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十月,秦老夫人的身子竟才渐渐好转起来,而陆知酒也是在此时收到了唐如朔的来信。

    出乎意料的是,唐如朔的信直接大方地送到了侯府,陆知酒是从楚云都手上接过来的。

    她一动不动,垂眸看楚云都递来面前的信封,有些不敢抬头。

    谁知楚云都也不说话,只是将那只手端得平稳,仿佛她不接,他的手便不打算放下来。

    陆知酒终于缓缓地,若无其事地,将手抬了起来,捏住了信的一角。

    她抽动一下,果不其然,对方捏得很紧。

    识时务地又松开手,对面的人却开口说话了:“这就松手了?”

    陆知酒仍是垂眸不看他,他将拿信的手垂落,压抑着话语中的情绪:“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我听不得的?”

    陆知酒终于舍得掀起眼皮,却只是直直看着或许下一刻便要发怒的楚云都。

    楚云都的确生气,在信送到他手上时,便生气了。

    他气她竟然还跟这个唐如朔有所往来,也气她瞒着他。

    陆知酒猜到信中八成是唐如朔调查欲害她之人的结果,她迫不及待地等了小半个月,此时真相或许就在眼前,她却被束缚住了手脚。

    见陆知酒明显有些走神,楚云都冷笑一声:“不说?”

    事关前世阴谋,陆知酒深知自己并非手眼通天之人,可她现下面对楚云都,也不得不谨言慎行。

    就在她犹豫之时,楚云都又向她迈了一步。

    她下意识抬头,楚云都的神色实在算不上和善:“不能说,还是不想说?”

    他今日一直在用这样压迫感极强的语调同她说话,陆知酒承认,她生出了许久没有的恐惧。

    她往后退了一小步。

    哪知就是这样一小步,竟然触怒了楚云都。

    他立马一把拽住陆知酒的胳膊,将她扯到面前,咬着牙关:“陆知酒,你躲我?”

    陆知酒蹙眉,感受着来自手臂上的微微疼痛:“侯爷,非得这样……说话吗?”

    她意指楚云都行为粗鲁,楚云都却误会。

    “怎样说话?”楚云都又将她扯近一些,“本侯向来这样说话,你若厌恶,也得忍着。”

    他今日脾气好差,不知又是谁惹恼了他。陆知酒咬了咬唇。

    两厢相对沉默片刻,陆知酒暗叹口气,做出妥协:“要不,侯爷同我一起看吧。”

    没听到回应,陆知酒又抬眼看那满脸黑气之人:“还不满意吗?侯爷总不能要念给我听吧?”

    她这般阴阳怪气。

    楚云都又咬了咬牙,将手松了开:“你明明知道,我并非是喜欢窥探他人隐私之人。”

    这点陆知酒是认同的,当初司渊送来的那封信,她送至他的面前,他也都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

    可她又有些奇怪,那他今日是闹些什么?

    不愿再去想太多,陆知酒见他态度松动,顺着他说道:“我自是知道。是我主动邀请侯爷,同我一起阅信。”

    两人在桌前坐下,陆知酒摊开一只手,楚云都不快地将信放在她手中。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陆知酒一边拆着信封,撇去脑中尚存的一丝顾虑,一边喃喃,“我只是让唐公子,帮我打听了一件事,信中许是探查结果。”

    言及此,她微微侧头看楚云都:“侯爷想知道,是什么事吗?”

    楚云都打量着陆知酒,从她的眼,扫到她的唇,最后抿了抿唇:“你若说,我便听。”

    陆知酒扯了扯嘴角,又是一阵沉默。

    抽出信纸,她才说道:“有人,要杀我。”

    陆府,后院。

    “夫人——夫人——”

    一老嬷嬷着急忙慌地跑进主院之中,正在屋门口着急等待的蒋月舟眼睛一亮,快步向来人的方向快步走去。

    老嬷嬷在蒋月舟面前停下,喘了两口气,便压低了声音:“夫人,已派人搜城两圈了,还是……”

    老嬷嬷的声音越来越小,蒋月舟渐渐心生绝望。

    绝望又化作怒火,令她目光一狠,扬手便给了对方一巴掌。

    啪的一声短促响过,老嬷嬷立马跪下,捂着脸哀恸:“夫人,老奴无能,实在是寻不到小少爷……”

    蒋月舟手抚胸口,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几乎要站立不稳。

    “废物,全都是废物!”

    蒋月舟面露凶光,在已遣光了人的院子中歇斯底里。

    老嬷嬷的头磕了又磕,嘴角的那点血很快凝结,但牙口仍是疼痛:“夫人莫急,总会找到的!”

    “莫急?”蒋月舟咬牙切齿,“若是在老爷知晓前还未寻到,我要如何交待?!”

    今日本只是去参加一次普通的寺庙法事,没成想回程途中,她不过是身子疲累睡过去片刻,醒来后就得知她金贵的小儿慎郞不知所踪。

    仆人说乃是小少爷非闹着去看街上的杂耍,跟在他身边的奶妈一时不察,竟叫他走丢了。

    距现在已过去快两个时辰,蒋月舟遣了所有亲近的仆从前去寻人,却一无所获。

    涉事的奶妈被仗责了二十大板,如今已然奄奄一息,蒋月舟却实在难解心中之恨。

    若是别的事倒算了,可这亲生独子慎郞乃是她心头肉,也是陆康华的命根,今日在她眼皮子底下丢了,不仅是丢了她的骨肉,也是丢了她盼了这么多年才盼来的希望。

    陆康华的性情蒋月舟再清楚不过,虽是从草根爬上如今的高位,看似清高,却最是会权衡利弊。

    多年来,她虽凭着高贵的出身稳坐相府夫人之位,但陆康华的心又剩了几分在她身上,她很明白。

    她盯后院盯得紧,这些年来也就是一些不构成威胁的小妾能蹦跶几下,不足为惧。最重要的,是她有了慎郞这个靠山。

    本以为再也不必焦思过虑,可如今……

    蒋月舟越想便越是恼怒,又要扬手将巴掌甩向老嬷嬷。

    老嬷嬷惊惧不已,连忙抬声叫道:“夫人,夫人!当务之急虽说是寻到小少爷,但老爷那边也不得不先给交待啊,老奴有法子!”

    蒋月舟的手顿在半空,渐渐攥紧垂了下来,嘴角的弧度格外狠厉:“你最好是真的有办法。”

    老嬷嬷又将头埋下去,肩膀颤抖:“……老奴寻思,如今是须得老爷知晓,此事与夫人全无关系才是。”

    蒋月舟冷笑:“慎郞今日同我出行,如何撇得清关系。”

    “夫人此言差矣,今日那四姑娘,可也与我们一同出行了。”

    话音才落,蒋月舟浑身一凛,思索片刻后才看向伏首在地的奴才:“你倒是聪明。”

    夜幕降临,陆府的主院中却更加热闹了起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陆席霜在押解下跪在了主院中,她一抬头,便对上了石阶之上垂目审视着的陆康华与蒋月舟。

    蒋月舟在侍女的搀扶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向她的眼神痛苦而绝望。

    “爹……”

    陆席霜的声音渐小,方才被家丁拉扯的不满与愤恨暂且咽下,又变回了平日无害温柔的四姑娘。

    院中的灯笼笼罩着柔和的微光,陆康华在昏暗的光线下缓步走向陆席霜。

    他的声音阴郁而威严:“你还知道我是你爹。”

    上位者的威慑向陆席霜袭去,她心中不防,慌乱地仰首:“爹在说什么?女儿不明白。”

    “不明白?”陆康华站定,俯视着弱柳扶风的陆席霜,“挨了打,自然就明白了。”

    他抬手一挥,便有两个家丁冲了出来,将陆席霜架起。

    “爹!爹,这是要做什么?!”

    陆席霜奋力挣扎,因为她的身份,家丁不便使用蛮力禁锢,便真让她挣脱了开来。

    陆席霜膝行至陆康华面前,拽住他的衣角:“爹,女儿做了什么让爹这样生气?您告诉女儿,女儿一定改——”

    陆康华袖子一挥,甩掉攀于他腿边的陆席霜,丝毫没有动摇:“我没有你这样狠毒的女儿。竟是能对自己的亲生弟弟做出这样的事!”

    陆席霜被甩在地上,还未爬起便听到陆康华的咆哮,她身子一顿:“爹说什么?”

    此时蒋月舟在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来,弓着身带着哭腔劝解道:“老爷,莫要生这么大的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如今慎郞还下落不明,若是老爷再倒下,妾身……妾身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她的泪珠又如断了线的珠儿一般落下来,不止不休。

    陆康华转身扶住蒋月舟,刻意放缓了语气:“夫人……我知你最是难过,慎郞一定会寻回来的。但她——”

    陆康华又瞥陆席霜一眼:“她这般不知轻重,居心叵测,害得慎郎落入险境,我定不会放过她。”

    陆席霜这才搞明白,原是为了今日那金贵小少爷走失一事。

    这事本与她毫无关系,她只是陪同大娘子前去寺庙而已,所以竟然……

    她的目光凶狠地扫向蒋月舟,又努力地平复心绪,重新向着陆康华开口:“爹,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女儿今日从未与六弟弟有任何接触啊。”

    “你还敢狡辩!”蒋月舟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难道还是我编排你不成?我照看慎郞百般谨慎细心,却还是因误信了你这小贱蹄子,让你有机可乘——”

    “你——”

    “住口!”

    陆康华怒吼一声,阻止了院中纷杂的吵嚷。

    他闭上眼,面露疲惫:“莫要再多说,给我打。”

    “爹!”

    陆席霜所有未尽的话语,都被尽数掩埋于硬物与皮肉的击打之声中。

    今夜这般的无月之夜,隐于转角处的司渊自是无人察觉。

    他沉浸地观赏着主院中的这场闹剧,昏暗的灯笼火光映照在他的眸中,却连片刻的温暖都不曾留下。

    待动静渐渐止息,身长玉立的男子终于转身朝来路走去。

    他不会允许,任何不可控的变数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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