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擒咬的那一口,  正好有颗葡萄干藏在苦涩湿粘的馒头里,极度难吃中带着酸甜,就像追老婆的过程,  虽然好事多磨,  但会有包着希冀、甜蜜的反馈。

    吃得苦中苦,  抱得大美人。

    何况他还有蹲蹲这个能准确预知裴容底线、帮忙圆场的小崽子。

    这段时间的父子情也节节攀升,  如果是刚来时候的蹲蹲,不会这么维护他。

    裴容抱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擒:“继续吃,全屋消毒过,一点都不脏。”

    求生欲极强的陆总能听出这是一句反话,  然而裴蹲蹲担忧地瞅着他,  好像他不把馒头吃完天要塌了。

    他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苦涩的中药味弥漫口腔,众所周知,  喝中药就是捏鼻子一口闷,  在嘴里停留越久越恶心。

    大美人实在看不下去了,  忍着给陆擒一巴掌的冲动,  伸出手在他下巴处接着:“吐出来。”

    陆擒一下子愣住,  馒头也不苦了,  心里跟喝了蜂蜜一样甜。

    天地可鉴,  这是他陆擒可以有的待遇吗!

    裴容见他没反应,  顿了一下,指尖颤了颤,  不自在地收了回来放在背后:“吐垃圾桶里。”

    有个乱吃东西的小崽子,  裴容伸手逼着他吐出来的动作非常熟练,  今天被狗东西父子俩气晕了,下意识也用同样的动作对待陆擒。

    这么一样,收回来的手指捏成了拳头。

    为什么,什么都能入口。

    陆擒找了垃圾桶吐掉,馒头也扔了。

    裴蹲蹲一头雾水地看着,抬手搓了搓脸蛋。

    怎么陆爸爸可以吐掉呢?

    裴容把小崽子提溜到碎瓷片一米外,为他解惑:“陆爸爸是不小心打翻的,并不是不想喝药。泼在地上的东西不能吃,有细菌。”

    “无心之失,爸爸并不会生气。但像你一岁零四个月时,因为不想喝药,假装把药碗打翻,爸爸会很生气。”

    裴蹲蹲黑眼珠心虚地闪了闪。

    裴容低声道:“别想下次用不小心蒙混过关哦,你只能扮猪吃老虎骗骗你陆爸爸。”

    “无论故意还是无心,打翻这一碗,爸爸还有下一碗。”

    裴蹲蹲:“……”

    明白了来龙去脉的陆擒:“……”

    原来是你这个有前科的小崽子以己度人!

    他收拾好碎片,单手抱起了裴蹲蹲:“还是谢谢蹲蹲帮爸爸解围,你真棒。”

    就是可惜了一个大馒头,本来裴蹲蹲吃得挺开心的。

    陆擒决定补偿孩子一顿午餐:“中午想吃什么?”

    裴容接道:“我点外卖。”

    陆总今天也被剥夺做饭的权力。

    陆擒试图争取:“我右手没什么事……”

    裴容:“没事可以尽快带蹲蹲回去吗?”

    他把小崽子送给陆擒,不是想父子俩一块来气人啊。

    咸鱼只想回疗养院躺着。

    陆擒坐了回去:“左手还是提不起劲,没办法颠锅味道会差些。”

    大美人气性很大地重新熬了一碗汤药,打电话给庄园后厨,让他们做一锅花胶鸡、红烧猪蹄、两盘青菜。

    冰箱里还有张伯自己家养的土鸡蛋,裴容拿了三个出来煮熟,剥壳,属于裴蹲蹲的半颗用勺子压烂,浇两滴儿童酱油,给裴蹲蹲填肚子。

    既大馒头后,裴蹲蹲又被一个煮鸡蛋打发。

    他端着黄色外壳不锈钢碗,坐在小板凳上,小脚丫拍打着地面,一小口一小口,用长柄小圆勺挖着吃。

    爸爸说,鸡蛋不能吃太快,会噎着。

    裴蹲蹲的任务是监督陆爸爸赶紧好起来,就像爸爸现在在疗养院照顾奶奶一样,令陆擒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真的一板一眼地执行着,跟小保安似的守在门口,如果陆擒试图用左手干什么,就会被提醒。

    陆擒看着蹲蹲,心里满是愧疚,宛若呼风唤雨的大总裁一朝回家,看见自己一岁半亲儿子在工地上吃盒饭一样心痛。

    为了卖惨追老婆,牺牲了给蹲蹲做饭的权利,没有父德。

    他道:“蹲蹲,下午爸爸带你去庄园里钓鱼,钓上来的我们烤鱼。”

    背着老婆,偷偷地加餐。

    裴蹲蹲嘴里的鸡蛋黄更香了,他没有见一样扔一样的毛病,只要是他期待的事都会增加食欲。

    钓鱼这件事他期待很久了,因为爸爸受伤耽搁到现在。

    “太好了!”裴蹲蹲用勺子刮了刮碗壁,唇角都是蛋黄,他舔了舔,“我们不睡午觉就去!”

    陆擒:“要睡午觉,消化一下,不然吃完午饭肚子太饱,吃不了烤鱼。”

    裴蹲蹲天真道:“可是钓鱼要等很久的。”

    等到他锅都搭好了,爸爸还没有钓上来鱼。

    陆擒:“爸爸比较专业。”

    中午十二点半,裴容从疗养院回来,庄园的午餐也送到了。

    后厨的菜色是陆擒认证过的好吃,裴容把煮鸡蛋拿出来分,他一个,陆擒一个半,蹲蹲吃过了。

    陆擒被一个半的鸡蛋取悦,找回了一家之主的风范,用谈判桌上的语气跟裴容谈生意。

    “我想跟格林庄园谈个合作,以后陆氏所有的团建、一日游,都定在格林庄园,每年给员工的福利里,增加一张格林庄园家庭套票。”

    陆氏规模大,员工多,高层有钱,能接下这个合作,对于格林庄园旱涝保收、扩大名气作用极大。

    裴容没必要扭扭捏捏推了这样的好事,说是合作,他这边也必然要让利打折。而且,每年的盈利,还不是用来养崽。

    “那谢谢陆总了。”

    向优质客户推销会员卡,是服务行业的惯用手段。

    陆擒:“我让陆氏管理层都来办会员卡。”

    裴容:“谢谢。”

    陆擒缓缓道出目的:“所以,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拖出来吗?”

    他很想解释一下上次不办卡的原因,但是说出来违反了他的禁欲形象。

    虽然谎话已经烂得不能再烂,但陆擒还是想扭转一下在裴容心里的印象。

    不能是“看见裴容就想到上床”的好色之徒,他们之间有许多别的事情可以做,有脱离原始欲望的人类高级情感可以诞生。

    裴容挑了挑眉,毫不意外。

    陆擒一本正经:“我答应蹲蹲带他钓鱼。”

    裴蹲蹲闻言从饭盆里抬起头,嘴角沾着一粒米饭,“对!我们要去钓鱼!”

    裴容微笑:“好。”

    陆总双管齐下,成功从黑名单解救自己,神情不像送钱,倒像是签了一个持续盈利六十年的大合同。

    下午三点,父子俩带上渔具,整装待发。

    他没有开车,散着步就到了庄园。

    有会员卡的人走路都带风

    庄园的大湖主打休闲钓鱼,不允许打窝,影响水质清澈。

    如果实在钓不到,可以跟庄园买鱼烧烤。

    陆擒:“……”

    不想第一次在小崽子面前丢脸的陆擒,跟老板申请成为vvip,拥有一次打窝特权。

    裴老板冷酷无情:“不行。”

    他得让蹲蹲知道,不是爸爸技术不行,不打窝就是不好钓鱼,换成你陆爸爸也一样。

    这里头有一点男人的自尊在。

    陆擒看了看期待的小崽子,计上心来。

    “我们不钓鱼了,来捕鱼。”

    裴蹲蹲:?

    庄园每年都要清塘,后勤管理处渔船和渔网一应俱全。

    湖边没有其他人钓鱼,陆擒拿着小崽子当通行证,成功借到渔网、作业裤,抱着套上救生衣的小崽子,坐上小渔船驶向湖中心。

    裴蹲蹲对这新奇的体验兴奋得合不拢口,陆擒默默捏住他的嘴巴:“风跑进肚子里会痛。”

    到了合适的地方,下网,投石惊鱼,返程,带蹲蹲在庄园里转一圈,一小时后回来收网。

    裴蹲蹲在草地上打了个滚,突然压到一件东西,他起身去看,竟然是他换橘子的那只手表!

    “爸爸,我的手表!”

    陆擒有听说蒋女士提过,林宜重视相亲,买了一块跟他一样的手表,想来就是她丢的。

    他“咳”了一声,道:“是另外一个阿姨丢的,我们交给保安叔叔。”

    他带着蹲蹲去交了手表,保安立刻联系林宜来取。

    陆擒:“这件事,不要告诉爸爸,行不行?”

    裴蹲蹲:“为什么?”

    陆擒当然是不想再在裴容面前提到那次相亲的任何一个关联细节,容易增加追人难度。

    他送一块林宜一样的表给裴容,万一裴容介意呢?

    虽然是他先买的编号lp001!

    陆擒义正辞严:“因为你爸爸是庄园老板,拾金不昧,做好事不留名,哪个小朋友能做到?”

    裴蹲蹲举手:“我!”

    陆擒:“跟爸爸一起去捕鱼吧。”

    两人又登船,陆擒熟练拉网,仿佛他爹陆建业是打渔发家的。

    小崽子坐在一旁惊呼:“爸爸!又一条!”

    “好大的鱼!”

    “五条了!六只了!”

    “有小虾虾!”

    陆擒把鱼从网上取下,网眼很大,捕捞上来的都至少巴掌大。他一手取,一手把鱼扔进打氧水箱。

    扑通扑通,溅起高高的水花。

    有条黑鲈鱼蹦了出来,正好落到裴蹲蹲怀里。

    裴蹲蹲手忙脚乱地抓起来,被甩了两个鱼尾巴,浑身湿漉漉的,仍然手脚并用地抓着,幸亏陆擒预见性地给他戴了手套和口罩。

    他压低身子一整个团起来,再滑不溜秋的鱼儿都无处可逃,比用双手方便。

    场面完全就是抱鲤鱼的年画娃娃摆拍失败版。

    陆擒转身,把鱼拿走。

    裴蹲蹲立即蹲在水箱边数数:“爸爸,好多好多!爸爸太厉害了!”

    陆擒把渔网交给工作人员,摸摸蹲蹲的脑袋:“开心吗?”

    裴蹲蹲:“开心!比钓鱼好玩!”

    两人上了岸,工作人员已经收拾好一台烧烤架。湖边有特定的烧烤区,烤架直接嵌在大理石桌里,平时盖着玻璃。

    鱼也是后厨帮忙烧好,用铁签子串起来。

    陆擒麻利地腌制,翻烤,给小崽子吃的没有放太多调料,凭借过人的技艺让食材发挥本身的鲜味。

    裴蹲蹲坐在石凳上,双手杵在大理石桌上托腮,眼巴巴瞅着。烤架是内嵌的,他坐在另一头,碰不到烫不着,被允许近距离旁观。

    “爸爸,可以吃了吗?”

    “好香。”

    “再等一下。”

    陆擒掏出手机,向裴容发出吃烤鱼的邀请。

    裴容:“陪赵姨做检查,不吃了。”

    陆擒:“晚上我来陪赵姨,你回家睡。”

    裴容:“再说吧。”

    陪赵姨可没有带崽累啊。

    陆擒准备结束前用锡纸盒打包一条鱼,给裴容送去。

    他把烤好的鱼,放在蹲蹲面前,外焦里嫩的鱼肉和骨头分开,夹出来一小块一小块,放在蹲蹲碗里。

    裴蹲蹲的食量有限,陆擒又不能吃上火的东西,基本上一条鱼就够了。

    陆擒着手烤给裴容的鱼。

    孜然一把把洒,更香了。

    裴蹲蹲嗅了嗅鼻子,爸爸吃的跟小孩子吃的果然不一样。

    他突然惊呼一声:“爸爸,你流血了!”

    陆擒一愣,朝左手臂看去,果然红色顺着层层纱布透出来。

    他下午得意忘形,又拉网捕鱼又烤鱼,完全忘记了伤口。

    也不能说完全忘记,拉网的隐隐作痛感还是有的。

    陆擒连忙把烤鱼最后一次翻烤,盛进锡纸盒里,叫工作人员送给疗养院的裴容,然后牵起崽子:“我们去医院换药。”

    裴蹲蹲眼眶红红,他忘记监督陆爸爸了。

    陆擒一见小崽子哭了,把他单手抱起来哄:“没事的,爸爸不疼。”

    裴蹲蹲瘪了瘪嘴:“不要抱抱,我可以自己走路。”

    他跑到车边,等陆擒开门。

    陆擒开车去了医院,父子俩捕鱼上头了没发现,在车里才发觉衣服上有鱼腥味。

    陆擒一边换药,一边被医生批评,伤口都裂开了还捕鱼,真行。

    身上有鱼腥味,辩无可辩。陆擒忍痛沉默挨批。

    裴蹲蹲大眼睛水汪汪的,站在一旁,哽咽道:“医生,我爸爸知道错了。”

    医生:“……”好了,不骂了。

    出了医院,陆擒再次嘱咐:“一点意外,我们不告诉爸爸,免得他担心,以后不让我们捕鱼。”

    卖惨是一回事,把自己伤口搞裂开,对不起裴容这两天的照顾,是另一回事,多么不可原谅。

    裴蹲蹲思想斗争了一会儿,屈服在捕鱼达人的诱惑下,“好。”

    他还想带橘子和爸爸跟陆爸爸捕鱼一次。

    裴容接到外卖烤鱼就觉得不对劲,陆擒怎么不亲自来送,他打电话给庄园,那边说陆先生和蹲蹲吃完一条鱼就开车离开了。

    去哪了?

    难道是公司有事情,提前走了?

    裴容失落了一秒,打开手机看蹲蹲的定位。

    在医院。

    谁进了医院?陆擒?伤口裂了?

    裴容皱起了眉,他都不让陆擒打窝了,休闲钓鱼还能费什么力气能撕裂伤口?

    “他们是在钓鱼吗?”

    庄园:“呃,开船下网捕鱼了。看不出来,陆先生拉网有一手。”

    裴容:“……”拉网是吧。

    他等到护工交接,便快步回了家。

    父子俩鬼鬼祟祟地回家,被当场逮住。

    裴容:“怎么定位在医院”

    狗男人和他儿子面面相觑,慌得一批。

    下一秒,异口同声。

    陆擒:“烧烤被火燎了纱布。”

    蹲蹲:“我压到了爸爸的伤口。”

    裴容关上门:“站在外面反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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