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到家的时候正值傍晚,夏风燥热,暮色浓烈,还没有完全落山的夕阳红得像一滴凝固的血。

    周始进门后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看到举着锅铲跟他说“等一下,饭马上就好”的母亲刘三莲,进屋放好了书包后便走到主卧门边屈指敲了两下,“妈,你在吗?”

    “我不在卧室。你这么快、呕、这么快就放学了啊,对不起,妈还没,呕、还没有来得及”

    带着浓重泣音的属于母亲刘三莲的嗓音从一旁的卫生间传来,像是在干呕。周始赶忙拉开卫生间的门,“妈,你怎么了?能起来吗?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刘三莲慌忙扶着马桶站了起来,“去什么医院啊,妈没事。”她不想让儿子看到她狼狈邋遢的脸和手里的信,赶忙把手里攥得已经不成形的纸张胡乱对折叠了两下塞进了裤子口袋里。她拧开水龙头使劲往脸上泼了两捧水,还没擦脸就出声把站在门旁边的儿子往外面赶,“你先出去,妈马上就出去给你做饭。”

    周始没有立刻听从她的话往外走。他扫了一眼被母亲刘三莲遗忘在马桶水箱上的信封,道,“把爸留给我的信给我看看吧。”

    刘三莲闻言慌乱了一瞬。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捂住了塞了信纸的裤子口袋,嘴上否认道,“宋呈希你在胡说什么啊!你爸已经死了一个星期了,头七都过了,他什么都没有留下,哪里来的给你的信啊。”

    周始伸手指了一下马桶水箱上的信封,道,“信封上写了‘致呈希’。”

    “你那个没良心的死鬼老爸写的信有什么好看的!”刘三莲被拆穿后立刻把信纸从裤子口袋里掏了出来,然后直接当着自己儿子的面把信给撕了。

    写着死去之人遗留言语的信纸在刘三莲的手里顷刻变形、碎裂,而后轻悠悠地飘落到地板上,像头七时烧香奉祀过后抖落的香灰。

    周始蹲下身去捡,结果还没捡上几片就被母亲刘三莲紧紧攥住了手腕。

    “宋呈希,你一定要跟我作对是不是?!”她的眼泪像雨一样大滴大滴地掉落出眼眶,嗓音有些颤抖,“宋正远都不要我们母子两个了,他写的信又有什么好看!你不准捡!不准看!”

    见母亲刘三莲情绪过于激动,周始只好放弃了将碎纸捡起来拼回原状的打算,“我不看。”他站起来,用没被攥住的那只手抽了两张纸巾去给她擦眼泪,“别哭了,我不看。”

    刘三莲没有立刻相信。她吸了吸鼻子,松开儿子的手腕后赶忙拿软毛笤帚把地面上洒落的纸屑扫进簸箕,而后一股脑地将之全部都倒进抽水马桶里。

    等到亲眼确认纸屑都被冲了下去后她才松了口气,“好了,你晚上想要吃什么?冰箱里有三文鱼,妈给你做三文鱼沙拉菜怎么样?”

    周始见她已经确定好了晚餐菜单,便道,“你先休息,晚餐我来做。”

    “嗯?哦。”刘三莲愣愣地点了点头。她见儿子面上神色平静,眼瞳里连一丝起伏的波澜都没有,忍不住追问道,“你都不跟我发脾气哦?还要做晚餐给我吃?”

    周始笑了一下,“信已经没有了,就算我跟你发脾气也没用不是么?好了,不要多想,晚餐我会附加你喜欢的牛油果香蕉果昔的。”

    刘三莲鼻子发酸,“可是”

    周始道,“没什么好可是的。妈,爸已经不在了,以后我会负起责任照顾你的。”

    刘三莲闻言忍不住捂脸哭了起来,“可你才十四岁啊。你明明才十四岁就这么有责任有担当,比宋正远那个抛妻弃子的王八蛋好上八百倍那个王八蛋就是看中你这一点,所以才会在遗书里让你照顾那个不要脸的”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嘴后她立刻闭了嘴,拿纸巾一点一点地去擦拭眼角源源不断往外涌出的眼泪。

    周始也不追问,轻声说了句“以后有我”后就转身朝厨房走去了。

    晚餐吃得很沉默。刘三莲洗完碗后就回了卧室,神情疲惫地把自己关进了她和宋正远曾经共用如今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房间里。

    洗漱过后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周始发现室外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雨天。

    骤雨沛然,下个不停,敲打在玻璃上如同有人情绪暴烈地在弹奏乐曲,杂乱无章,泛滥作响。

    周始站在原地侧耳听了一会儿雨声,而后抬脚走向书房。

    家里的书房以前属于他的父亲宋正远,但在宋正远死后就自动易主变成了他的房间。书房失去了原主人后胡桃木书架上的书籍就都被母亲刘三莲给清理掉了。按刘三莲的话说就是既然宋正远已经离开了这个家,那么他的东西自然也都要跟着他这个主人一起离开。

    周始记得母亲刘三莲在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发沉,像是在恨着什么。

    恨着什么呢?应该是恨宋正远抛妻弃子,在得知患了肝癌后强硬要求离婚并且不顾她的苦苦哀求去找那个他真正爱的‘小三’吧。

    这些事情虽然母亲刘三莲极力不想要让他知道,但周始不是傻子,再加上宋正远根本无意隐瞒,上一辈的爱恨情仇简直是直摊在他眼前。

    周始坐在书桌前面的椅子上,闭眼趴在面前空荡荡的长书桌上试着回忆之前捡起来的那几张碎纸上的文字。

    ‘对不起’、‘失格’、‘勇气’、‘挚爱’、‘谢谢’,以及‘拜托你’。

    周始试着从这几个散落的词语去体会宋正远临终给他写信时的心情,但好一会儿也没能产生什么触动。

    他睁开眼睛望着窗外黑沉的雨幕低低叹了口气,问向那个永远不会再回到这个书房开口回答他的人,“爸,虽然我没有看到你写给我的信,但从妈被你气得哭到干呕的表现来看,你应该是希望以后我能照顾你那个真正挚爱的人对吧?”

    话音落后空气里果然没有传来人声,有的只是倾泻如瀑的滂沱雨声。

    周末是休息时间,身份是学生的周始不用上学。他在早起后搭乘市内公交前往仁济综合医院,想看看曾经照顾过宋正远的护士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天空澄明而湛蓝,太阳刚出来没一会儿就开始不遗余力地照,阳光白剌剌的,烫人皮肤。

    过马路前往对面仁济综合医院的时候周始和一名喷了浓郁古龙香水的上班族几乎胳膊碰着胳膊擦肩而过。就在那个上班族经行过后,周始突然呼吸急促,眼前发黑,双腿跟灌了铅似的几乎挪不动步子。

    “喂!你没事吧?马上要到红灯了,快趴到我背上!”

    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很急促,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周始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却能真切地感觉到对方是真的在为他担心。于是周始便依言趴到了对方的背上,闭上眼睛慢吞吞地说道,“谢谢,我没什么事,休息一会儿就能好。”

    闻言背着他的男人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刚才还在苦恼要不要像博尔特一样健步如飞把你赶紧送到急诊室呢。”

    即便正在难受着,周始闻言也忍不住弯了一下唇角。

    背他的人背部很宽厚,就是突出的脊骨有点硌人。周始轻吸了口气,鼻尖里便立刻盈满了清新的薄荷柠檬香,应该是洗衣液的味道,很好闻。

    周始在乐于助人的男人把他背进医院后便从对方身上下来了。

    医院大厅里此时已经坐了不少前来看病的人,但仍有空余座位。周始在男人的带领下找了个正对着空调的座位坐,坐下后才来得及细细打量他。

    把他背来医院的男人正瘫坐在座位上对着空调吹冷气。他眼瞳黑亮,卧蚕饱满,弯着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跟星星掉落到了草地上似的,若不是没刮的胡茬给他增添了不少粗糙感,他简直可以直接去拍时下最流行的言情小说的真人封面。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高裕杰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白衬衫少年,“看我眼熟?还是被我帅到了?”

    周始笑了一下,“刚才真的很谢谢你。”

    高裕杰自顾自地说了一句“肯定是被我帅到了”之后就朝少年轻眨了一下眼睛,“宋呈希,你不眼熟我,但我眼熟你。毕竟你是宋正远的儿子嘛。”

    周始点了点头,“我的确是叫宋呈希。你呢?”

    高裕杰撇了撇嘴巴,“你怎么这么小说话就这么一板一眼了?我叫高裕杰,大家都叫我阿杰。你可以叫我”

    他话还没有说完,装在随身挎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铃声是他自己录制的,用的是刚死去不久的宋正远的声音:老公,接电话,接电话,老公,老公快点接电话

    “啊,手机哪去了?包就这么大点怎么这么难找啊!”高裕杰低头在他那塞满了票据、舞台剧日程计划、《假期愉快》海报、随手接过的广告传单等一堆乱七八糟玩意儿的随身挎包里好一通翻找。等他终于找到手机的时候那个‘老公快点接电话’的来电铃声已经响完了两遍,来电因太久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了。

    高裕杰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个、你能听出来我的来电铃声是私人定制的吗?”

    周始“嗯”了一声,“是我爸的声音。”

    高裕杰掀起眼皮直直地看向面前表情如常的少年,纳闷道,“既然你已经听出来了,那你现在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周始点头,“知道。”

    “知道了你还这么有礼貌?”高裕杰奇了怪了,“你不叫我小三吗?”

    周始闻言微微皱眉,“我为什么要叫你小三?”

    高裕杰理所当然道,“因为你妈就叫我小三啊。啊,对了,我不是女的,下面多一根,叫小三的确不合适。”说到这里他突然恍然大悟了似的伸手拍了一下脑袋,“你该不会是想要叫我小王吧?”

    “小王八?”周始抿唇轻笑了一下,“这样叫你好像有点不礼貌。”

    高裕杰吃瘪了,“你故意的是吧?小小年纪,调戏大叔,真有你的啊!你几岁,我几岁,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继父吧?你对我礼貌一点行不行?”

    周始摇了摇头,“关系不是这么算的。要想让我叫你继父的话,你得先和我母亲结婚。”

    闻言高裕杰顿时鸡皮疙瘩起了满身,连说话都结巴了,“就算、就算你对。可你总不能叫我继母吧?”

    周始莞尔,“我能叫你阿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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