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昶念昨天取得叶晚的同意后,便和高少主约好了第二天会面。

    于是今天一大早,谢昶念就亲自来接叶晚,只是他接来的,除了叶晚,还有那个花言卿。

    按说以叶晚如今的身份,身边带着几个侍卫什么的很正常,可她不带侍卫却偏偏带着个“非常信得过的朋友”,这就难免让人多想了。

    来的路上,谢昶念话里话外打探花言卿的身份,还不等叶晚想法儿糊弄过去,花言卿就直接开口了,“我出身西州花家的旁支,与主支几乎没怎么联系过,应当也算不上是世家子弟了。好在叶晚不太在意这个,我们才能相处得如此愉快。”

    他俩相处的,也算是愉快吧?叶晚食指刮过鼻梁,心中竟有了两分不自在。

    “家中长辈皆已过世,除了我之外,就只剩几个兄长留下来的小辈了。”

    嘶,这故事编得有点惨啊!叶晚紧紧闭上嘴巴,不敢随意搭腔。

    当谢昶念问起为何他要蒙着脸时,长长的斗笠下,传出花言卿平和中隐带笑意的声音,“唔,叶晚说我的长相有些奇特,她短时间内有些难以接受,所以我才会如此。”

    叶晚听到这句话后差点摔了个大马趴,她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当她面就敢造谣,花言卿这是要上天吗?

    这个上过天,如今又下来了的家伙反应奇快,赶在谢昶念前面一把扶住了叶晚。

    而叶晚捏着花言卿跟一团气似的胳膊也不敢用力,只能隔着斗笠四周的黑纱用力瞪了他一眼,然后直起身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

    花言卿被瞪了也只是好脾气地笑笑,然后对僵着一张脸的谢昶念道:“这个问题我恐怕没法再继续回答你了,因为叶晚好像有点不高兴了呢!”

    是,她不高兴了,但我更不高兴好吗!谢昶念苍白的脸活活被花言卿气出一团青气,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接下来他果断不再问花言卿,改成和叶晚聊天。

    可每每他和叶晚搭话,花言卿都能做到十分自然地插进来,然后再气他一波,几次三番下来,谢昶念干脆啥话都不说了,带着身后一长串侍卫,一路沉默着护送叶晚和花言卿来到了高少主在陵都的住处。

    高家与中州之主宗家世代联姻,虽为二等世家,其实力却并不输一等世家多少,这一点从高家在陵都内城这座占地颇大的别院就能看出来。

    谢昶念身后那一长串侍卫在进大门的时候被留下来半串,过二门时又被扣下了好些个,最后除了两个贴身侍卫,其余的都留在待客厅门外了。

    而高家人可能是把花言卿当做叶晚的贴身侍卫了,全程都没拦过他,花言卿就这样一路顺顺利利地跟着叶晚走进了待客厅。

    高家这个待客厅走的是豪华风,金银玉饰随处可见,一进去就闪得人眼睛疼。

    叶晚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坐在主座的高少主,唉,这位高少主浑身金灿灿的,比这屋子还闪,看了半天她才看清楚他的长相——浓眉大眼,大鼻子厚嘴唇,长得不算丑,但也跟俊俏没什么关系。

    当这位不怎么俊俏的高少主站起来时,叶晚才发现他居然这么高,好家伙这得有两米了吧!高少主不但长得高,而且虎背熊腰肌肉发达,胳膊一抬衣服上就隆起一大块。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干的事,叶晚就有点愁,这高少主一看就是个战修,等会儿要是一言不合打起来,他们这边五个人能不能抗住人家一拳头啊。

    花言卿听到叶晚心中的腹诽,便通过意识对她道:“不用担心,这个高少主如今只是个大宗师,你虽然打不过,但跑还是能跑掉的。”

    大宗师三个字被花言卿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但这可是叶晚原本的修炼终极目标来着!唉,大佬和我等凡人果然是无法相互理解的。

    虽然心里有些没底,但叶晚炼了三十来年的面瘫大法还是帮她撑住了,靠着她哥给她培训的世家礼仪,叶晚还是端住了她温家大小姐的身份。

    “高少主,在下温氏叶晚。初次见面,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叶晚这个名字五年前世家中几乎没几个人知道,但楚州群英会后,楚州的世家可都知道这号人了,既而其余四州也都陆陆续续听说了温家那位神秘的大小姐名叫叶晚。再然后就是今年遥城传出来的那个传言,让叶晚在整个天阙大陆出了一个大风头。

    高少主居高临下地看向叶晚,尽力放缓自己的表情道:“温大小姐,久仰大名,不必客气,请坐。”

    然后他转头对谢昶念不咸不淡地道:“谢公子,你也坐吧。”

    谢昶念对他这个态度没什么反应,面色如常地落了座,他的那两个贴身侍卫也跟着站在了他身后。

    叶晚侧身露出自己身后的花言卿,“高少主,这位是叶晚的朋友,花言卿。”她歉然一笑,“因为今天来此是瞒着家里人的,所以才带了个朋友一起,还望高少主勿怪。”

    本已坐下的高少主一顿,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花言卿,不知想到了什么,嘴巴张开又闭上了,什么都没有追问,只是道:“叶小姐客气了,无妨,请这位朋友一起坐吧。”

    叶晚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凶的高少主这么好说话,她看了眼花言卿,两人一同坐在了谢昶念对面。

    今日是个大晴天,但堂上却还开了挂在屋顶的大型照明灵器,屋内的一切都被照得纤毫毕现,包括高少主紧紧皱起的眉头。

    “高少主,你要的第二个证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吧。”谢昶念垂目看着手中的茶杯,语气平淡,话里话外没有半分说和讨好之意。

    “闹剧?”高少主扯了扯唇,仰头望向屋顶,“这场婚礼是壑川心心念念几十年的,在你们眼里,却只是一场闹剧。”

    谢昶念放下茶杯,叹息道:“可是他们都已经离世了,又何必强求这莫须有的名分。”

    砰的一声,高少主重重放下手中茶杯,恨声道:“便是强求又如何?凭壑川的身份地位,要娶一个出身四等世家的女子又算什么!”

    叶晚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好悬没把手里用来装模作样的杯子扔出去,她干脆把茶杯放回桌面,眼观鼻鼻观心,就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是,若是从前,这自然不算什么,不管李轻絮是活着还是死了,他都能娶得。”谢昶念扯了扯唇角,望着激动得满脸通红的高少主,压低声音道,“但现在,高家还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强压李家办这场冥婚吗?即便不怕被世人的唾沫淹死,却也要顾忌一下那边的态度吧。”

    高少主的呼吸顿时粗重了起来,叶晚甚至听到了他牙齿交错磨出来的声音。

    “高家,不敢!”高少主的肩膀塌了下去,整个人向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额头,沉默了下去。

    过了半晌,高少主低声道:“壑川七岁时,我带他去临渝,他在那第一次见到李轻絮,当时,李轻絮还是个五岁的小姑娘。”

    李轻絮的身份在李家有些尴尬,她是在临渝城的李家别院内出生、长大的。她就在那个占地不小,却被高大围墙圈起来的宅子里面,跟随李家安排的老师学习、修炼,直到她要去外面的高等学院上学,才离开临渝城。

    “他们当时还是孩子,所以壑川说他长大要娶李轻絮时,我根本没当回事。”高少主长长地出了口气,“直到后来壑川年年一得空就往临渝跑,甚至特意跑到安邑府城和李轻絮一起上学,我才明白,他是认真的。”

    头顶那两盏照明灵器无风而动,接着发出了一段清凌凌的琴声。

    高少主仰头看向它们,笑了,“这段琴声是壑川在李轻絮弹琴时偷偷录下来的,他将其存放在了自己卧室的照明灵器里面。有一次我去他房间找他,不经意发现了这个,然后那个傻子和我说,他打算等和李轻絮成婚之后,再把这个收起来。”

    自来高傲的堂弟,头一次露出那般羞涩扭捏的模样,甚至拜托他日后帮自己筹备婚事,当时高少主满心的欢喜与好笑,没想到,最后都化为了愤恨和不甘。

    “她为什么不喜欢壑川呢?”高少主满脸困惑地看向谢昶念,不待他回答,又扭头问叶晚,“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叶晚和谢昶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无可奈何,这种事情,当事人都不一定能弄明白,何况他们这些局外人呢?

    但人家高少主如此诚心诚意地问了,叶晚也不好什么都不说,她硬着头皮道:“爱情这种事,很多时候都没什么理由。两情相悦本就是万中无一的幸事,世上更多的是单相思的苦恋,或者糊里糊涂的凑合。高壑川他,就没那么幸运吧。”

    整日忙于修炼和公务,无心风月的高少主,无法理解叶晚这含糊的解释,“可我家壑川如此优秀,又对她那么好,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进门后就没开过口的花言卿突然道:“喜欢一个人,有时候并不是因为对方有多优秀,或者对自己有多好,而只是因为,他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罢了。”

    对面的谢昶念也不甘示弱地道:“没错,爱不需要理由,不爱也是。”

    这说了等于没说的解释,让高少主更蒙圈了。他叹了口气,垂下头道:“算了,我是想不明白这件事了。”

    作为在场唯一一名女性,叶晚和这群大老爷们讨论爱情的理由,只觉得十分尴尬,她是来作证的,不是来开研讨会的啊!

    最后高少主一句话结束了这场尴尬的讨论,“我知道李轻絮不喜欢壑川,但我从前答应过壑川会帮他筹备婚事,就要说道做到。”

    他抬手止住谢昶念将要出口的劝说,直接道:“我不会大张旗鼓地办,偷偷地办总可以了吧。”

    高少主望向门外,冷冷一笑道:“私下里如何解决,就是我们高家和李家的事情了,那些人,手要是再敢往前伸,我就剁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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