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坤宫内,皇后娘娘斜倚在榻上,兰嬷嬷急匆匆跑了进来:“娘娘,方才府上的管家来送了口信,说是老爷让娘娘尽快寻个由头回趟摄政王府,有急事相商。”

    皇后从塌上坐起,凤眉微蹙,心想父亲这般着急唤自己回府,定是有十分要紧的事,于是思忖了一会道:“你去告诉常公公,就说本宫的母亲病了,要回府探望几日,希望皇上恩准。”

    迎着午后煦日,皇后便乘上了凤撵急急向摄政王府驶去。

    约莫两三个时辰,撵轿稳稳停在摄政王府正门,摄政王已等候多时,此刻见皇后下了车,也顾不及什么礼仪,便扯着她急忙向书房赶去。

    杨伽瑶远远瞧见父亲和姐姐神色匆匆心中顿感疑惑,叫了一下两人,却都没应,好像并没发觉她,杨伽瑶心里想着父亲最是偏心姐姐,打小有什么好的都第一个给她挑,待到长大了更是推她做了国母,现下这般神神秘秘的,指不定又是要偷偷给她什么好东西,她心里有些气不过,便在二人后面偷偷跟了过去。

    一进书房,摄政王便回身将门反锁住,皇后神色亦有些焦急:“出什么事了爹?”

    “今日已是三月二十六,转眼便到四月初三的选秀大典了,那颜清辞……”

    摄政王没有继续说下去,皇后却已对父亲急找自己前来的缘由了然于心。

    “都说玉魂楼的杀手都是嗜血狠厉,杀人不眨眼的角色,这九刈又是最出色的一个,怎么会连个小丫头都杀不了。”

    “我就怕,他不是寻不到机会杀她,而是不能杀不忍杀。”

    皇后怔了一下,随机深吸了一口气:“爹的意思是,莫不是那九刈对颜清辞动了情,不忍杀她?”

    摄政王点了点头:“也只能这般想,自他以沈寒的身份进府已两月有余了,玉魂楼人人都道他是楼主亲选的继位之人,武功更是与玉魂楼主不相上下,这么久了定南侯府还没办丧事,实在不应该。”

    皇后有些慌了神:“那该如何是好?如今满天下也只有玉魂楼这样的杀手组织敢应下暗杀侯府嫡女的令,若是九刈这时退却,我们又该去哪找人能既将颜清辞一击毙命又万不能将摄政王府牵扯进来。”

    摄政王沉声道:“我当初亲自前去玉魂楼请九刈的时候他却只给我一句玉魂楼不插手朝堂之事,我给出金银官爵他都不看在眼里,直到我拿出十几年前与朝中各大臣私下秘密往来的书信,本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曾想他竟不顾门规应下了这笔交易,只开出一个条件,便是要得知十四年前穆府一夜大火的真相,所以我猜测,他定与当时的穆家有极大的渊源,才让他都过了十四年还是刻骨不忘。”

    皇后点了点头:“怪不得父亲要我将私佩交与他,可我还是担心他会背信弃义。”

    摄政王目光越发笃定:“不会。他既有能苦寻十四年的秘密,必不会为了一个只认识不过两个月的小丫头就不管不顾了,他有求的到我们的地方,自会赴我们的约。”

    皇后思忖了一下,心想她虽在深宫,却也曾听闻江湖上有一最有名的杀手组织名曰玉魂楼,传说那玉魂楼神秘莫测,修筑在千丈高的青朔断崖边,里面养的都是以人血为饮,人肉为食的亡命之徒,每到月圆之夜,其中的死士便会在青朔崖边比试,只有胜利者能活着回去,失败的人都命丧崖底,其狠厉凶残可见一斑。

    九刈五岁被玉魂楼主捡了回来,没人觉得这个小孩能活下来,人人欺负他嘲笑他,却一个个死在他的掌下,十岁的时候楼主收了他做弟子,又刚好是那一年,楼主的大弟子因一次任务失败被楼主剜心而死,他便顺理成章成了玉魂楼主最得意的徒弟,楼主更是私下决定要将楼主之位传继给他。

    皇后抿了口茶,思忖着这整件事,先是她在选秀名单上看见了颜清辞的画像,便觉此女生的美艳非凡,又听传言说是皇上亲下了密旨召她来的,就想此女若是入宫必然深得圣宠,彼时定会巩固定南侯的势力,她怕父亲的地位受威胁,便书信一封送到了摄政王府告知此事。

    没想到父亲当晚就回了信,信上就言要请玉魂楼的杀手了结了她。

    皇后有些不解:“爹,我们为何一定要杀那颜清辞?且不说她日后会不会独得圣宠,就算真如此,当年九王夺嫡的时候,皇上是得了爹的助力才登上皇位的,爹在朝中的地位自是无人能及,定南侯就算因颜清辞得了圣恩也是不能与爹分庭抗礼的。”

    摄政王摇了摇头:“皇上要她进宫岂是多个皇妃那么简单,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正是因为皇上当年靠着我们杨家打下了天下,如今满朝文武有半数都是杨家人,他才心生忌惮,我思来想去,他将早已辞官南下的定南侯召进京来,怕正是算计好了要利用他对付我们杨家。”

    皇后听得有些心惧,却又有些疑惑:“可定南侯已多年不问朝中事,手下依附的朝臣更是无法与父亲相比,皇上怎么会选中他?”

    摄政王细细道起了往事:“定南侯当年只是先帝时的一个小小兵卒,一路战场厮杀平叛反贼,功可震世,先帝便封了他定南侯,又将全国最好的封地南州城给了他,那可是多少藩王求都求不来的宝地,定南侯威威风风做了几年侯爷后便自恐功高盖主,于是请了辞,不再过问朝事,回南州城养老去了,辞行的时候照例上交了兵符,可谁曾想他手下那些猛将竟都死心眼的很,只认他一个主,全然不听兵符的调遣,这些人都是有大军功在身的赫赫有名的将领,先帝为保国家根基,也不敢如何惩治,便默认了他们这般,那兵符便从此形同虚设,如今皇上召颜清辞入宫,想来是要用她做人质,借以拉拢定南侯调用他手下的兵力,为的就是削弱我们杨家的势力。”

    皇后听得只觉背脊发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摄政王继续道:“所以,那颜清辞必不能活着入宫!摄政王府现在应是被皇上的人盯着了,我不好多走动,便交由你去找那九刈,催他快些下手,免得夜长梦多。”

    两人的谈话悉数落进杨伽瑶耳中,躲在门口的少女不由惊讶地捂住嘴,朝堂上的波云诡谲和父亲姐姐的狠决都令她心颤后怕。

    ——

    晚间起了风,吹散了春日的柔和,今夜无星无月,黑色的穹顶挂满了大片的乌云,黑压压直让人喘不过气。

    颜清辞在府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怎么也没寻得沈寒,一日未见他,问遍了府中所有人都道并未瞧见他。

    快及子时,一道闪电劈下,顿时将这漫天混沌照的亮如白昼,滚滚惊雷直穿耳膜,冰凉沉重的雨滴如漏顶般直泻而下,一瞬间满世界都好像披上了一层雨幕。

    京郊枯林中,沈寒跪在一座石碑前,漫天冰凉刺骨的雨滴洒落在他的身上,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玄色衣衫已被浸湿,沈寒跪在那里一动不动,面色凝重阴沉,头低垂着看向脚下的一片泥泞,思绪就翻涌回了十四年前的这一天。

    没有狂风雨雪,电闪雷鸣,那是最平常的一天,却也是在这一天,他此生的命运就此扭转。

    那是一个草长莺飞的春天,那年似乎暖的更早一些,不过三月里,上京的午后便如夏日般炽烈,穆云则午睡后,偷偷跑到长姐穆蓝樱的房间去瞧那大红的礼服,后日便是穆蓝樱出嫁的日子,许的是户部尚书的二子,穆家只是个从四品的闲官,这样的姻亲着实是高攀,穆府早就张灯结彩起来,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穆云则不懂那些官场上的利益,他瞧着长姐很是开心,想来她该是满意的。

    穆云则站在大红喜服前发呆,一双手从背后遮住了他的眼睛,那手的主人夹着嗓子道:“猜猜我是谁?”穆云则不由心里翻了个白眼,二哥穆云案年长他八岁,却还是爱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穆云则不理他,穆云案也不恼,绕到他面前蹲下,张开手掌,里面是一颗奶糖。

    穆云则见了奶糖极开心,他正是小孩子的心性,娘亲却从不让他吃糖,不过还好哥哥姐姐们总偷偷买糖给他,穆云则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生得极好看,一个五岁的孩子,奶里奶气的,谁见了都欢喜,哥哥姐姐们由此很是宠溺他。

    穆云则扯了扯二哥的衣角:“二哥,你带我出去玩吧,阿姐这几日总是在忙,都不给我讲故事了,我很是无聊。”

    穆云案捏了捏他奶团子般的脸:“阿则乖,爹爹把采买喜烛的活交给我了,所以我也得忙,实在不能陪你玩。”

    听了这话,穆云则泄了气,小脸一沉,直惹人心疼。

    这时候一身着墨绿色罗裙的女子走了过来,还没进到屋内,便大声道:“你们两个在阿樱的房间做什么,别再碰坏了东西,快出去。”

    穆云案见是娘亲,扯了穆云则的手往外走,穆云则却一动不动,似乎还在郁闷。

    凌紫襄见穆云则这般模样,便知道这几日阖府都忙着大婚的事,却是冷落这个小家伙了,便将他抱起,边往外走边道:“明日娘要去祥和寺上柱香祈佑阿樱大婚后一切顺遂,你和娘亲一起去怎么样?”

    穆云则不懂什么祈福,只是觉得娘亲要带他出去玩了,大叫着答道:“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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