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千里平复了下心情。
她只想安安稳稳的在人间收个鬼,顺便吃吃喝喝玩玩,就当了了生前游山玩水走人间的愿望。
这倒好,专门有东西上赶子来给她找麻烦。
她看向一切的起始——江百年。
发现他整个人倒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挺高的一个男人,缩在那儿的时候就一小团。
她心里的怒气和怨愤就这么散开了。
温千里走到他旁边,觉着这屋子好像更加阴冷了,她冷着张脸,“别装死。北大帝说他找我麻烦是因为你,怎么回事?起来说清楚。”
没回应。
连多余的一个呼吸声都没有。
她蹲下身,伸手在他肩上推了一下,就觉着指尖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拿起一看,才发现指尖竟然凝着一层薄冰,其带来的刺痛感也比之前那一次要重的多。
温千里忽然就有点慌,“江百年?江百年!”
她拨开挡住了他侧脸的黑发,这才发觉他的脸色苍白的有点过分了。
这屋里没有床榻一类的东西,甚至连张凳子都没有。
温千里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席地而坐,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从他身上传过来的冰冷让温千里觉着自己就跟在地府那个极寒的地狱受罪的时候差不多,寒冷刺得她骨头都有点疼。
江百年这副皮相的五官很是分明,从侧面看过去甚至会觉着脸上的线条过于分明了,分明的有些薄情。偏他那双眼睛总是平和良善,让人忽视了面目上的凌厉。
他的呼吸声很微弱,身体也有些轻微的颤抖,温千里十分担心他下一瞬就会死。
好像一只受了伤的猫崽啊。
脆弱又乖巧。
她忍不住碰了碰对方的脸颊,触感冰凉,却意外的柔软。
还挺好摸。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在趁人之危之后,温千里默默的收回了手。
余光瞥到配在江百年腰间的扇子,她滞了一瞬,然后伸手,把那扇子拿了出来。
扇面全白,无字无画。扇骨是木的,什么花纹都没刻。
按照江百年的有钱程度,这扇子是真的朴素的过了头了。
不过确实是把普通扇子,不是什么法器。
用这把扇子接下了燕雀的那把黑刀么?
嘶,好强。
觉着自己的衣角被抓了一下,她低头看去,发现江百年眉头紧皱,手也蜷缩着,一副很不安稳的样子。
江百年那双手骨节分明,手指细长,手腕处的骨头突出,骨窝处还有一颗很小的痣,衬得他的手更加的白。
温千里轻轻地抬起那只手,仔细看了看。
那颗痣很熟悉。
她见到过。
男人手指蜷了一下,迷糊间觉着不太对劲,睁眼就看到自己好像正躺在谁的怀里。
察觉到呼吸声的变化,温千里把他的手放开,面不改色地正襟危坐,一副君子模样。
江百年从她怀里坐了起来,眼前有些发黑,身上还是哪哪儿都疼,但好在没那么冷了,就倚着墙养神。
“我见你昏过去了,所以扶你从地上起来而已。”温千里有一丝的不自然。
“嗯,我知道。”
江百年的声音很轻。她还是第一回见这么虚弱的江百年,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是北大帝在你身上种的那个冰种?”
“嗯。”
温千里疑惑:“这东西这么厉害?之前也没见你这样。”
江百年叹了口气,心一横,直接把胳膊搭在她的腰上,然后整个人靠过去,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若是他昏着的时候,还勉强算温千里照顾病人,现在双方都醒着,这动作可实在亲密过了头。
“别动。”
温千里想把他推开的动作被这声弱弱的“别动”拦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江百年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轻轻动了动手指,问道:“感觉到了吗?”
温千里转了转手腕,将自己的手心和他的手心相对,“嗯。你身上没那么冷了。”
刚才没发现,现在这样靠的比较紧,倒是感受明显。
江百年身上的冰冷在一点点褪去。
目的达到,他很适时地松了手。
“是……因为我?”温千里诧异。
“对。”
……
温千里:“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百年:“很早。”
温千里:“来京城的一路,你每晚都会像这样昏过去?因为疼?”
来京城的这一路,除了第一晚,剩下的,江百年都很自觉的自己一间屋子。
这么说来,他岂不是忍了一路,夜夜因为寒冷而被疼的昏过去。
还瞒过了她。
“嗯。”
温千里突然想笑,大概是气的吧,“你还嗯?早说你疼成这样,我刚才就让那个北大帝给你把这玩意儿解了。”
江百年:“他不会解的。他想把我拉到他的棋盘里,少不得要用这个威胁我。”
温千里:“拿这个威胁你?”
“嗯。我怕冷。”江百年淡淡道,“不过为什么在你身边就会减弱冰种的威力,我还不清楚。”
“这个啊,我知道。我是死在火海里的。”
江百年整个人都停了一瞬间,缓了半天才略带震惊地看着她。
鬼神会怕导致自己死亡的东西。虽然这种惧怕可以随着修为的提高而减弱,但程度有限。
比如她死在火海里,就怕热怕火,但也是因为死在火海里,所以总会带些火的特性。
大抵也是因为此,所以才能抵消掉冰种的一部分威力吧。
怪不得她待在江百年身边的时候没觉着热,一离开他就觉着热的不行。
原来原因在这儿。
“倒也不用这么震惊的看着我,死在大火里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吧。”温千里不怎么在意。
“你…竟然记得自己死前的事情。”江百年喃喃自语。
“你是说孟婆汤的事情吗?我当时是该喝来着,不过发生点意外,没喝成。后来也没想着补。所以就都没忘。”
“那你……”江百年欲言又止。
“我怎么?”温千里假装疑惑,试探他道:“难不成你跟我生前认识。”
江百年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沉默许久才说:“不认识。”
……
“哦。”温千里面无表情,“你说你怕冷,死的时候是冬天?”
“算是吧。死在了一个很冷的地方。”
“怪不得。”
两人很快就离开了那个屋子。
京城热闹,温千里也乐得掺和这些热闹,先是去有名的酒楼大吃了一顿,然后又去戏曲班子听曲儿,反正都有江百年跟着,再热的天儿也热不着她。
戏班子唱的是白蛇传,讲的白娘子和许仙的爱情故事。
“他就这么把你放了。”江百年喝着热茶,问。
他,指的是皇帝。
“啊。”温千里闭着眼,并不把注意力放在台上唱着的曲儿上,“他当皇帝这么多年,总还算没把脑子当掉。逆转阴阳生死这种事,怎么可能有人做的到。”
若不是亲眼所见,江百年也不信。
更别说基本没机会亲眼目睹此类事的凡间的人类了。
“不过……我要是能救,应该还是会救他的。”
她这一路走来,见到的百姓都安居乐业,虽然偶有贪官污吏、平民被冤,但比起前朝,也已经好了许多。
这个皇帝总归是当的可以。
更何况虽然当年她与北地的这位部落首领只能算是利益关系,但好歹也合作了多年,大抵是能算上一句“熟人一场”的。
只可惜温千里虽能左右生死,却终归没有那掀翻天地的本事。
命数到了尽头的人,她也实在无能为力。
江百年:“过段时间,就是武林大会,这儿也聚集了不少年轻才俊。”
“啊,我说刚刚在外面见了好多内力深厚的。原来是武林大会。”温千里了然,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是凌霄阁办的?”
“凌霄阁和羽剑门一起办的。”
“羽剑门?”温千里抬眼,想了想,“哦!我知道!是那个创出羽剑决的门派!”
“嗯,是他们。”
“原来还没被灭门啊。”温千里如是说。
羽剑门跟凌霄阁的资历差不多,在如今的江湖也都算是有头有脸的门派了。
温千里后之后觉,“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听来的。”
“?”
***
因为要举办这个武林大会,所以京城里的客栈几乎都住满了。
温千里连着问了好几家,才找到一个有空房的,还只剩下了一间。
其实就算有两间屋子,温千里也没打算跟江百年分开住。
就他那个状况,还是尽量不要离她太远的好。
房间里只有一张榻,江百年很自觉的提出自己可以睡在地上。
……
“怎么说着这么可怜呢。”她皱了皱眉,最终妥协,“算了算了。一起睡吧。”
她当年还是人类的时候就没在意过那么多男女之别的讲究,如今成了鬼了,对男女的分别就更不在乎了。
比起男女同睡一塌,可能还是他俩一神一鬼能睡到同一张榻上更能让其他的神鬼们震惊。
就这么,两人时隔数月,又睡到了同一张榻上。
睡着的时候觉得自己腰上一沉,温千里迷迷糊糊的睁眼,发现是江百年把手搭在了她的腰上,不仅如此,他还挨着她很近。
……
这是直接把她当成了个冷热合适的炉子抱着了吧。
温千里清醒了些,她借着夜色看到了男人搭在她腰上的那只手。
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凉。
死在一个很冷的地方啊……
会有多冷呢?
温千里默默计算着日子,估摸着自己真正到了北地的时候也已经冬天了。
说起来,她还没有见过北地的冬天。
可能……到时候就知道有多冷了吧。
温千里垂着眸,左手轻轻搭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上。
睡梦中的人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手指轻轻动了动,没醒。
“唉。”
她轻叹一口气。
也不知道自己在感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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