细软离他而去,本意是想让他急一急,甚至特意留了封信待他来寻。谁知他过了半年都没意识到自己老婆没了,等他妻子回来时,他还在钓鱼。这次彻底触怒了妻子,她临走前狠狠甩了智叟一巴掌,并留下了其永远钓不到鱼的诅咒。
常年钓不到鱼的智叟放不下这个爱好,又接受不了一次次看鱼脱钩而走,只好撤了钩和饵,仅凭吊线悬在河面,若是有人问起,他就说他钓的不是鱼,而是一整条河,假装高深莫测。
第一次听到智叟这个名字时,虞渊便隐隐觉得有些熟悉,直到第三次乘船后终于想起。
一经试探,他发现智叟似乎真的和书中记载一样,心头一动,如此说来,师父和谢大阵师确实有什么联系。
就在他沉思之际,竿头传来沉重触感,虞渊抓紧钓竿轻轻一甩,一尾鳞片泛着银光的肥美大鱼便被他甩到船上,不断挣扎弹起;
与此同时,智叟的鱼线下也隐隐传来拉扯感,几百年没见动静的鱼线被一只傻鱼咬中,他心里一喜,连忙将鱼拉上。被钓上来的大青鱼径直朝他脸飞来,鱼尾一甩舞出残影,扇了他几巴掌后又跃入河中消失不见。
而虞渊则在第一次成功后,钓上了第二只,第三只……很快便装满三桶,将渡船的吃水都压深了几分。
智叟在一旁看得眼角直抽,虞渊每钓上来一条,他的心就揪紧一分。
“够了,你不许再钓了!”
眼看整条河里的傻鱼都快被他钓光,智叟终于出声制止:
“你到底要干什么,有什么事冲老朽来,它们是无辜的!”
“想要我把它们放回河里?”
智叟怒气冲冲地点头。
“那好,无规矩不成方圆,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你每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一条鱼如何?”
智叟再次点头,反正没说不能撒谎也不能乱说。他就让这小子尝尝他吃过的苦!
“当然,为了防止亏本,每三个问题里至少得有一个是真的。”
虞渊补充。
“第一个问题,你收下我的冰糖葫芦是准备给谁?”
“一个和你一样讨厌的小混蛋。”智叟犹豫了一下,瓮声瓮气地选择说实话。
虞渊如约放走一条赤鳞大鱼。
“你很喜欢那个小混蛋?”
“老朽只是怕他下次再来的时候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拿点东西堵嘴,免得妨碍老朽钓鱼!”
“第三,他多久没来了?”
“不知道!”智叟说到这里时,微微偏开头,语气冲了不少。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
“那他和谢榭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
“你认识昭明吗?”
“不认识。”
“……”
一问一答持续到月轮西沉,虞渊桶里只剩下七八尾游鱼。
直到这时,他终于正经了几分。
“你老婆和你感情好吗?”
“好得很!”
“这百年来你一定钓上来很多鱼吧?”
“当然!”
第三个问题,虞渊开始以传音的方式讲述:
“今日你一共在璇玑天境里载多少人渡河?”
“二百二十四。”
虞渊心底一沉。
璇玑天境只有本次问乾榜前百得以入内,那多出的一百二十四个人,又是谁?
木桶里还剩最后四尾鱼。
他定了定心神,继续传音:“最后四个问题,你可以挑一个回答。”
“你知道流景是谁吗?流景和谢榭有关系吗?谢榭和重奕是什么关系?流景和重奕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智叟面色一变,忽然伸手将虞渊连人带桶一起扔下船,指了指林中某条小路:
“鱼我不要了,天色已晚,老朽该回家了,不见!”
渡舟飞快行远。
虞渊叹了口气,将桶里的鱼悉数倒入河中,他就知道智叟一定知道点什么,却没办法撬开他的嘴。
就在智叟走远后,一枚质地莹润的玉牌忽然出现在虞渊掌中,与此同时,脑内一个声音告诉他,他是第一个找到去第二关路的人。
虞渊站在岸边,死活没想出自己连林子都没进,怎么就通关了。
他盯着玉牌看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
第一次见面时智叟介绍说,他是指路人,又说若要渡河,需回答他一个问题。
可他却没说第二关一定就在河对岸。
他是指路人和渡河,根本没有一点因果关系。
敢情只有得他亲自指路,才算通关。
这个老东西,果然坏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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