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山县, 陆承骁一行人在权爷的陪同下到了那家铺子所在的街道时,确实如权爷所说,地段是极好的, 是县里主街道。几个人也没忙着进去,先把武山县几条主街转了一圈。
这一圈转下来, 柳晏安还没反应过来, 柳渔三人已经大概猜出那茶楼经营不起来的原因了。
权爷说的吃食普通,茶叶一般是其一,这铺子没选对地段也是另一方面的原因, 各行各业,总是近者扎堆, 这条街上还真没有酒楼茶馆,倒是胭脂水粉、银楼首饰、布铺绣铺都扎在这一块, 也就是说,往这边来的是女子和妇人居多, 而这时候的茶楼, 还真是男子进得多。
虽然不是绝对, 但人也是喜欢扎堆的, 哪条街酒楼茶馆多那肯定习惯往哪条街走, 除非格外有特色, 否则还真难把生意做起来,照权爷说的, 吃食和茶都一般, 还选在这么一条街上, 撑了两年撑不下去了倒也不稀奇。
做茶楼不合适, 做布和成衣的买卖倒还真是合适, 初步看了看大环境, 柳渔一行人又往街上的绣铺和布铺转了一圈,心里有数了,从布铺出来,请权爷领他们去茶楼。
茶楼要转手的消息才刚放出,目前仍是经营中的,申正时分,本是在茶楼消闲的好时候,这茶楼里却也只一桌客人,掌柜和伙计都闲得打盹,听到有人进来,抬眼一见是权爷领着好几个人,不由就精神一震,几步从柜后迎了出来,一双眼在陆承骁、柳渔几人身上扫了一圈,那目光才落回权爷脸上:“权爷,这几位是?”
一边说着,一边还去看陆承骁、柳渔几人。
不得不说,长相实在是好,也极年轻。
权爷笑道:“就是我早上与您说过的那位,这是看铺子来的。”
他顾忌着茶楼有客,声量并不高,又替两方相互引荐过,原来那掌柜姓方。
方掌柜便是茶楼的东家,一听来人真是要接手茶楼的,脸上霎时有了松快之意。
他是真撑不动了,每个月光是要交的租子都是好高一笔,在他而言多开一天就是多一天的负担,当即请几人入坐,又唤小二上茶点。
陆承骁几人客气一番,就都打量起铺子来,前堂这大小,说是三开间的,其实要比他们家在安宜县的铺子还略大一些。
小二上了茶点,方掌柜热情地请陆承骁几人坐下喝茶,陆承骁却是对铺子的格局更感兴趣一些,问方掌柜道:“不知方爷可方便带我们到后院看看。”
自无不可。
那方爷把手一引,道:“当然可以,几位里边请。”
说着就亲自前边引路。
茶楼的前堂与后院其实就隔一道月洞门,正如权爷所言,这整个后院都是被改造过的,两年前修整的,如今瞧着也还舒服,价格已经听权爷事先说过了,如今除了那五十两的转手费基本等同于浪费,旁的都极满意。
方掌柜也会察颜观色,瞧出这是主顾来了,闲聊一般问起陆承骁接手这铺子是经营什么。
听闻是计划开布庄或是绣庄,方掌柜挑了挑眉,道是这条街上做这个是极好的,一串的卖点,也直言自己生意不好与选错了地方也有些关系。
话到这里,自然进了砍价环节,不管是开绣庄还是布庄,茶楼里这些装修和装椅他们其实都用不上,除了后院给员工休息住宿当库房,前堂是需要大改动的。
方掌柜早听到他们不是经营茶楼就知有此一着,但五十两的转手费他是咬紧了口风不肯相让的,他还指着多多少少回些本。
说到底,县里好地段的铺子其实是可遇不可求的,这就看陆承骁一行人想要这铺子的决心了。
权爷是中人,这时候就得发挥中人的作用了,帮着两边圆好话,自然,也要帮着陆承骁跟方掌柜砍一砍这转手费。
他是本地人,与这位方爷也算得上相熟,从前也是茶楼客人,方爷还是肯卖几分面子,你来我往好半天,让价到四十六两。
四十六两买下一堆几乎没什么用的桌椅,陆承骁也是无奈,但他们确实想要这个铺子,他看了看柳渔、柳晏平和柳晏安。
三人不着痕迹的点头。
这就是都觉得可以的意思了。
这基本就可以说一声合作愉快了,不过还应当见一见原房东,才能把契约签下。
方掌柜也是积极,说是房东住得并不远,请陆承骁几人稍坐,转身就去请房东了。
权爷在大堂饮茶,陆承骁几人在铺子里看了看,又走到铺子外观察周边情况,这时候才好说私话,问柳渔和柳晏平兄弟:“这铺子,你们有没有看中。”
这句有没有看中可不是让评估铺子的意思,而是问柳渔和柳晏平他们,要不要拿下来开绣庄。
兄妹三人都听明白了,也不用商量,极有默契地齐齐摇头。
柳晏平笑道:“铺子是极好的,不过我们不急,袁州那边绣庄也才开,也有两家分店了,这家倒不如你先拿下,下回再有铺子,再给我们便是。”
柳渔笑着,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柳晏安更是点头,他很清楚陆承骁帮了他们多少,可以说他们家能在一年不到从乡下种地走到现在开着两家绣庄,又和陆承骁合开织染坊,里边至少一小半来自于陆家、陆承骁的帮扶。
铺子总会有,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去争先后。
陆承骁也不客气,笑道:“那我就接下来了。”
简单几句,这便商量妥了,柳晏清问陆承骁和柳渔:“银钱还够吗?如果不够我们这里能挪几百两。”
上一趟行商没少赚,陆承骁和柳渔的钱是都砸进了袁州的铺子里了,剩下的也都填进了开布庄的投资。
而他们家则是直接从陆承骁手中租铺子,因而如今手头倒比陆承骁手上要松得多。
陆承骁笑:“暂时还够,你们家才付了我一年的铺租,拿下这铺子和装修是够了,至于布,跟我大哥那边赊借一批,袁州那边很快也能有收入,届时就能还上,只是三月生丝上市,手上的本钱怕是有些吃紧。”
这时候仰山村和陈家村可没有布可以赊给他们去生钱,只能看袁州那边的盈利了,或者往两浙去沿途先倒几趟货,积攒了成本再往回带生丝。
是的,就是带生丝,织染坊那边开了起来,初期就是以棉布为主,这些布料按何师傅的要求的话,半年之内给不了盈利。
陆承骁和柳晏平去年给银子那一手,加上这趟把织染坊一交出去后,那真是全心信任,除了八宝在那边帮着照管,真是完全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做,何师傅自己就不安了。
这几十号人呢,半年要织染出多少布来啊,光压的本钱也不少,当真一点不给东家赚他自己都亏心得慌。
因而棉布的印染他自己也做了计划,前期以耗时最长的青布为主,后期会把其他工期稍短的的布料提上日程,到五月是袁州这边盛产的夏布。
他把这些来来回回琢磨了个遍,还是觉得不够好,看着庄子里那么多的空地,就给陆承骁和柳晏平建议,别仅限于织棉布、夏布,把绫罗绸缎都安排上才是正理,用何师傅的话说,这些高端货他也都会染,且手艺一定让东家满意。
只有一点,织布和织绸还是有区别的,且丝绸丝绸,这只是个统称,里边的讲究多了,绫罗绸缎织锦那都不是一样的东西,各有各的行家里手,女工可以这边招,但师傅恐怕还得从两浙去寻访请来。
因而三月是必有一趟两浙之行的,应该说,如果在那之前要赚本钱,其实他们最好是二月中就出发。陆承骁三人如今往那边都走熟了,就在茶楼外边,闲谈间就说起了下一趟行商的打算。
柳渔在旁边听着,心里一直压着的心事就又浮了上来,二月底,她也该往扬州去了,柳渔不知道絮儿在哪,却知道她是三月下旬被卖到留仙阁,而师傅萧玉娘会在五月被扬州某富商请去淮南王别院献舞。
柳渔下意识就看向陆承骁,近来两人生意上都太忙了,各处奔走,其实聚少离多。
不,柳渔心中下意识否了自己这个念头,她不是没有机会说,她只是不敢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前生之事之于她就似一块刚结了痂的疤,那一层疮疤底下,是她不愿示人的伤口。
她无数次想过逃避,只等陆承骁离了安宜县,请大哥陪着她往扬州走一趟,大哥疼她,她不愿细说之事大哥怕是不会深究,而家里其他人,柳渔其实也有借口敷衍过去。
然而真的要这样吗?
对着其他人,她寻一个借口这都没有关系,可是对着陆承骁,真的欺瞒他吗?
柳渔下意识里不想这样。
她有些心神不宁,直到方掌柜领着房东过来,两边商议妥当,权爷作了中人,和方掌柜把转让合同也答妥,与原房东把五年的租契合约也签下了,柳渔心中还是乱纷纷的。
这边生意促成,方掌柜笑说要请陆承骁众人吃饭,陆承骁哪能让他作东,笑道:“相识是缘分,今天就由小弟我来做东,请魏爷、方爷和权爷赏光。”
这魏爷便是铺子的原房东了。
他不是个擅交际的,笑着就婉拒了,收了契书和银钱便回去了。
权爷看看时间,又想着陆承骁身边带着女眷,也笑着拒绝,道:“我看今日也迟了,两县奔波也着实累,不若下回时间充裕些再聚,左右陆兄弟以后也在咱们武山县做生意,总有聚的机会。”
这其实正合了陆承骁心思,他一早留心到柳渔精神不大好,只是场面上还需要应付。
方爷一听权爷这话,也想起一直没太说话的柳渔来了,笑着和了权爷的话,约定几日后交接铺子,到时再聚。
陆承骁一行人和权爷与方爷告辞,从茶楼出来,陆承骁付过权爷中人费,一再谢过他后,请他再留意一间合适的铺子,这才各自分别,几人往码头去雇船。
路上陆承骁握着柳渔的手,落后柳晏平和柳晏安几步,才低声问她:“渔儿,你怎么了?我看你方才状态一直不大好,是不是累了?”
柳渔知道自己心绪不宁,却不知道这样明显,牵了牵唇角,点了点头:“是有些累。”
柳渔要强,少有在陆承骁跟前说累的时候,这是陆承骁第一次见她这般疲惫,当即有些心疼了,恐怕柳渔连日里在绣庄都很忙,悔自己没有思虑清楚,还把她一同带了出来,四下看了看,道:“不如今晚就在这边找家客栈休息吧?”
柳渔忙摇头,“不用,回家吧,回家我才歇得好。”
她不是真的累,她只是心病。
陆承骁捏捏掌心中她的手,道:“好,一会儿船上你歇一歇。”
待到了码头,当真找了艘有休息间的船,与柳晏平和柳晏安打了声招呼便陪她进舱休息了。
这船舱不知多少人用过,他也不脱外衣,只和衣靠着,把柳渔揽在怀中,让她靠着睡一觉。
柳渔把脸贴在陆承骁胸膛,听着耳边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声,像是迷失了方向的人找到了能停靠的港湾,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不由抱住陆承骁,贴得他更紧了一些。
陆承骁低笑。
夫妻俩其实有好些天未见了,他拥着柳渔,嘴唇在她发顶亲昵的贴了贴。
柳渔心头一颤,道:“承骁?”
陆承骁轻应了一声。
柳渔那一瞬间冲上来的勇气又都落了下去。
陆承骁见她未说话,轻声问:“怎么了?”
柳渔不知从何说起,她摇了摇头:“无事,就是很想你。”
她想,她是该和陆承骁说清楚的,不说前生事,至少去扬州之事不能瞒着他,只是该怎么说还需要再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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