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暑假,我过得很忙碌。

    我爸将旗下一个自然人独资的小规模餐饮公司交给我打理。这个公司只有一个品牌,名为“秀蜜”,是全省范围内的直营连锁店,主营产品为现加工面包和蛋糕,目前有二十四家店,近三年财务报表数据漂亮,处于发展和扩张期。

    虽然公司不大,但是我没有任何经验,猝然接手,一边学习一边实践,手忙脚乱,有时候忙起来,一天东奔西顾,连口水都没空喝。

    一些重大决定,我不敢擅自做主,拿着方案去问我爸,他就看着我说:“黎墨,这个公司是我个人独资的,跟集团、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你做什么决定,都不会有股东跳出来干预你。它现在是你的,生死由你决定,如果不懂,就多听多看多学,不要来问我,我很忙。”

    求助我爸无望,我想到了另一个人,王子虔。

    公司高管们经验再丰富,眼光再独到,但是他们和我的立场不同,在有些事情上,未必能给我对我而言有价值的意见。

    在我以前的认知中,王子虔是个无所事事、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我现在才发现,他是非常老道和厉害的商人。他深谙同各色人物打交道的规则,不论跟合作伙伴、竞争对手、股东、经理人还是员工,他都有一套手段,游刃有余。他目光如炬,善于分析利弊,精准而果决地作出判断。同时他也是谈判桌上的高手,察言观色,与对手博弈,冷静沉着,稳如泰山。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不吝啬教我。

    接管“秀蜜”以来,对我帮助最多的人就是他了,我跟他学到了很多东西。

    我更加理解了我爸的忙和爱。

    我常常加班加点不眠不休地工作,就是为了将七天的工作五天做完,抽出那么一天两天,开上几个小时车,去见他一面,哪怕只是和他吃一顿饭,看一场电影,听他弹奏一曲,或者躺在他怀里小憩片刻。

    只是一个小小的“秀蜜”,就把我折腾得这么凄凉。可想而知,我爸要管理偌大一个集团,涉及多个不同的行业,牵连着千万人的利益,每一分每一秒,脑子都不能停,他该有多累?

    这天,慕星湖来找我,等我结束工作后,我们去酒店开房。我先去洗澡,等他洗完时,我已经累得呼呼大睡了。第二天一早,我在他缠绵温柔的吻中醒来,他眨了眨眼睛,浅褐色的眸子明媚灿烂:“莫离,生日快乐。”

    “啊?今天是我生日?”我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呢喃道,突然感觉眼皮被什么东西硌到了,伸出手看了看,才发现左手食指上,赫然套着一枚钻戒。

    我愣了许久,呆呆地看向他,不可置信地说:“星湖……”

    他伸出手,与我十指相扣,却敛了眸子,没有看我,轻声问道:“如果我说,我想让你嫁给我,你愿意吗?”

    我眼睛一下子湿了,泪水肆溢而出,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愿意,特别愿意。”

    他抬眼看向我,目光中没有太多喜悦,只有深深的悲伤:“真的吗?”

    我点了点头,哭着说:“真的,星湖,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豆大的眼泪自他的眼睛里滚落而出,与我的眼泪交汇在一起,他一字一字慢慢地说:“莫离,我多希望自己和你一样,是个正常的人……”

    我捧着他的脸,傻笑着说:“抑郁症很了不起吗?我也得过啊!”

    他紧紧拥住我,泣不成声:“你这个傻瓜……傻瓜……”

    送他去车站的时候,我千万个不情愿,小声说:“别走了,去我家吧。”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我还没做好准备,改天吧。”

    我拽着他的衣角,羞怯地说:“你最近不是在找工作实习吗?要不然,就来‘秀蜜’吧。”

    他轻笑一声:“不去。”

    我委屈地抬起头:“为什么?”

    “看着你,哪还有心思工作。只想……”他一把搂住我的腰,丝毫不在意往来行人的目光,含住我的唇瓣啄了又啄,“这样。”

    我又羞又恼地捶他胸口,轻嗔:“混蛋!”

    我不敢明目张胆地将他送给我的钻戒戴在手上,就用一根银链子将它串了起来,当作项链带,戒指垂在胸口,和心跳融合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心脏每一下搏动,都喷薄着幸福的力量。

    我越来越忙,因为除了“秀蜜”,我爸又无情地划拉了一个信息技术公司给我。

    这个公司原本属于王氏集团。为了加强合作,巩固关系,黎家和王家交换了一部分等价股份,其中就包括这个公司。我好奇地问我爸:“咱们家和他们家,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甜蜜蜜了?”

    我爸若无其事地说:“各取所需。”

    这四个字高度概括又极度模糊,我察觉不出任何问题,也就没再深究。

    “秀蜜”上手之后,我本来还能稍微喘口气。这样一来,瞬间又是一座大山压在我背上,还要两地办公,迫得我脚不旋踵,每天跟陀螺似的滴溜转。别说见面,连跟慕星湖煲会电话粥,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开学前一个星期,我将秀蜜的办公处迁到了那个信息科技公司的楼上,两个公司都在王氏名下的大楼里。王子虔正好也在这栋楼里办公,他得知我过来后,索性将自己的办公室挪到了我对面。

    有一天下班,王子虔邀请我去喝酒,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他奇怪地问:“哎哟,戒酒了?”

    我眯起眼,笑着说:“我男朋友不喜欢我和你一起喝酒。”

    王子虔闻言,脚底一滑,差点跌了个狗吃屎:“不是吧,你就这么老实?他给你身上装卫星监控了?”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突然想起,似乎有好久没见他了,快一个月了吧?

    王子虔无奈地说:“我喝,你不喝,这样总行了吧?”

    我想了想,点点头:“那好吧。”

    开学前两天,我回到学校宿管中心办理退宿手续。为了工作便利,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单身公寓,准备从慕星湖家搬过去。学校这边办完手续,就去那边收拾行李。

    在宿管中心碰到室友来缴电费,她看到我,打了声招呼,问:“黎墨,你和你男朋友分手了吗?”

    “啊?”我惊讶地看着她,“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她神色间似有疑惑和犹豫,最后只是笑了笑:“哦,看你们好长时间没出双入对了,随口问问。”

    我也笑了笑,没再说话。

    我收拾行李时,慕星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着窗外发呆。

    收拾完行李,我拖着箱子,从背后轻轻抱住他的腰,低声说:“星湖。”

    他肩膀有些轻微的颤抖,声音哑哑的:“莫离,可不可以不要走?”

    我从这里搬出去,除了为了工作,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爸很反感我们同居。我跟我爸说我要搬去公司附近住时,他明显松了一口气,语气都轻快了很多。我计划着等工作理顺,再将慕星湖正式介绍给我爸妈。

    在这之前,我得想方设法地消弭掉因为同居之事,他给我爸留下的恶劣印象。所以,我非搬不可。

    我装作轻松地笑着说:“干嘛这么沉重?又不是生离死别!”我从包包里拿出事先配好的钥匙,放在他手里:“这是我新居所的钥匙,你……”我脸一红,声音小了下去:“随时可以来。”

    慕星湖依然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我将他抱紧了些:“星湖,要么别找工作了,直接来我的公司吧?”

    他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我筹了三百万,准备投资朋友的项目,不去了。”

    “哦。”我有些失落,很快又好奇地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他沉默片刻,说:“拿房子抵押贷款。”

    我皱了皱眉头:“投资需谨慎,你这样孤注一掷太冒险了。什么朋友,靠谱吗?”

    他“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那,我走了。”

    “嗯,走吧,我有些累,不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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