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皓不愿走,石苞却昼伏夜行,率部将牵弘、严询,以及五子石俊领三万精锐步骑东下。

    司马炎在弋阳大张旗鼓,佯攻江夏。

    淮西淮南遍地是晋军游骑,捕杀吴军斥候。

    石苞行至六安,吴军仍未察觉。

    此时丁奉身体一直时好时坏,一万部曲进军缓慢,还在濡须水里面飘着。

    合肥只有两万人马驻守。

    石苞当机立断,直扑合肥新城。

    守城之将乃东吴左典军贺邵,大将贺齐之孙,也算文韬武略。

    但石苞来势凶猛,令亲子石俊为前锋发起猛攻,亲自提剑督战在后。

    石俊浴血死战,怎奈城池坚固,晋军不能克,石俊本人身中三矢,被部曲救回。

    石苞却不讲人情,“将士用命,汝为我子,岂能惜命?”

    令人将重伤的儿子抬上战场。

    石苞挥剑指着寿春道:“不克此城,吾与尔等俱死于此!”

    三万晋军本就是精锐,闻言皆死战不退。

    牵弘、严询二将身先士卒,数次攻上城墙。

    贺邵亦引部曲血战,一次又一次的将晋军赶下城墙。

    合肥迟迟不能攻克。

    后方丁奉的水军进入巢湖,孙皓派丁固前来支援,眼看形势大不利时,石苞的援军也到了。

    荀勖率两千骑兵赶来,自请为前锋。

    石苞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攻克新城,见荀勖主动请缨,不禁疑惑起来。

    荀勖笑而不语。

    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毕竟攻打合肥之策是荀勖最先提出来的,石苞也极力鼓动司马炎。

    两人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拿不下合肥,在司马炎面前会落了面子。

    洛阳竞争太激烈了。

    老的没去,新的又上来了。

    本质上,石苞与荀勖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往深层里想,荀家在中原地位超然,荀勖在朝中精明似鬼,肯定不会做吃力不讨好之事,石苞人老成精,自然也知道其中必有猫腻,所以也就点头同意了。

    让严询为副将,选五千敢死之士攻城。

    果然,荀勖的号旗一出现,城内的抵抗就减弱了许多,严询轻松攻上城头,合肥城门也不知怎么就打开了。

    石苞连忙挥军发起总攻。

    城内吴军一哄而散,自相逃散,让贺邵成了孤军。

    贺邵仰天长叹,“人心如此,岂非天意乎?”

    点燃城中粮草、军械,与三百部曲血战,杀伤数倍晋军,但仍旧无力回天,最终死在严询的刀下。

    合肥新城遂落入晋军手中。

    一场大火也在合肥燃起,黑烟漫天,连淮南的天空似乎都被熏黑了……

    一群受到惊扰的乌鸦,从江北飞到江南,飞到建业。

    钟会的目光顺着乌鸦,扫向江北,兴之所至,张开双手,随口诵道:“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玁狁孔炽,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

    钟毅恭恭敬敬的站在背后。

    心腹们将北面的战报一封封的传回。

    钟会却一封都不看。

    不看,是因为自信。

    “我父子飘零半生,大事终将济矣!”钟会笑道。

    “然陆丞相并未让父亲拿回兵权!”钟毅老老实实道。

    “此言差矣,以为父之势,其实早已超过陆凯,兵权也不是他给的。”钟会向后挥挥手,十几名精干汉子走出。

    看向钟会的眼神都带着狂热的光彩,气势也如山岳般沉重。

    这些死士自幼便被钟会调教,武艺、智略全是上上之选,每个人都受到了钟会的恩惠。

    “你们原本可以为将、为官,可惜埋没在我手下!”钟会感慨道。

    没有一个人回答,每个人的眼神亦没有丝毫波动。

    他们也不需要回答。

    而这些话原本就不是说给他们听的。

    钟毅虽然知道这些死士的存在,却从没见过,“父亲莫非要刺……陆丞相?”

    建业城内,唯一能制衡钟会的也仅剩陆凯了。

    钟会摇摇头,“陆凯、陆抗护卫表里,不可轻动,难道你以为凭一个陆凯真能制住为父?”

    “当然……不能。”钟毅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节奏。

    陆凯无论在声望或者权力上,早就不能压制钟会了。

    所以钟会一直都是装装样子,为的是安江东士族的心,也是为了安抚陆抗!

    不过,既然不是刺杀陆凯,那会是谁?

    刚说到陆凯,心腹便在阁外低声道:“陆丞相召主公议事!”

    钟会嘴角又卷起笑意,“你看,兵权不是来了么?”

    死士们像是知道使命一般,一个个退下。

    钟毅担忧道:“此乃非常之时也,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此时相召,只恐无好意!”

    鸿门宴的典故天下皆知。

    江东动不动就上演此类事件,诸葛恪就是死在这个上面。

    权力面前,谁都会生出野心。

    除掉钟会,陆家就会一跃而起,内有陆凯,外有陆抗。

    此前陆抗在荆州肆无忌惮的吞并施家和步家的部曲地盘,就引来江东士族的不满。

    但陆抗能挡住晋国的攻击,江东士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钟会单手按在腰间长剑上,长笑道:“吾有倚天在手,何惧陆凯一文士哉?当年鲁肃单刀赴会关羽,某当效仿之!”

    只带四五名亲随,赶去陆府。

    陆凯早已等候多日,脸上神色有些古怪,像是在担忧,像是无可奈何,又像是在犹豫,“石苞偷袭合肥,贺邵战死,合肥失守,陛下陷入重围!”

    钟会刚刚入座,立即从软榻上一跃而起,“陛、陛下危矣!”

    接着惶恐不安的走来走去,“这、这如何是好?”

    “士季以为当如何?”陆凯快七十的年纪,现在他面前逢场作戏,难度颇大。

    不过钟会也是历尽沧桑的过来人,聪明绝顶,两人算是旗鼓相当。

    “在下心已乱,无计可施,望陆公以社稷百姓为念,营救陛下!”钟会不仅脸上惊惶,连眼神也是如此。

    陆凯一时看不出端倪。

    堂中忽然陷入沉默之中。

    但这沉默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是两只野兽在互相审视彼此。

    上一次密谈只是试探,这一次就是图穷匕见了。

    一阵清风从外间袭来,吹动帘幕。

    钟会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帘幕后的一抹刀光,但他如同没看到一般镇定自若。

    良久,陆凯咳嗽一声,“江东人物,能与士季媲美者,唯吾弟陆幼节也!”

    这句话无疑是搔到了钟会痒处,瞬间,钟会喜形于色,“在下亦倾慕陆都督久矣,只恨不能一见。”

    陆凯却话锋一转,“陛下此败,江东元气大伤,为了江东国祚,某准备另立新君,士季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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