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书易递上荷包以后,  许是克服了心理障碍,许是真的相信了孔书易家乡习俗的说法,许茂松也脸颊红红地递上了荷包。

    朋友都事先跟你打过补丁了,  送来的荷包没有什么暧昧的含义,  况且邱玉婵今早刚刚在众人的见证下收下梅家兄妹俩的荷包。

    眼下要是不收孔书易的,反倒显得先前那两个荷包的含义过于暧昧——梅姑娘是想摆脱追求者不假,  但是似是而非的效果才是最好的。

    何况还是为师不尊的梅文轩,今天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  竟然也来凑了一个热闹。

    是以邱玉婵没考虑太久,就假装没有看清孔书易的挤眉弄眼,  信了他家乡的这个风俗,把他递来的荷包收下。

    而她竟然收下了这一个,也就不拘再收下许茂松的那一个了。

    三个人的气氛倒是其乐融融,  可是角落里,笃定邱玉婵今天只能收到五个荷包的那名学子痛心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他还等着邱玉婵山下的佳人给自己带来最终的胜利,怎么这么快就被那两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给背刺了?

    好心学子幸灾乐祸地给他递去一碗米汤——这就六个荷包了。

    要知道他们十多个人里边,  大多数都赌得是邱玉婵只能收到五个或五个以下的荷包。好家伙,  这还没出书院的大门呢,  就哐哐倒下一大片。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他们了,  谁让他好心呢?就是见不得人家白白抱着那么大的期待。

    离开饭堂以前,许茂松还鼓足勇气问了邱玉婵今日的安排。

    邱玉婵心里默念人生三大错觉之一,  然后找了个借口独自溜了出去。不溜不行,  小迷弟好像想要跟她一起过七夕。

    离开饭堂没多远,她还没想好要去哪儿,  就遇到了迷路的山长大人。

    邱玉婵:“……”

    “山长,为什么您在书院里还会迷路?”

    美人山长笑得迷迷糊糊,“前段日子不是出了一趟远门吗?回来以后就发现自己又把路给记岔了,  最近正准备重新熟悉熟悉,玉蟾你要跟我一起吗?”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她今天正好无事可做,美人山长又是长辈,陪他一起逛书院,总不会被人误会吧?

    他们俩就这么友好地达成了共识。

    只是二人还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了目露惊恐之色的两名学子。

    邱玉婵:“……”不是很想去思考他们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你们能不能把写在脸上的有关于“天呐!书院学子竟拿下山长一家!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的想法收一收?

    邱玉婵转头看向梅宜年——不愧是美人山长,遇上这般八卦的学子,面上仍旧从容自若。

    既然如此,那邱玉婵也就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了,反正他们也不敢把八卦舞到她的面前来,随这些人怎么脑补好了。

    结果惊恐的学子刚刚跑开,他们就撞见了沿着书院奔跑的武开泰武师兄。

    怎么说呢?这些人真的不愧是亲师兄弟啊!脸上那惊恐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你、您、你们,”武开泰白着一张脸,“今天可是七夕啊,你们俩怎么走到一块儿去了?”

    前些日子,齐文斌在书院闹事的时候,武开泰下山“刺探敌军军情”去了,按理来说,他应该是不知道她的女子身份的。

    眼下她虽然跟美人山长走在一起,但也没有勾肩搭背。他这一脸惊讶的样子,问话时小心翼翼的口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当场撞见他们俩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了呢。

    不过迷弟的思维,她看不透也是正常的。

    是以邱玉婵只是用寻常口吻解释了一番,“山长说他出了一趟远门,回来以后就不太记得路了,所以我才会陪他一起在书院里走走。”

    “不过——”她转折道,“山长这一趟出远门就是为了武师兄你吧?要不我把陪山长熟悉书院的工作让给你?让你有个机会能够补偿一二?”

    无聊之余随便走走罢了,邱玉婵倒也不担心自己临时撂挑子不干会惹恼梅宜年。

    反倒是她,当真是没想到,她只不过是跟虽然外表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但是在认路这一方面真的很像是健忘的老年人的梅宜年一起走了一段路罢了,这些人怎么一个比一个能脑补?

    她倒要看看,武师兄接手了她的这份工作以后,流言到底是会消弭还是会升级。

    至于武师兄会不会拒绝这份“工作”?怎么可能呢?他可是山长面前数一数二的大迷弟了!

    ——他和梅文轩,邱玉婵也分不清到底谁是一谁是二。

    谁能想到呢?武开泰竟然真的拒绝了。

    他甚至没有太多思考,就略显严肃地摇了摇头,“不了不了,你们逛吧,还是你们俩一起的好。”

    早在很多年以前,他就挑战过这个光荣的职位了。

    可是梅文轩和梅仪婷还好,虽然有时候会不忍心看着他走路、逼着他坐车、又没法让他骑马,可是人家起码能把山长完好无损地带到目的地啊!

    不想武开泰,一到梅山长面前,就整个人都变得浑浑噩噩、五迷三道的。

    别说带着梅宜年一起熟悉路况了,他跟人家聊着聊着,就能忘记目的、把自己跟山长一块儿弄丢了!

    邱玉婵从他支支吾吾的话语里听出他的意思,心中瞬间给他和梅文轩分出高下!

    会被偶像带歪的迷弟只配当二号迷弟!

    人家迷恋来的,你这是迷糊加迷瞪啊!

    “对了,”临走之前,武开泰突然折过身来,“我听说此地出了一个新风俗?师傅要给弟子送荷包以表师徒之情?”

    “是啊。”邱玉婵抽了抽嘴角,到底还是应了。

    武开泰还能从哪儿听到这套说辞。八成是梅文轩绣荷包时让他给撞见了,为了不让这家伙多脑补,所以随口说来迷糊他的。

    可眼下武开泰这般问了,邱玉婵还能否认这个说法吗?

    今天她要是敢否认这个说法——邱玉婵眼角余光扫过身边新一波经过的学子,恐怕明天,万松书院山长长子不爱红颜爱蓝颜的说法,就要冲破书院,长着翅膀一样地掠过山下的小镇了。

    邱玉婵方一承认,武开泰的脸上就惊现出了一个腼腆的笑意,“果真如此!嘿嘿,我跟文轩怎么说也都是过命的交情了!”

    ——怎么就过命的交情了?

    “他徒弟就是我徒弟!”

    ——武师兄,你这是在占我的便宜吧?

    “来!玉蟾!这是杭州档次最高的绣楼里边,绣艺最好的绣娘绣出来的荷包!你收下!”武开泰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

    邱玉婵在看到武开泰夸下海口的荷包上的图案之前,就先看到了它用料讲究、纹理细腻的布质。

    “不用了,武师兄。”邱玉婵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如果我想要荷包的话,我可以自己上绣阁去买。这个绣工最好的荷包,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武开泰伸手过来的举动竟然有了停顿,“我知道了,你是在嫌弃我的心意不够真诚。”

    “嗯?”邱玉婵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然后她就看见武开泰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发地反省道,“我也觉得,比起文轩亲手绣的那个荷包,我送你的这个确实是有些敷衍。

    之前我只考虑到了自己的绣工不好,却忽略……”

    “师兄,”邱玉婵的脸上带着疲惫的笑意,她中途截断他的话,“没有,我已经充分感受到了你的心意。”你是真想让我死啊!

    那些容易引人误会的话,您是真敢说啊!

    你不是山长大人的迷弟吗?难道你就没有注意到,美人山长在听到梅师兄亲手绣荷包时,脸上那微妙的表情。

    邱玉婵一早就收到了梅家兄妹俩送来的荷包,一个精致,一个……往上面绣这样的“东西”,简直是侮辱了这一方布料!

    至于这“东西”究竟是什么,邱玉婵是真心打量不出来。

    他们一家三口——邱玉婵还记得上次跟山长见面的时候,他还在补衣服呢。外加今早的荷包,姑且可以推断出,三个人里面,可能只有梅文轩一个人不擅长这些针线活儿。

    甭管他是不会,还是不感兴趣。可您在不了解真正的前因后果的情况下,当着一个知道本地到底有没有“七夕师傅要给徒弟送荷包”的风俗的梅师兄他长辈面前,说他亲手绣了一个荷包给我?

    还有刚刚路过的那一波学子,他们听到的都是些怎样的爆炸性发言啊?

    “心意不够真诚”、“文轩亲自送你荷包”、“我太过敷衍”……师兄您再多说两句,流言怕是不止要传遍落松镇,它得突破两院之间的距离限制,把话传到您亲爹那儿去吧?

    邱玉婵光是在脑海中想象了一番这样的画面,就已然觉得有些窒息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她在这个时代的同窗,那是特别擅长吃瓜和脑补。光是山长的桃色绯闻,在他们那里就有不下三个版本!

    她就更不用说了,有关于她的故事里的主角都不止三个了。

    邱玉婵真的不愿再送瓜给这些人吃了!

    她灵巧地勾过武开泰还没收好的荷包,“谢谢师兄,我真的很喜欢这个礼物。”

    “你真的不用勉强的。”

    “我不勉强!”

    魅力值满分的男人笑了起来,“那今年就先这样。明年,明年我一定给你送个自己亲手绣的荷包!”

    “不用了。”邱玉婵一口老血哽在喉头。

    他这话会不会引人误会都是两说,邱玉婵真的没法想象,初见时还胡子拉碴、现在看也是五大三粗的武师兄徒手捏绣花针的画面啊!

    假装路过的学子们彼时已经是跑着出了这些人的视野范围:天呐!刚刚他们都听到了什么?

    传下去!新一版的校报标题有了:《那个罪孽深重的男人!》《三句话,让书院夫子为我拿起绣花针!》

    邱玉婵好说歹说,终于劝得本来也确实对绣花不感兴趣的武开泰放弃了刚刚那个可怕的想法。

    青年继续环绕着书院奔跑,锻炼自己的体魄。

    留在原地的梅宜年突然笑了起来,“开泰还只是文轩的师兄呢,他都送了你荷包,我这个当爹的是不是也不能落下?”

    “山长——算了,随便吧,您开心就好。”

    他这话多半是调侃,早在送小红上山的时候,邱玉婵就明白了。他们的这个山长大人吧,人有多美,心就跟“善良”这两个字有多不沾边。

    他心黑着呢!

    也就是平日里心性比较佛,所以懒得搞恶作剧。

    这要是性子勤快点,奇奇怪怪的毛病少一点,这个万松书院哪够他玩儿的?

    现在他恶趣味上来了,邱玉婵也就懒得解释了,解释也没用,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何况现在她心虚着呢,谁知道他能不能七弯八拐地从她的话里听出来,她中意他们万松书院的一位学子?

    是以邱玉婵表现得分毫没有攻击性,甚至还有些百无聊赖,梅宜年却还是兴趣正浓的样子,“那就走吧?”

    “去哪里?”

    “我房间!”这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开开心心地应道。

    那些参与了赌局、正准备继续观察邱玉婵的荷包收取情况的第三波学子,还没走近,就被这“虎狼之词”吓得险些崴了脚。

    这、这么刺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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