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祝灵雪一怔,像是被利刃狠狠刺了一下,心中一空。梁译尧沉默看着她,漆黑的眸子辨不出恨怨悲怒。

    “你可知胡才人与我说了些什么。”

    灵雪垂首不答,造化弄人,偏偏每次自己做这些不磊落的阴谋诡计,总是要拿小太子做筏子。

    “夜深了,殿下早些回去罢。”

    灵雪支起手肘抵着头不愿沟通,肩上衣裳倏然滑落,灵雪弯腰捡起衣裳,轻轻拂了几下,起身将衣裳交还。

    梁译尧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衣裳掉落在地,他只盯着那双淡漠的眸子,自嘲道:“太傅……究竟把我当做什么?”

    明明心绪起伏,可灵雪却执拗不肯回头,不肯吐露一字。

    梁译尧一把甩开她,起身握住她的肩膀强行让她转向自己,委屈又气愤的质问道:“到底还要本太子如何相待,太傅才会真心待我!?”

    见他如此失态,灵雪心中一动,忽地醒悟惹得梁译尧失落的真正源头,反抓住他的小臂,轻唤道:“殿下……”

    梁译尧充耳不闻将她推至木椅前,灵雪身形不稳跌坐椅凳,他心灰意冷轻声问道:“我全然信任太傅,太傅呢?”

    灵雪不敢直视他那郁然低落的神情,梁译尧只以为她无动于衷,心里一堵,喉间隐隐绰绰泛上一股子血锈味。梁译尧倏地松了手,压下那股郁结之气,哑着声对祝灵雪强颜欢笑道:“太傅,阿尧心疼你……”

    灵雪骤然抬头,难掩震惊,梁译尧却匆匆转身,只留下一个颓然消沉的身影。

    “小姐……”

    夕雾悬着心进门,见自家小姐出神地望着一处,心疼不已,刚要上前却被夏兰扯住。夏兰摇了摇头,拉着夕雾屈礼,劝道:“小姐,走罢?”

    灵雪视线缓缓转了过去,撑着椅子起身,茫然失魂的随她二人离开,竟不知是怎么回的汀栏水榭。草草梳洗躺下,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待天边约约露了鱼肚白,又起身换了衣裳趁着早朝前赶去玉明阁面圣。

    梁帝乍一见她精气神不足,关切了几句,知她未曾用膳,便命其落座一道用膳,淑妃知他二人商议正事,寻了由头自觉回避。

    “伤势如何?”

    “一点外伤,养几日便可。”

    见梁帝搛了面前的小菜,祝灵雪赶紧起身,高林奉上御用银筷,灵雪接过为梁帝布菜。

    梁帝用了大半,挥手让高林伺候:“你坐,今日早朝,胡家若是诘责,可有何对策?”

    灵雪笑着端起白粥:“皇上已有成算,灵雪不敢班门弄斧。”

    梁帝听了哈哈一笑,“朕偏要你说,灵雪如今可是也要托大?”

    灵雪将那一勺白粥细细咽了,不慌不忙道:“灵雪不敢,合宫上下皆知昨夜胡才人伤人,胡家未知全貌只听得只言片语,必然不敢在朝堂之上公然与皇上对质。”

    灵雪才说了一半,忽见外头公公过来请梁帝上朝,便连忙放了碗筷,起身跟着一道前行。

    梁帝吩咐道:“你继续。”

    祝灵雪便道:“若是朝罢私问,皇上只需问他胡才人性命是否该取?他若是聪明便该主动拿兵权交换,皇上不必担心逼得他撕破脸面。现下胡家尚未准备充足,绝不敢贸然行动。”

    “好!”梁帝戴了冠帽,转身赞赏道:“文武百官,唯有灵雪最知朕心。”

    祝灵雪屈身恭送梁帝。

    梁帝边走边道:“近日便在宫里好好养着,伤好了再归家去。”

    “是,灵雪领恩。”

    待祝思柔进来寻她时,祝灵雪已经重新落座双手捧着汤碗发愣。

    祝思柔眼不见心不烦,索性喊来夏兰夕雾道:“罢罢罢,还不把咱家小姐请回去歇息。”

    灵雪惘然抬头,祝思柔蹙起秀眉没好气地唤她,灵雪自觉失态放下汤碗,行礼退出。

    祝思柔摇了摇头,对贴身伺候的兰叶道:“也不知是不是昨夜之事惊了她心神,往日从不见过她这般不妥帖。”

    兰叶笑着宽慰道:“大小姐左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然强上旁人许多,娘娘不必忧怀,方才皇上不是还夸赞过吗?”

    闻言祝思柔又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是,待会你瞧瞧咱们库房,给雪儿挑些养神的,告诉哥哥不必担心。”

    兰叶答应着下去了。

    这头灵雪回了汀栏水榭,打发人将消息知会祝耿元与万佳,才坐下便下意识叹了一声。

    夕雾走来道:“小姐整日叹气,福气都叹走了。”

    夏兰责怪瞥了一眼,连忙道:“小姐若是倦了,便进去歇会吧。”

    灵雪答应着往里间走,夏兰跟着放下帷帐,服侍她躺下。

    见里面没了动静,夕雾才小声拉了拉夏兰衣袖道:“姐姐可怪我说错了话?”

    夏兰拉起她的手,解释道:“咱们之间有何可说责的,方才不过是担心你又惹得小姐难过。”

    夕雾放了心,又忍不住跟夏兰抱怨道:“小姐难过还不是因着太子……”

    夏兰连忙阻止她继续,不赞同道:“瞧瞧,这话私下说说便罢,旁人听去了又不知带来许多祸事呢!”

    夕雾自知失言,嘿嘿一笑,抱着夏兰的手摇晃道:“我知道的姐姐,以后绝不再犯了!”

    夏兰拿她没有半点辙,点了点她额头,拉着人一道出去。

    里间祝灵雪闭了闭眼,自嘲自己真是愈大愈不如从前了,竟连夕雾她二人都能轻易看出心中所想。这么思忖着,困意也渐渐袭来,缓缓睡沉了去。

    待祝灵雪醒神时已是酉时,见帷帐外人影绰绰,忙撩起薄纱绸绫,原来是静裳公主前来探望。

    静裳掀了挂珠帘幕,走过来坐在她床侧,按下她欲起身的念头,笑问道:“可醒了,还以为要白走一趟,觉得怎样?”

    祝灵雪只好躺了回去,答道:“睡了一日,身子有些酥软。”

    “晨起听说你昨日受袭,吓了我一跳,瞧你精神倒好我才放心。”

    祝灵雪躺不住,唤来夏兰梳洗宽衣,又将静裳请入内室,静裳笑笑,先行过去。

    祝灵雪简单梳了钗发,换了件月白星紫的苏绣衣裙,未施粉黛,款步而来。微一屈礼,笑着道:“夏兰,可曾看茶?”

    “周全得很,快坐下。”

    静裳催她挨着自己坐下,凑近端详她的伤势,叹息道:“怎么总是这样多灾多罪的,改日须得邀你去广济寺求上一道福签才行。”

    祝灵雪知道静裳不了解其中弯弯绕绕,也不好多作解释,只浅浅一笑并不答言。

    静裳又看了看她脸上伤痕,迟疑道:“今日原打算去麟德殿听曲儿的,路上撞见太子哥哥,我瞧他面色不虞,便悄悄儿问了小颜子,才知他午间来此遭拒,这才叨扰你来了。”

    听话需听话音,祝灵雪猜着静裳来意,正巧夏兰端来汤药,便不接话,接了药汤小口吹着。

    静裳倏地笑了,抬手指道:“你呀,明知我是来说情的,这会儿倒装傻充愣了。”

    祝灵雪一气咽了苦药,皱了眉眼,夕雾忙将一盒蜜饯瓜果摆上,回道:“午间太子确实来过,听说小姐还是熟睡,门都没进便往回走了。小姐现下方醒,因此不曾回禀。”

    灵雪拣了一颗缓解苦意,又将食盒捧至静裳跟前。

    “还不说实话?”

    静裳知是瞒不过去,接过放回木几,直接道:“是小颜子来求我同你说说话,他不敢来找你,听闻太子哥哥一日未进米水了,大约同你赌气罢。”

    静裳揣测道,并未想到其中关窍,只当他二人争执生了嫌隙。

    祝灵雪默然不语,静裳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无妨,灵雪得空便去瞧瞧。”

    “这是何意?”静裳瞧着不妥,碰了碰走神的祝灵雪,着急道:“当真是要生分了不成?”

    灵雪起身踱步至书案前,坐下沉吟片刻,唤来夏兰磨墨,平心静气写了份折子,答道:“敢问公主,殿下现在何处?”

    静裳原以为他二人嫌隙至深不可劝和,不敢再提怕再伤了她二人情谊。见她忙于案牍,以为是婉言送客,正想着悄悄儿离开,忽地听她相问,喜出望外道:“此刻怕是在望月阁,我与太子哥哥自小爱去那散心。”

    “夕雾,预备些吃食,咱们赏景去。”

    “是,奴婢这就备着去。”

    灵雪将折子展开对着吹了几口气,捧着递与静裳道:“劳烦公主替灵雪跑上一趟,将这折子交于皇上。”

    静裳百思不解地接了折子,不敢私自翻看,笑道:“也罢,如此我便功成身退了。”

    灵雪还欲送她,静裳只道“不必”,带着一从随侍走了。

    不等多久,夕雾也提着装好的食盒进来请灵雪动身,灵雪正在逗弄池中红鲤,闻言便将手里鱼食一气儿抛了出去,鱼儿纷拥啄食,灵雪看了一会儿,洗净了手出门。

    望月阁

    灵雪才行至阁楼底下便瞧见小颜子几人守在一旁,他几人见了人来连忙跪下请安,灵雪吩咐夕雾分出一些吃食打赏他几人,自己从一侧阶梯登上二楼。

    刚转上二楼,面对面便看见梁译尧附身扶着低矮的栏杆望着天上乍有轮廓的明月,祝灵雪提着衣裙登上楼,梁译尧循声转头。

    祝灵雪双手奉礼微微垂首道:“见过殿下。”

    梁译尧注视了她几秒,直接转身往阁中走去,撩开衣袍在石桌前落座,桌上还放了一壶酒。

    灵雪起身,侧头,夏兰拎着食盒上前大着胆子取出一碟碟粥肴糕点摆上。

    “拿走。”

    夏兰望了灵雪一眼,灵雪上前接过食盒,一一摆放当中,又将食盒交与夏兰拎着退下。

    梁译尧不曾制止,也不曾分去半点眼神。

    “殿下。”

    灵雪方要开口忽然以袖遮挡轻嗽了两声,梁译尧抬头瞧了眼四周通风的阁楼,语气生硬道:“太傅有事?”

    灵雪又屈了屈身,颔首道:“回殿下,微臣前来回禀昨日之事来龙去脉,不知殿下可愿详听?”

    梁译尧自斟自饮并不理会。

    “殿下可还记得桃花宴东珠一事?”

    梁译尧依旧不作理会,祝灵雪泰然处之,继续道:“上月微臣奉命查访蛊毒一事,得知当日所用蛊物乃是蛮疆上品,以此推来,胡家怕是勾结外朝意图谋反。于是便与皇上商议,收回兵权。”

    琉璃酒盏抵在唇边磨蹭,梁译尧敛了几分漫不经心,不动声色瞥过一眼。

    祝灵雪倏地一笑,索性省却前因后果,淡然看向梁译尧直接道:“胡才人巫蛊人偶的事是微臣设计的,意在激怒她。微臣还让宗人府砍下罪人指节双耳佩上胡菱衣饰物送与胡才人,丽华轩的侍卫那日早已调离,门锁也特意换成了胡才人必能推开的木桩。”

    梁译尧听出她语气不对,终于抬了头,祝灵雪面无表情看着他:“微臣确如胡才人所说毒如蛇蝎,虽读君子之道,却从未行过君子之事,是微臣失德。”

    梁译尧吃了一惊,这才想起凭祝灵雪的内力,足以听清那日他与胡才人的轻语。他不自然的放下酒杯,灵雪瞧了一眼,递上一方锦帕。

    梁译尧凝望着她,缓缓接过轻轻拭去方才洒在指节上的酒水,又将那锦帕仔细叠齐,迟疑道:“你那日遇着我……”

    “也是计算之中,”祝灵雪毫不避讳,叹道:“微臣与胡才人初生龃龉就是因着臣陷害胡才人落水,而殿下当时,做了假证。”

    所以当时想让梁译尧一道再次旧景重现,彻底激怒胡才人,确保万无一失。

    “不过行至一半,忽然觉得不该牵连殿下,谁知还是碰上殿下了。”

    祝灵雪扯了扯唇角,不是很能笑得出来。

    梁译尧两手撑着膝盖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祝灵雪毫不在意仍旧继续:“胡才人伤臣可以是不得宠的宫妃行刺朝臣,罪不容赦。胡家未必真的乐意以兵权换她存活,但若有人告知一切皆是镇国公府从中作梗。难保不会心存顾虑,待皇上表态,自然愿意上还兵权。”

    梁译尧静静听完,又端起了酒盏,这次是一饮而尽。

    灵雪执起酒壶替他斟满,见外头明月依旧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只躲在云层后头不肯出来,猜测明日不会是个好天气,便放下了酒壶,步履款款走出。

    梁译尧执了酒盏看她,正欲饮酒,忽听灵雪轻声道:“殿下可知微臣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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