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后周始和母亲刘三莲说他要暂时留在这里, 晚上再回去。
刘三莲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不要这样, 你要是被他带坏了怎么办?宋呈希你不知道, 他真的很不要脸的,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我不会被他带坏。”周始直视着母亲刘三莲满是不赞同的眼睛,淡声道, “妈,你先走吧, 有事给我打电话。晚上我会回去的, 别担心。”
刘三莲拗不过自己的儿子, 只好从钱夹里抽了两张最大额的纸币递了过去, “待会要是饿了就拿去买东西吃。但不要买垃圾食品, 你知道的, 很多垃圾食品都含有致癌物质, 对身体不好。”
周始接过纸币,道,“知道了,谢谢妈。路上小心。”
重新上楼后周始发现门并没有关。他屈指敲了敲门,“我是宋呈希, 可以进来吗?”
空气沉寂了两秒钟后传来了一声懒散轻缓的“进”。
抬脚走进高裕杰的房间后周始没有立即坐下。他眼前的房间非常凌乱,墙壁上贴了很多剧照和海报,物品家具堆放得杂乱无章,就连飘窗和床沿里侧也都堆放了不少闲置物品。正中央充当茶几的矮脚红木桌上放了好几个空啤酒罐, 外卖盒、票据、烟盒、烟灰缸等零零散散的东西把桌面占得满满当当, 没能堆上去的东西便随意地堆放在地上,视觉上非常拥挤。
“怎么不坐?”察觉到少年没有下脚的地方后高裕杰往沙发边上挪了挪。他把手里没吸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起身打开窗户通风, 道,“不嫌弃的话你就坐沙发上吧。”
沙发是布艺的长沙发,两个人坐绰绰有余。
空气里残余的烟味呛得周始嗓子发痒,等室内的空气被灌窗而进的风都置换了一遍后他才依言坐了过去。
高裕杰把烟灰缸拿到厨房清洗,洗净后他从桌子底下拉出一条矮脚木凳坐了上去,“你怎么一点儿烟味都受不了啊?”他笑眯眯地看着眼前面对着他坐的少年,“宋呈希,你难道是豌豆公主吗?”
周始闻言愣了一下。他想到高裕杰曾当着他的面说他没意思,于是试探着开了句玩笑,“那你是公主的恶毒继母吗?”
“窜故事了,那是白雪公主。”高裕杰不满地纠正道,“我可没有拿毒苹果给你吃。”
周始也纠正高裕杰的话,“我是男生,顶多算是豌豆王子。”
高裕杰一脸莫名其妙,“所以我是豌豆王子的恶毒继母?啊,不对,我是恶毒继父?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周始道,“我开玩笑的。你没听出来吗?”
“没听出来还真是对不起你了。”高裕杰翻了个白眼,问道,“你怎么没跟你妈一起走?回来找我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吗?”
周始点点头,道,“以后我来照顾你。”
高裕杰闻言险些没直接从矮脚木凳上摔下去,“吓死人了!你究竟是怎么做到把你爸的遗言说得跟求婚一样的?!”他赶紧拍拍胸口给自己顺气,“为什么啊?照常理来说你应该对小王我破口大骂恨之入骨才对吧?照顾我是什么鬼啊?你要给我当儿子给我养老?”
周始解释道,“爸他希望以后我能照顾你,所以我要对你负责”
高裕杰赶忙打断他的话,“好了,好了,什么责任不责任的。你没义务对我负责。”他有些怀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少年,“小鬼,你是怎么知道你爸他希望以后你能照顾我的?你之前不是和我说你没看他留给你的那封信么?”
周始道,“我猜的。”
高裕杰伸手挠了挠头,“这都能猜到?你们父子俩的脑回路还真是一致。”吐槽过后他强调道,“那只是你爸的想法,不是我的。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完全不需要照顾我,也完全不需要为我养老。你才多大啊,个子才刚到我肩膀呢。啧,真不知道你爸他怎么想的,竟然会在信里拜托你以后照顾我”
周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应该是因为我爸他觉得我值得信赖,是真的可以负责任照顾你所以才拜托我的吧。”
高裕杰咂舌,“你不要讲得跟你爸把我托孤给你一样好不好?”
周始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高裕杰拿他没有办法,“快走吧,我没什么需要你帮的。你要是真想帮我那就赶紧走,省得你妈过来找我麻烦说我诱拐她儿子。”
“不会的,我跟我妈说好了,晚上再回去。”周始说着又环顾了一圈高裕杰乱糟糟的房间,意有所指道,“你这不是有很多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嘛。”
高裕杰无言以对,沉默了一瞬后道,“你再不走我就当你要偷保险单了。”
周始闻言唇角微微弯了弯,“保险单在我妈那里,你这里没有。”
高裕杰无奈,“要你管。又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把物品整理得井井有条,我就喜欢我的房间一团乱不行哦?”
周始道,“我也没说我要帮你整理房间啊。”
高裕杰噎住,“你到底怎么样才肯走啊?不要”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老公快点接电话’的来电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见是一串熟悉的数字,脸色倏地沉了下去。
因为和高裕杰面对面坐着的缘故,周始垂眼就看到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他对数字很敏感,只看了一遍就记了个清楚,并且立刻察觉到来电的这串号码与之前他看到过的印在地下钱庄小广告上的手机号码一模一样。
高裕杰被发现了秘密也毫无所觉,只皱眉对着坐在沙发上的少年厉声说了一句“不准跟出来”后便拿着手机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接完电话后高裕杰将自己摔到了床上。他身心俱疲,拿手掌盖住眼睛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可不可以拜托你离开?”他本以为少年还会像之前那样坚持,没想到话音刚落下就听到了少年清凌凌的应“好”的声音。
房门被关上后高裕杰拿开了盖在眼睛上的手。他掀起眼皮看向飘窗外的天空,高处是无止境延伸的晴空,云朵洁白,阳光金灿,和他此刻阴霾满布的心灵截然不同。
乘公车回到家后周始趁着母亲刘三莲不在拨通了地下钱庄的号码。他询问了接电话的人高裕杰所欠债务的具体数额,在确认利滚利后的数字和父亲宋正远的死亡保险理赔几乎相等后便挂了电话。
周始知道目前母亲刘三莲不会愿意把保险金按父亲宋正远的意思给高裕杰,便决定自己提前做好准备。
说做就做,他马上回到房间将电脑开机,接着登陆匿名黑客攻防技术的交流论坛,在计算机工程区里找报酬丰厚的单子接。
他在初接触计算机时就对计算机的编程和设计方面产生了高度理解,抓程序bug于他而言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在台北大学资讯工程学系里担任讲师的父亲宋正远对他这一天赋既骄傲又担心,没确诊癌症从家里搬出去之前总是反复叮嘱他不要拿掌握的技术去做违法犯纪的事,很是担心他在未来的某一天会不小心误入歧途。
而事实上,总是担心自己的儿子会误入歧途的宋正远,才是真正误入歧途的那个人。
宋正远是书香门第出身,家世好,职业好,人也英俊,是个在世俗意义上的正面典范。他从小到大都循规蹈矩地按照父母的规划在人生路上走,因此当他到了该结婚的年龄的时候他自然也就屈从于社会世俗和传统思想,走上了那条大多数人认为的‘正确’道路,选择和自己喜欢的高裕杰分手,找了喜欢他的刘三莲结婚。
他的怯懦自私让刘三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了同妻,伤己又伤人,即便临终之前幡然醒悟,可伤害已经造成,刘三莲的一生已经被他毁了大半。
想到这里周始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因为正值暑假,周始便接过了刘三莲买菜和做饭的家务,好让她能清闲一些。他虽年纪小,但在做菜上也算是有天分,即便是做法复杂的料理他也能只看一遍教学视频就能做得大差不离。他甚至在刘三莲随口提了一句想吃麒麟石斑后隔天就给她做了出来,复刻完美得就连摆盘都跟美食网站上的展示图片几无差别。
刘三莲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怎么能这么好吃啊。真是的,你怎么能做得这么好吃啊!”她放下筷子去抽餐巾纸擦眼泪,“妈看美食点评的时候经常看到有人评论说‘好吃哭了’,看了那么多就一直很好奇好吃到哭究竟是有多好吃,今天终于知道了。”
‘好吃哭了’不过是人们对食物味道的一个夸张评价而已,周始并不认为母亲刘三莲是真的因为他做的麒麟石斑太过好吃才哭的。
思绪转了两瞬,周始温声道,“妈,以后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我还蛮会做饭的。别总是因为爸伤心了,你还有我。”
刘三莲听了这话一时间有些泣不成声,“现在想想,我跟宋正远结婚的唯一好处就是有了你。你这么好,宋正远那个王八蛋怎么会把保险金给那个小三不给你呢?我真的不理解,我没有办法理解,他怎么能这么对不起你!”
周始道,“他没有对不起我,他对不起的人是你。”
刘三莲不禁抬高了声音,“他就是对不起你!有那笔钱的话我就可以送你去加拿大读书了!可他却把钱给了那个不要脸的小三!他摆明就是要毁了你的前途!”
周始改变不了她的想法,便缓声道,“妈,你有没有想过爸他净身出户之后哪来的钱治病呢?”
刘三莲闻言一愣,显然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周始接着道,“爸的钱都给了你,显然是没有治病的钱的。”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说钱都是那个连份正式工作都没有的小三出的?那个小三有情有义而我无情冷血不管宋正远死活?”刘三莲梗着脖子道,“宋呈希,如果宋正远他自己主动找我要钱治病我会一毛钱都不给他吗?!只要他向我开口只要他不是我狠心,是他自己不找我!”
周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妈,既然你知道高裕杰他连份正式的工作都没有,那就应该能猜到他根本拿不出来给爸治病的钱。爸之所以会把保险金受益人改成高裕杰,就是希望”
刘三莲哭着打断了他的话,“为什么你能这么冷静地在这边分析原因?只有我一个人痛苦得想要发疯?!”
周始只能想象她的苦楚,却无法体会,一时哑然。
刘三莲“刷”的站了起来,哭着大声叫嚷道,“我管宋正远他希望什么!反正那笔钱一定得是你的!”
说完她快步走进卧室,“砰”的一声将门摔得震天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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