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香带着林燕云出去后,  王承柔无需再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把手中被她折起来的那张纸狠狠地攥在手心里,她知道李肃是恶人,  但还是低估了他恶的程度,  他竟把手伸到了她家中,  想要掌控她的身体与生活。

    今日此事的揭发实属意外,  若林燕云没有把汤打翻,若不是她帮了林燕云,  激发了她报恩之心,还有林燕云如果不懂食疗医理呢,以上这些只要有一条不成立,李肃的毒计就得逞了。

    真是又惧又恨,  这是王承柔现今对李肃的全部观感。她握拳的手慢慢地松开来,  抵上额头,她这重来的一世是不是依然摆脱不了李肃?王承柔脆弱的一瞬间,又想到了逃避,若是能跑的话……

    外面一阵忙乱的脚步声传来,  王承柔抬眼看向门口,  就见清香与管家走了进来,二人脸上皆是慌张。王承柔的心一紧,那刚冒出头的脆弱被她收了回去。

    管家把与清香刚说的话与当家夫人又说了一遍,王承柔听后问:“监厂的宋卫呢?也被抓了吗,可有说?”

    管家摇头:“没说,报信之人来去匆匆,只提了咱家大人。”

    王承柔站起来往外走:“备车,  先去保帝侯府,  不!先去都督府。”

    都督府是皇上赐给张宪空的府邸,  现在住的是张宪空的父母与弟弟妹妹。王承柔自己的容静居,也住习惯了,张宪空宠她,不曾提要她搬过去的话,人也是回容静居同她住在一起的,像以前一样。

    此时不知皇上是为何抓人,罪名为何,但可以通过都督府的情况来做初步判断,是否会派兵把守,是否会被搜查,甚至是否会被抄家,这些都是判断事情糟糕程度的标准。

    容静居是保帝侯府的产业,皇上若有进一步惩罚,最先涉及的应是都督府。此时宫中皇令还未下达,父亲也未必知道多少,回侯府不如去都督府一探究竟。

    马车在张府门前停下,王承柔却不进去,只在此等待。如果没有兵卒过来,何必进去引起公婆的恐慌。

    最终还是让王承柔等来了,先是身着御卫军服饰的一队兵士把张府包围了起来。看到这种情况,王承柔不得不下车入府了,这府内只有老人与孩子,见不得这风浪,她要进去安抚他们。

    就在王承柔下车的同时,另一队兵士也朝张府大门而来,王承柔侧目望去,见到队伍前骑着高头大马带队的人,竟是李肃。

    王承柔不解,以李肃一个阁臣的身份,为什么是他来办此事?但当她与李肃四目相对时,这又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恐怕此事后面就有他的手笔。

    王承柔低下头来,快步朝大门走去。李肃看着那抹会出现在梦中的婀娜身影马上就要消失在门前时,他一个眼神,守门的兵士拦住了王承柔。

    王承柔看着眼前泛着冷光的枪茅,她闭了闭眼,深呼吸后,她转身面向李肃:“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连家都不能回了吗?”

    刺耳!李肃皱眉,“回家”两个字刺到了李肃的神经。看来她还是不明白,怎样做能给她带来便利与好处。

    王承柔怎会不明白,她是懒得走这份脑子,因为无论她以什么样的面目、态度来面对李肃,李肃该怎么做还是会怎么做,不会有一丝手软。所以,自己又何必去废这个心,去觑颜讨好他。

    就像现在,难道她在进门前冲他笑笑说好话,他就会高抬贵手让她进去?不可能的,他依然会刁难她,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李肃双手一提马缰绳,银龙打着响鼻朝王承柔走来。

    王承柔上一次见银龙还是她从固国公府跑出来,李肃在后面追她的时候。那时情况危急,她哪有心思惦记银龙。

    上一世王承柔十分喜欢李肃的这匹座驾,但银龙不喜欢她。王承柔不服,就连李肃都娶了她,她还不信自己征服不了一匹马,于是她与银龙较上了劲儿。

    王承柔本就爱马喜欢骑马,被她驯服的烈马不止一匹,银龙却是王承柔驯服的所有马中最难搞的一匹。

    为此她还付出了代价,银龙摔了她,李肃不许她再碰银龙,说这不是过家家,让她不要拿她驯马的经验来对待银龙,不管用的。

    王承柔表面没说什么,待伤好后,她依然不改偷偷的去骑。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银龙屈服了,像它的主人一样,它接受了王承柔。

    再后来,银龙与她的关系,比跟它主人李肃的关系都要好,就连李肃也称奇道:“你是给它灌了迷汤吗?畜生就是畜生,别人给一点好就跟着跑了,再这样下去,我就把它给了你,不要它了。”但银龙又怎么会听得懂李肃的话,依然爱亲近王承柔。

    然而此刻,高大俊美的银龙,高傲地立在她的面前,与恢复了记忆的李肃不同,它不再记得她。

    不仅不记得,它可能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攻击性,耳朵的样子一看就知,它不喜欢王承柔。王承柔把视线从银龙身上移到李肃脸上,李肃见她看过来,笑着问她:“要不要再驯服它一次?”

    难得他能说出这么不合时宜的话,王承柔没理,只道:“大人,我可以进去了吗?”

    李肃笑意淡了:“圣上有令,着我带队来搜查张府,你现在进去不合规矩,若是挟带了什么进出,就是我的失职了。”

    王承柔:“大人可派人盯着,我只是想进去安抚一下老人孩子。圣上也只是让大人围府搜查,还未定我夫君的罪,没有不让人进家门的道理。”

    李肃的笑意彻底没了,他冷道:“你何必淌这混水,像你说的又不是抄家,张府之人何需安抚。”

    王承柔:“大人此言差矣,府内的是我的家人,上扶公婆下携弟妹,这不是混水,这是我的家事。”

    李肃冷冷地看着她,忽然他笑了一下:“不行。我说你不能进去,你就不能进去。来人!给我砸,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搜。”

    大门被粗暴地拍开,张府的老管家被门外的架势吓了一跳,王承柔站的离门不远,她对老管家道:“别慌,派人去照顾老爷夫人还有孩子,别让他们出屋,待这些人搜完了,就会离去。”

    王承柔一边说着,一边抬步想趁乱迈进去。

    李肃怎会让她如愿,他飞快下马,拽住了王承柔的胳膊,老管家见状怎可让外人对夫人无礼,但手拿配剑的兵士们挡在了他的面前,把他与王承柔分隔开来。

    李肃阴沉着声音道:“既然夫人不愿上马车,那我就送你一程。”

    “夫人”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意味不明。

    王承柔就这样被李肃连抓带拽地带回到马车旁边,他把她塞进马车后,他自己也上了来。外面,王承柔的人自然被李肃的人拿下,没有人能帮得了她。

    王承柔一见李肃上来,就觉车内的空间一下子变小了,连空气也变得稀薄。她紧贴着车壁,防备地看着李肃。此时,车子竟然动了起来。

    王承柔一掀帘,见到外面驾车的根本不是她的马夫,而是李肃的人。她回头道:“你让车停下。”

    李肃打量着马车内部,一会用手摸摸垫子,一会摸摸帘上的穗冕,与王承柔紧张的态度截然不同,他道:“停下?那还怎么送你回去。”

    王承柔逐渐冷静下来,她知道只要李肃不想,没有人可以强迫他做任何事。她贴着车内一角,抱膝而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虽然有点自欺欺人,但她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

    比起她来,李肃如在自己的地盘一样,他甚至半躺了下来,一只胳膊弯曲着支着头,侧倚着看着王承柔。

    冷静下来的王承柔不想浪费这次机会,已然这样了,不如问问他话。

    没有铺垫,她直接问道:“张宪空怎么了?皇上为什么抓他?”

    李肃乐了:“王承柔,你终于意识到,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就要按我的规矩来,第一点就是不要说我不爱听的话。夫君?夫人?我实在想不起,以前在国公府时,你有这样称呼我或自称过吗?”

    王承柔好像有点明白李肃的意思,她认真回答他:“夫人是别人叫我的,自然是有的,但夫君?应该是没有。”

    李肃纳罕:“为什么没有?”

    王承柔:“你还没有回答我,张宪空怎么了?皇上为什么抓他?”

    李肃一挑眉,也没废话:“他有嫌疑谋害圣上。”

    王承柔:“可有证据?皇上现在如何?”

    李肃摇了摇头,王承柔了然地道:“我不敢。那时你很严肃,一切都要照规矩办,我怕引你厌弃,会称你国公爷或是大人,不曾叫过夫君。”

    李肃脸上的戏谑消失了,他忽然有点难过,有点遗憾,不知是为那时的王承柔还是他自己。

    王承柔没功夫研究李肃的表情变化,她一心都在等着他回答她的问题。

    李肃呼出一口气,然后道:“证据?若是有的话,连你都不能安稳地坐在这里了。”

    王承柔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再提问,她又问道:“此事,与你有关吗?”

    李肃:“有关没关,我说的话,你会信吗?”

    王承柔:“若是与大人无关的话,还请大人不要插手,事实如何最后一定会水落石出。”

    李肃一下子坐了起来:“你还真信张宪空单纯无害,哀帝怎么死的,你不会不知道吧,要不要我来告诉你。那种毒,连我都罕见。丘山周派创派百年,如今的大师兄还有一个身份,是不枯门的内掌门。知道不枯门是干什么的吗,是制,。毒高手云集的地方。若以我的阅历来看,哀帝中的毒,只能是出自不枯门,而不枯门与皇族向来没有关系,它整个门派隐世多年,不参与江湖争斗与朝廷权斗,他们很少用毒,制,。毒只为一生的成就。一般一款厉害的毒药被做出来,不久后就会被毁掉。所以这样的不枯门唯一能与皇宫联系起来的,就只有张宪空了。”

    李肃说完,看王承柔的样子,就知她的确是知道的。

    他忽然有些意难平:“为什么他作恶,他玩权弄势,你就可以接受,不为所动。”

    王承柔:“这也是必须回答的问题吗?”

    李肃点头:“不是想要我不插手吗,那就如实的给我答。”

    王承柔:“他有底线,我们是荣辱与共的夫妻。”

    李肃声音沉沉:“我们也曾是荣辱与共的夫妻。”

    王承柔否定道:“不是的,你与喻哲儿才是。”

    李肃声音阴了下来:“王承柔,你是不是忘了,我不爱听的不要说。”

    “大人真是好难伺候,又让说实话还得是爱听的,这也要那也要,需知实话总是不好听的,世上哪有那么多双全的好事。”

    王承柔这话刚一说完,李肃忽然伸出手去,把她拉向自己。王承柔在惊呼中扑到了李肃怀里。

    她挣扎,他手臂收紧。在把王承柔完全制住后,李肃有点失控。

    他后悔了,不该为了那点尊严与傲气,放出不会主动碰她的豪言。

    李肃脑中一个声音在叫嚣,管那么多做什么,既然那么想她,随了心又如何,难道你还怕被她笑话,她早就不是最初那个爱慕崇拜你的小姑娘了。

    早晚有一天,他会亲手打破她自以为坚固的幻梦,李肃知道,到时她会有多绝望,有多恨他。怕是难以再现刚才平静与他说话的样子,他之所以现在还不做,是因为手中要抓住更多的赌注,能牢牢掌控王承柔,不让上一世的惨事再次发生的赌注。

    到那时,她的喜怒哀乐皆为他动,哪怕她是不情愿的,那又如何,陪他演一辈子的戏就好,只要不像现在这样看着别人拥有她,不像上一世一样,痛苦的苟活度日就好。

    但若想做到这一步,他必须要一击即中,手握王承柔足够多的命门与软肋,还要在此基础上,让她饱含希望,毕竟希望才是一个人活下去的动力。

    李肃实在是太怕上一世的悲剧再次发生,他所了解的倔强、执拗、狠决的王承柔,是有可能干出,抛下一切不管身后事,只一心求死的事来的。

    边关大军不能动也好,要慢慢地弄死张宪空也罢,其实都是理由,真正阻碍李肃推翻现下一切的障碍,只有一个,就是王承柔的心境。他不敢把她再次逼入那样的绝境,但他做的事情对她来说就是绝境,如何能让王承柔在绝境中不放弃,还饱有希望,就要好好斟酌研判一番了。

    想到此,李肃慢慢地冷静下来,最后也只是亲了亲她的耳朵,并在耳边对她说:“王承柔,你求我,你求我的话,我就可保张宪空无事。”

    王承柔感受到李肃的松动,她一下子挣了出来。她看着他,强忍着拿巾帕去擦耳朵的举动,冷声道:“那你就等着吧。”

    李肃嗤笑道:“好,你有骨气,我等着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李肃敲了敲马车门,同时扭头问王承柔:“送你去哪,保帝侯府还是宫里?”

    他语气里俱是轻蔑,笃定了她不求他,就只能走这两条路,而在他眼里,这两条都是无用之路。

    王承柔不管李肃怎么想,她有认真思考自己现在要去哪里,最后她道:“保帝侯府。”

    李肃提了提一侧嘴角,向外高声道:“去保帝侯府。”

    没一会儿,马车就停了下来,王承柔估摸着,刚才他们并没有出城,一直是在内城街里转悠。

    李肃对她道:“夫人,到了。”

    自从她嫁人之后,李肃是从来不肯称她一声夫人的,此时的这声夫人,是李肃成心揶揄她,在言语上占她便宜的。

    王承柔哪有闲情关心这个,她只想着终于到了,她终于可以下车,不用再面对李肃了。

    车门在李肃那一侧,他虽然没有挡住那门,但他一动不动地坐着,丝毫没有让一让,让她更好过去的意思。

    李肃见她不动,问:“不下吗?”

    王承柔一咬牙,手脚并用的往车门那挪。这姿势不好看,像是在爬着出去一样,但王承柔哪顾了这么多,真怕此时不走,又会被拉着再转一圈。

    正当她快爬到车门的时候,李肃忽然咬着牙,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王,承,柔,”

    王承柔几乎是趴着去看他,这一看吓得她心一惊,李肃确实是在咬牙,不止咬牙,他还在忍耐,只是眼里的黑沉出卖了他,那里沉重到快要溢出来的是满满的情,。欲。

    王承柔呆住了,然后又听李肃低吼出声道:“还不快滚!”

    如惊弓之鸟,王承柔一下子推开了车门,差一点就摔到了地上,下马车的方式与姿势可谓狼狈。

    王承柔一边跑向保帝侯府,一边在心里大骂李肃:神经病!李肃就是个随时随地发疯的神经病!喜怒无常的暴君!

    就在王承柔跑进侯府的时候,李肃对着车外驾车之人道:“你下去,换管青山来。”

    管青山接替了驾车之人,他在外面问道:“公子,现在去哪里?”

    李肃:“去城外转一圈,然后再回来。”

    管青山面上一顿,虽不明白公子用意,但他马上答道:“是。”

    李肃看着车内全都是王承柔的东西,他最终拿起一个垫手腕的小垫子,上面若隐若现独属于她的香气,李肃狠吸了一口,然后向后倚去,脑中重现了刚才的一幕。

    她跪在那里,双手撑着身子,因怕磕到头,上身伏低。除了衣服,还有被衣服包裹的地方也向下垂着,有发丝沾在她唇边,她略一抬头看向车门的时候,这一幕被李肃在侧面看得十分清楚。

    好一个魅惑之姿,这就是李肃当时的感受与想法,如果他以这样的心境回到还抱着王承柔时,那他可能就顾不得什么傲气尊严了,他会做一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凭着最后的一点意志力,他把她吼了出去,但被激起的心猿意马,却怎么都平复不下去,尤其是在充满她味道与生活痕迹的马车内。

    管青山赶着赶着马车,就觉出了不对劲,他轻功耳力都了得。一开始他还搞不明白,后来明白过来后,他紧紧抓住缰绳,抓得手指都泛白了,与之形成对比的是他微红的脸。

    他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多转两圈,最终的结果就是,管青山靠着好耳力与轻功的感悟功底,把马车停下的时间掐的刚刚好。

    而王承柔这边,她在侯府里,晚一些的时候见到了父亲。王霜也是刚从宫中出来,这时候,张都督被抓之事已不是什么秘密,传得人尽皆知。

    王霜对王承柔道:“抓是抓了,但你容静居无事,只是搜查了都督府,看来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王承柔问:“父亲已经知道张宪空是为何被抓的吗?”

    王霜摇头:“不曾听说,我打听了一个下午,也没打听来。”

    王承柔:“我倒是听说了,是皇上怀疑他用,他们曾拿来毒死哀帝的毒来害他。”

    王霜:“这话是能乱说的吗。”说完向外望了望。

    “父亲放心,人都遣出去了,这里可以放心说话。”

    王霜问:“你怎么知道?”

    “父亲先别管我如何得知,我问您,宋卫呢?宋卫有没有一起被抓起来?”这个问题,在刚才王承柔就想问李肃来着,但她忍住了,她怕提醒了李肃她救人的方向与想法,虽然李肃可能也会想得到,但王承柔还是保险起见,咽下了这个问题。

    王霜肯定地说:“没有,我下午见过宋卫了,他没事。”

    王承柔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然后道:“父亲说对了,这事还真有转圜余地。”

    第二日,王承柔就向宫中递了贴子,皇上那里一份,公主那里一份。两份略有不同,给公主的是走的宫中正式递贴流程,而给皇上的,却是她让宋卫递进去的。

    贴子上做了封口,宋卫拿到的时候掂了掂,本心他真想拆开来看看,但,王承柔十分肯定地对他言:“我不会害我夫君,您只管把这贴子递上去,还有这贴子您不看才是对您最大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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