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山道上,楚云都手握缰绳,鞍上同坐的还有陆知酒。

    陆知酒被他护在身前,他的披风牢牢拢在她身侧,山风也未能侵袭。

    几乎一路沉默,陆知酒无法扭头去看他,却从他手背上的青筋看出,他并不太好受。

    “侯爷。”她唤他。

    不应。

    “侯爷?”她再唤他。

    仍是不应。

    “云都……”她换个称呼唤他。

    还是没反应。

    陆知酒只能自顾自地说道:“你看这一路的景色,倒是比上京城里的好上百倍。若非难以脱身,我更愿意在村郊里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似乎很是不错呢。”

    “你哪是能劳作的人。”

    听到他嗡嗡的声音从身后的胸腔传来,陆知酒笑了笑:“我虽惫懒,却不是没眼力见儿。若是真落入了那样的境地……”

    “不会的。”楚云都否认得快而坚定,“我不会让你劳累。”

    陆知酒却觉得他并未懂她的意思:“哪里是什么劳累,只是种选择罢了。难道那样的生活,侯爷不喜欢吗?”

    楚云都默了一阵,说道:“哪里都一样。”

    哪里都一样。有些消极的味道。

    陆知酒低头,在披风下慢慢握住他的手,果不其然,他颤了一颤,却没有躲开。

    “云都,你莫要跟外祖母置气。”陆知酒心下又浮上歉疚,“是我让你委屈了。”

    身后的人很久没有说话,陆知酒想,这次或许真是他积怨已久的爆发,哄不好的那种。

    她抬眼看不远处的外祖母的身影,难免对两方都有愧。毕竟外祖母也是为了她。

    “对不起。”

    良久,楚云都的声音传来,让陆知酒怔了一怔。

    她感觉到他轻轻地垂了头,抵在她的脑后。

    “对不起笙笙……“

    陆知酒那只握在他手背的手收紧一些:“没什么对不起的,以后是一家人,摩擦也在所难免,只别记仇才好。”

    楚云都的声音更轻:“秦老夫人才不会想与我做一家人……”

    陆知酒无奈地笑:“她只凶你这一次,你便想得这样严重。”

    “她看我不惯,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的语气委屈得很,陆知酒敛了玩笑的意思:“云都,外祖母会喜欢你的。一定会。”

    奉贤裁缝铺的后院中,唐如朔眯着眼看手中那张药方,嘴里念念有词。

    岳月红低头凑近,满脸好奇:“主子看出什么了?”

    哗啦——

    唐如朔将纸张一收,又将欢歌带来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此药方有蹊跷,若能查出何人所为,唐公子所谋之事,民女愿出一份力’。”

    岳月红盯着唐如朔眨眨眼,又看着他将涣散的目光聚拢起来,转而落在她的脸上,有些疑惑:“这陆二小姐,怎知我另有所谋?”

    岳月红不解:“主子何意?属下的理解,是陆二小姐愿应主子一个要求。”

    “不不不。”唐如朔直起身,摆摆自己的手指头,“不可能。她虽不见得知道我所谋为何,但应是看出我除方县一事外,另有求于她。”

    岳月红皱眉,似乎陷入思考,不多时又问道:“这不正好,主子本就想要去见陆二小姐。”

    虽说是这样……唐如朔摸摸下巴,觉得若她当真那么聪明,是不是就不太好办了?

    可现如今急需助力,陆知酒又是重要一环,若真能借此与她搭上线,倒是百利而无一害。

    唐如朔眼珠转啊转的,很快拍了板,对着岳月红吩咐道:“寻些靠谱的名医查查这药方的蹊跷,记住,别在上京城查。”

    岳月红接过药方:“是。”

    在山路上又行了一个时辰,楚云都一行人终于到了一处幽静的农庄。

    这农庄虽有些偏僻,但胜在景色怡人,群山掩映,算得上一句鸟语花香。

    楚云都抱陆知酒下了马,她没站稳趔趄一下,又被楚云都眼疾手快地接了个满怀。

    “腿麻了?”

    陆知酒点点头,微微弯腰捶了捶大腿。

    楚云都刚要随着弯腰,便被疾步而来的秦老夫人喝止住了:“侯爷且慢。”

    秦老夫人唤喜言搀扶住陆知酒,回头对已然站立如松的楚云都说道:“还请侯爷前头引路。”

    楚云都又看陆知酒一眼,见她点点头,便安下了心,恭敬回话:“是,秦老夫人随我来。我们先入住修整一番。”

    穿过一片茶田,几人在一间宽敞的空闲农家院落落了脚。这里无人居住,却像是定期有人打扫一般,干净整洁。

    由于到的匆忙,楚云都先叫秦老夫人与陆知酒在院中小坐,他亲自去张罗着布置了被褥与茶水。

    在歇脚的空档,陆知酒发现院门外聚集了不少围观的村民。

    他们满眼的好奇,却并不逾矩,只远远朝里头看。

    谢意出门与他们交涉,言语之中似乎熟络,都是些嘘寒问暖的话。

    村民看起来很是淳朴热情,陆知酒起了兴趣,也起身走去。

    见一颇有官家小姐风范的仙女儿靠近,村民们倒有些畏惧了,怯生生地闭了口。

    谢意回头,见是陆知酒,便回话:“是农庄中的居民,因这里少有外客,好奇来问问。”

    陆知酒点头,对着村民们礼貌地笑了笑:“叨扰乡亲们,我们一家人在这游玩两日。”

    “哪来的叨扰,你该是楚公子的家眷吧?那便是我们的家眷了。”

    “哎哟说的哪里的话,我们远远见着像楚公子,便来凑个热闹。”

    “你可是楚公子的小娘子?倒是没有见过呢。”

    “这里景色极为不错,可以多住两日,若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开口!”

    “那群孩子们还在上学,否则会更热闹些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让陆知酒有些应答不及,刚要开口说话,便有一声音适时响起。

    “多谢乡亲们的好意,只是这路途奔波,我们不及郑重拜访各位,待修整一番后,定然再与各位叙旧。”

    楚云都说得礼貌,却也不容反驳,乡亲们更是理解,笑着便散了。

    陆知酒看他:“我也不算累,和乡亲们说说话的精力倒还是有的。”

    楚云都为她披上她方才嫌热解下的披风:“这里是风口,你还要站多久?”

    陆知酒拉紧披风,撇了撇嘴,跟着他往里走。

    秦老夫人已然被服侍着进了主屋,陆知酒的屋子便安排在主屋一侧,楚云都的则在另一侧。

    陆知酒与楚云都在主屋陪着秦老夫人安顿,秦老夫人似是的确疲劳,便打算由喜言伺候着先小憩一番。

    自主屋出来后,楚云都与陆知酒朝院里走。

    陆知酒随口问道:“云都,你此前来,便是住在这里吗吗?”

    “嗯。”楚云都抬手拨开她头顶的树枝,回道,“不过一般也不太过夜,当日便回了。”

    “哎呀——”

    楚云都虽及时将矮枝拨开,陆知酒的头发却还是挂住了一根枝条。

    “先别动。”楚云都连忙拽住要转头的陆知酒,“等我解开。”

    两人相对站着,陆知酒与楚云都的胸膛面面相觑,一股热息自她头顶传来,热着了她的耳朵。

    鬼使神差的,她突然抬起两只手,拉住了楚云都腰侧的衣服。

    楚云都有所感,手上忙着,却是低头问道:“怎的了?是扯着你了吗?”

    “没有。”陆知酒闭上眼,手又攥紧些:“云都,你什么时候带我采茶?”

    楚云都又抬头专心解她的头发,嘴角带上些笑:“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陆知酒满意了,尾音轻快地“嗯”了一声。

    头发解下来了,陆知酒摸了摸,有些难受:“乱了……”

    楚云都捻了捻指尖,有些无措:“要重新梳吗?”

    陆知酒本打算只能等喜言出来再重新梳洗一番,却突然想到什么,斜眼看向楚云都。

    楚云都被她看得更加不知所措,以为是她为这乱了发髻一事心情不好了起来,便说道:“抱歉笙笙,我笨手笨脚的,坏了你的……”

    未待他说完,陆知酒打断他:“云都,你帮我梳吧?”

    楚云都愣住了:“什么?”

    “你帮我梳,我教你。”陆知酒笑。

    她跑进屋中拿了面镜子和一把梳子出来,放在院中的石桌上:“这个倒是轻便。”

    陆知酒在石凳上落座,扯一扯身旁楚云都的袖子:“也就一小处乱了,你先帮我拆一拆,然后我教你该如何盘。”

    楚云都站在陆知酒身后,半天没有动静,还是她再次对着镜中之人催促,他才缓缓抬了手。

    “嗯对,就这样。”

    “嘶……没,不太疼,你慢些就好。”

    “这一绺用梳子梳一梳,然后就可以盘起来了。”

    “盘高些……不对……这都歪到哪里去了……对对,再过去些。”

    “没错,绕一绕……好了,这个珠花戴上就好了。”

    楚云都战战兢兢地垂下手,看着陆知酒对着镜子转了转头,等待她的评价。

    陆知酒眼中带上笑意:“可以,还不错。”

    楚云都松了口气。

    陆知酒抬手抚了抚刚戴好的珠花,对着镜子里的楚云都说道:“若什么时候欢歌喜言都忙,侯爷便可以为我梳发髻了。”

    楚云都也从镜中看向她,手在袖中握了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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