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庄中简陋,陆知酒觉得看这居所缺东少西的样子,楚云都是没有常住过的。
当喜言说这里的厨房潮湿生不着火时,陆知酒已经在思考这趟会不会太一时兴起了。
"倒是堆了些柴火,不过不知哪里漏雨,看上去是湿过的。"
喜言拿帕子擦了擦手:"姑娘,我同其他人去附近看看,有没有树枝稻草可以捡。"
陆知酒刚要拦住她,楚云都就从门口走进来了。
他大概是听到了喜言说的话,面上有些不自然,却是说道:"我让人去别的农户家中买些。"
他瞥一眼陆知酒,回头遣了一个侍卫交代了几句,侍卫应下后立马跑走了。
陆知酒让喜言跟上,自己走近门口,冲着藏匿着无措的楚云都说道:"没事的,临时来,你也没做什么准备。"
"我该想到的。"
陆知酒觉得好笑:"你想到什么。"
他稍稍抬眼:"想到也许有这么一天。"
陆知酒的笑便渐渐收了。
是啊,可你与我,大概谁都没能想到有这样一天呢。
临近正午,秦老夫人休息起身后,被请到了院子中,楚云都正摆各人的碗筷,见秦老夫人前来,便站直垂首。
"秦老夫人,可以用午膳了。"
还未待她应声,陆知酒便端着一盘菜从侧边的厨房里出现。
秦老夫人眉头一皱,上前拿过她手中的盘子:"怎的要你来上菜?"
她语气严厉,放下盘子后便拉过她的手察看。陆知酒笑着:"这里的菜都是现摘的,新鲜得很呢,我觉得有意思,便帮帮喜言。"
秦老夫人戳了戳她脑袋:"这是该一个小姐做的?"
说罢她意有所指:"不知跟谁学的这些不规不矩。"
立在一旁的楚云都一言不发,神色都未变,只低头摆好碗筷,又将凳子擦了擦。
那头谢意灰头土脸地从厨房出来,见自家主子弯腰擦拭,连忙接过抹布:"主子我来吧。"
楚云都又将抹布夺了回来,只摇头后又摆手驱赶他。
这临时从河里抓的鱼,菜地里摘的菜,以及从村中农户家中买的米面,的确与上京城的味道很是不同,带一股清新的余韵。
本绷着一张脸的秦老夫人也露出些欢欣的样子,比平日胃口好了许多。
陆知酒见外祖母十分喜欢一道酱香茄子,察言观色后说道:"外祖母,这茄子吃着可好?"
"不错。"
何止不错,就着这道菜,秦老夫人已半碗饭下肚了。
陆知酒心里高兴,又斟酌了语气,说道:"这是侯爷的厨艺呢。"
本又要伸筷去盘子的秦老夫人立马顿住,手收了回来。
几乎一句话都没说的楚云都也停了下来,他看向陆知酒,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要阻止她继续说。
陆知酒却装作不知,也没继续顺着这话说下去,而是又夹了些到自己碗里:"侯爷说自己不太会做菜,可我吃着倒是觉得有些青州的味道。外祖母觉得呢?"
她没有乱夸,而是事实如此。
未重生之前,陆知酒知道楚云都会做菜,却从未尝过,一个是因为她对他有成见,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做的菜卖相实在难看。
所以他今日说他要下厨时,陆知酒没阻止,却在旁边看着,也让喜言适时指导他一番。
他炒了两个菜,虽比之餐桌上喜言做的其他菜色逊色不少,但比想象中看起来好多了。
而意外之喜是,陆知酒发现她外祖母很喜欢楚云都所做的口味。
秦老夫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倒的确是不太会做菜。"
楚云都垂眸听训,仍是沉默。
"不过。"
秦老夫人又提起了筷子:"确是有些青州的味道。"
楚云都愣了会儿神,悄悄抬眼向陆知酒看去,就见她朝自己笑了笑。
他又看向秦老夫人,秦老夫人仍然严肃,却不见厌恶:"是特意学过?"
在问他。
楚云都意识到这点,低声回道:"是,跟家中的厨子学过一些。"
秦老夫人觉得奇怪:"可你倒比那些厨子做得正宗些。"
住在侯府的这些日子,她也并非没有尝出府中吃食有江川东一带的味道,却没有一次有吃到今日几道菜的感受。
这评价在楚云都意料之外,他老老实实地回:"自己瞎琢磨了一点步骤,许是误打误撞。"
陆知酒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问完话后的外祖母对楚云都的态度似乎有了细微的缓和,虽然楚云都仍是处处小心,她却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些近日来未曾出现过的庆幸。
午后休憩,陆知酒不太睡得着,便从房中溜达到院中。
她朝对面看去,远远瞥见楚云都坐在窗下写着什么。
她悄然靠近,贴在墙边,见他写得实在入神,便从墙根折了根狗尾草,慢慢地伸到他眼下。
被狗尾草擦着鼻尖的一瞬,楚云都一惊,抬眼便见陆知酒探了个脑袋在他窗前。
他立马松口气,凑近窗口:"怎的了,不休息。"
"本想睡一觉,又有些睡不着。"
陆知酒走两步,踮起脚后双臂叠放,趴在了窗沿上:"下午可以去采茶吗?"
楚云都低头看自己压在手下的纸,说道:"嗯,本就打算去的。"
陆知酒瞥他刚才在写的东西,问道:"写了什么?"
楚云都指尖蜷了蜷,不动声色地又挪过了袖口遮住纸张:"没什么。"
陆知酒正色:"楚云都。"
"嗯……"
"给我看看。"
"……笙笙。"
"给我看看。"
楚云都便只得从窗口递过去,给了她看。
陆知酒笑:"采茶,学塾听课,逛稻田,题字……"
她抬头看不敢看她的楚云都:"是我们的安排吗?"
他伸手扯住纸的一角:"我瞎写写,不是很……详细了。"
陆知酒抬手,纸张就又从楚云都的手上溜走:"要多详细?光是看这几个字,我就很感兴趣。"
楚云都抬眼:"真的?"
"嗯。"陆知酒又凑回窗口,仰头看坐得比她高些的人,"特别想去。"
采茶是个累活。这是陆知酒的结论。
因考虑到秦老夫人有些年岁,陆知酒便做主让喜言伺候着先一步去了学塾。因此此时便只有她一人累着。
陆知酒不乐意示弱,闷不吭声地摘着茶叶,可楚云都又不傻,时时刻刻地看着,觉得她心情低落下来,便马上靠近。
"笙笙,不舒服吗?"日头虽不毒,但也不算是足够凉爽的天气,况且她身子弱,许是经不得这样累。
陆知酒咬牙嘴硬:"没。"
可楚云都哪里看不出来,他整了整陆知酒头上的斗笠,将自己在她身边摘的半筐茶叶塞到她的筐里。
看着自己连底都铺不满的筐子瞬间充盈,陆知酒眨眨眼看着楚云都:"做什么,我自己可以的。"
楚云都笑:"我知道。但我摘的这些得上交啊。"
他说完也不等她回应,便又低头更快摘了起来。
陆知酒看看茶叶又看看他,突然觉得,这人虽是不会说话,哄人却还是有一套的。
陆知酒的确是个胜负心强的人,以前是不允许她过多去争些什么,便一直压抑着。
可现在,好像有人愿意纵容她。
楚云都摘得认真,日光映在他的侧脸,温柔得很。
温柔。
想到这个词的一瞬,陆知酒心中便漫上奇异的感觉。若是重生前的她,应该绝不会将这两个字和楚云都联系在一起。
陆知酒摘下一片茶叶嗅了嗅,沁人的茶香味蔓延至肺腑,她悄悄地将它插在楚云都的发间,期待他晚上沐浴时再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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