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辞怔怔瞧着他,有些不相信她方才听到的,他真的记起自己了吗?她的沈寒真的回来了吗?

    “沈……沈寒?”她颤抖着轻声问道。

    他笑了笑,将她揽进怀里:“我是沈寒,亦不是。”

    她这才猛然惊觉沈寒不过是他的化名,过往历经的种种登时涌现出来,她挣开他的怀抱,直问道:“既然你记起来了,那便要明明白白将一切都告诉我,你究竟为何不辞而别,与那玉魂楼又是什么联系?”

    他将颜清辞扶坐下,将当初摄政王去玉魂楼请他埋伏暗杀的事俱与她悉数道来。

    与她料想的也大致不差,她听了倒也不甚惊奇,便又问:“那你既不是沈寒,往后我可要唤你九刈?我总不能连我自己夫君的名讳都不知晓吧。”

    他淡淡笑了笑:“我既已自玉魂楼离开,世间便再无九刈了。”

    沉吟片刻,他继续道:“穆云则,我本名便是穆云则,没有沈寒,亦没有九刈,我只是穆云则。”

    “穆云则……”她细细品味着这三个字,末了莞尔一笑:“倒真像个儒家书生之名,想来令尊该是位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文人。”

    “那君舅现居何处?待此战结束,我定要前去拜见才好。”

    “他不在了。”

    低低吐出这一句,他便没了下文,任思绪兀自拉扯回那方深渊,或许忆起过往于他而言并不是那么好的事情,记起了就意味着要继续承受着,执念重新唤起,梦魇也会卷土重来。

    气氛霎时低沉下来,颜清辞自没想到竟提起了他的伤心事,顿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轻轻拍着他以示安慰。

    良久,他才又重新开口:“阿辞,我同你讲讲我的事吧。”

    她颔首,仔细听着,他就将那年暮春时节穆府惨绝人寰的灭门之事都说与了她,那场连烧了一夜的通天大火,彻底扼死了彼时那个尚不经世事幼稚天真的小孩子,后来活下来的他就成了冷血弑杀的玉魂楼第一杀手。

    颜清辞听毕,便已满面泪痕,她又怎会想过他活这十数年如此的不易,心中一阵酸痛,她握住他的手:“没事了,你不会再是一个人了,以后都有我陪着你,你要查明仇家,我便同你一起,日后这许多的恩怨杀戮都与我们再无相关,待战事休止,待寻得仇人,我们便去往惊雪城,过逍遥神仙的日子。你说的对,沈寒与九刈都不是你,你只是穆云则,是穆家遗孤,是我颜清辞的夫君。”

    他手上一用力将她扯入怀中,贴附在她耳边:“阿辞,谢谢你。”

    她俏皮着笑了笑:“你我夫妻,言何谢字。”

    他亦勾唇一笑,瞧了眼窗外墨黑的天,压低声线在她耳侧道:“天色已晚,那不如,夫人与我早些安寝?”

    颜清辞脸色霎时羞红,不敢抬眼瞧他,却突觉脚下一空,就被他兀自横抱起,一步步走至床塌边。

    红烛熄止,清冷月光洒泼入内,满室皆蒙披上一层朦胧流岚,星云流转间透出温婉深邃。

    他长指一勾,塌边帷幔松散飘落,朦胧月色透入更显神秘,依稀勾勒出两人的侧脸,他俯身瞧她,眉眼间携着万世情动。

    素手在腰间滑动,一点一点松解了那条玉缀衿带,外袍霎时脱身从帷幔下堪堪滑落,少顷,复一正红外袍落下,覆在方才垂落于地的裙帔之上。

    炽热灼烈的吻自上而下,点燃着她的每寸肌肤,从唇瓣处的温婉轻柔至玉颈处的纵情深入,一下一下激起心涧万丈波澜。

    手自腰间抚向上,至肩处轻轻一扯,薄丝般的裙裳沿着细滑的肌肤丝丝滑下,将少女如玉旖旎的身姿尽数展露。

    吻越发狂热,他亦兀自扯下了内衫,只待下一步动作时,却突有一物件掉落于塌上。

    两人戛然而止,颜清辞拾起那东西于朦胧月光中仔细瞧了瞧,就认出是那只她曾于他生辰时亲自绣好赠与他的香囊。

    这香囊他一直随身带着,方才解衣时却是忘了,他立刻伸手去拿,她却一缩手躲了他。

    他一怔,有些委屈着道:“我的。”

    他虽记不得从前事,却一直将此物视作珍宝,她不由心中暖了暖,却见他这般维护在意此物,便故意将此紧紧握在掌心不肯给他。

    “我送的,现在不想给你了,我要收回。”

    他一下竟有些慌神,忙说:“那可不行,赠人之物哪有追回的道理。”

    她不由笑了笑,如玉指尖细细摩挲着上面歪歪扭扭绣着的“沈”字。

    “这个就扔了吧。”

    他陡然急了:“不能扔,这是你送的,它对我,很重要。”

    “这个扔了,我再重新绣一个,绣一个真真正正送给穆云则的。”

    旧物旧事便尽数逝去罢,来日之路要好好走下去才是。

    他安然笑了笑,在她眉间落下一吻:“好。”

    她仰卧着瞧他,他精良胸膛上兀自横陈的道道血痕入目刺眼,她不自觉就微声问出:“你在十八魂楼,都见了什么?”

    究竟是怎样的恶魔精怪、机关巧术,竟令他伤得体无完肤。

    他却温温一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见了你。”

    她有些惊奇:“我?”

    “见你见心,见天地,见万物,你一人便携千军,入我心魂。”

    夜色柔婉勾人,月光浅淡蛊惑,她的熏香与他周身的清列气息交互缠绕,他的素手一下一下轻柔抚过她的脸颊、玉颈、腰间,直欲步步下行……

    “咚咚咚——”

    门外霎时传来一阵急促震耳的敲门声,让塌上二人一惊,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闻得门外人朝里喊着,声音万分焦急。

    “不好了将军,北疆敌军大举来犯,沈乙和沈姒将军已带了大批军队前去抵挡,战况愈发不利,请将军快些前往支援。”

    穆云则深皱起眉,问道:“于何处交战?”

    “冬凌山内。”

    登时心中一紧,他立马翻身下塌,拾起地上的衣衫随意披上,吩咐道:“你快去取甲备马,我随后便到。”

    门外答了声是,便闻得比方才更加急切的脚步声堪堪远去。

    穆云则整肃好衣衫,尽力掩去面上惊急的神情,微微笑了笑对颜清辞道:“你先歇息,这洞房花烛夜,我晚些时日补给你。”

    他虽极力遮掩,她又如何看不出此事的紧急危险,不自禁心跳就越发慌乱,声音也细细颤抖起来:“那你何时会回来?”

    他敛下眼眸,却并未答话。

    冬凌山虽并不深大,其中地势却万分险峻,且又逢寒冬,若遇大风雪马蹄打滑,行军已是困难重重,如何与北疆数十万骁勇骑兵作战?且方才齐武又道沈乙与沈姒已渐不能敌,这一次,看来注定是场苦战。

    他不知能否获胜,亦不敢许她何时归。

    万般心慌霎时化为泪水蓄满眼眶,他的默然代表了什么,她自然明了。

    她急急披上外衫至他面前,紧握住他的手,肃然道:“我陪你去。”

    他一惊,连忙缩回手,背过身去,沉声道:“不行。战场岂非儿戏,刀剑无眼,你去了不是如同送死。”

    心中止不住震荡翻涌,泪水亦无法抑制滚落出,她红着眼眶哽咽道:“所以呢,你又要如从前那般,将我丢下吗?”

    而且这一次,她或许再也寻不到他了。

    他心痛如绞,转身抬手替她拭了泪珠,轻声道:“阿辞,此番不同,你就乖乖在家等着我好吗?”

    她却执意摇头:“你方才还说,此后去哪都同我一起的,我不要自己留在这,我要陪你一起。”

    他亦急了,声音高了几分:“那是战场,下一刻就不辨生死的地方,我上阵杀敌时如何顾得到你,我不能瞧着你白白送死。”

    “我不需要你顾我,我是医官,随军而行亦是本分,无论是依照军规或是律法,你都不能阻我,我意既已决,你便无需再言。”

    见她一副铁了心的样子,他亦红了眼眶,她为了什么甘愿舍命涉险,她不言他亦清楚,此生他欠她的,又怎是几番轮回能偿还的尽的。

    “将军,一切都准备好了,营中余下军队也已集结完毕,只待将军号令。”齐武在外面高声叫道。

    两人深深对视一眼,虽有万千话语未出口,彼此心中却都已知晓,情丝纷纷皆在不言中。

    纵使前路或有一死,我亦要与你共赴。

    他携着她的手推开门,披甲挂胄,直入冬凌山。

    此战突起,两军驻地距隔不过几十里,他至营地处,便听得前线战报,那群北疆贼子竟如一夕之间疯魔了般,不舍昼夜拼杀,一时间雪山竟都蒙上了一层猩红阴鸷。

    朝廷军队不善雪中作战,屡屡在北疆精锐前败下阵,不过数日,军队士兵数量巨减,士气亦大挫,此战之局,仿佛不言而喻。

    积雪似要刚消融些,又一场撒盐般翻飞大雪兀自飘落,全军将士望这无边无际的满目洁白,已然归家无望。

    穆云则与沈乙和沈姒在帐中言讨应对之方,良久沉默后,沈乙第一个开了口。

    “须臾六日,我军已失了五万士兵,再如此下去,不出十日,青阳城必定失守,到时我们三人亦以身许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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