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鸟鸣声,她睁开眼,发现一夜春雨,绿色就染上了枝头。

    宋盈川推来了轮椅,带她出去走走。

    医院里种了很多玉兰花,清幽的花香在雨后显得格外沁人心脾。

    她伸出手,接住了一朵飘落下来的花瓣,枯瘦的手掌上是生机盎然的花朵,她好像被烫到一般,手一抖,花就落到了泥土中,滚脏了。

    温热的手覆盖上来,把她的手攥在掌心:“浓浓,等我们回家了,我把院子收拾出来。我们也在里面种花,种各种各样的花,四季都让它开,你每天醒来就能看见,好不好?”

    她把脸贴在他的手背,方筝浓转头看见了宋盈川眸子里温柔的光亮:“如果,能永远停留在这刻,我哪怕死去也是值得的。”

    她的话却刺痛了男人,他急迫地蹲到她面前,他明明是笑着,但是她看出了他的悲伤慌乱。

    “不要这样讲,我们还会有很多未来,我们还要一起度过很多春秋冬夏。”

    方筝浓伸出手掸去他肩头落满的花,她笑的很温柔:“阿川,要是有一天,我离开了,你帮我画一副画当做遗像吧,就画在春天里。”

    他伏在她的膝头,突然像个孩子般红着眼眶,落下眼泪:“如果有这一天,我求求你,带我一起走吧,我害怕。”

    她没有回答,只是抚摸着他的脸颊:“宋大师,不怕,你会好起来的。”

    齐昙出现的时候是一个午后,他气喘吁吁地推开了门。

    “快,浓浓,他被我调开了,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方筝浓坐在窗边的摇椅上,手里是织了一半的毛衣,她颤抖着慢慢站起来,突然就叹了口气。

    “走。”齐昙拽住了她的手腕,两个人跑出了这间她呆了一年多的病房,逃出了里面的回忆,逃出了他留有的味道和依赖。

    楼梯间很暗,他们的步伐太大,扬起的灰尘呛得她有些难受,胸口发闷。

    但是随着跑动,她的身体越来越轻盈,开始感觉不到痛苦,眼前灰色调的事物一点点渲染上飞溅的缤纷。

    她讲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身体渐渐有了温度,从一场经年痛苦的梦境中快要转醒。

    打开天台门的那一瞬间,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外面的天空黑沉沉的,是要下一场大雨,风把她的裙角和发丝吹的猎猎作响。

    “浓浓,跳下去,下面就是脱离世界的接口。”

    齐昙拉着她的手,站在天台边缘,自己率先跳了下去。

    这像是荒唐又接近尾声的梦,她扭头看见了宋盈川。

    他穿着蓝色的衬衫,眉眼被浸湿。

    “我要走了。”她说到。

    他一步一步靠过来,脆弱不堪。

    “带我走吧,我想,跟你一起走。”

    方筝浓摇摇头:“阿川,我们会再见面的。”

    他哽咽了,眼泪划过脸庞,肩膀抽动着。

    他轻声问:“能抱抱我吗?”

    她环着他的肩膀,用力地抱紧他单薄的身体:“好孩子,天亮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推开他,张开双臂,蝴蝶终于挣开茧,飞跃而下。

    “筝浓!”

    人消失了,就那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总是在离别,却一定会再相见。

    从世界脱离出来,方筝浓咬牙打了三支舒缓药剂,才从那种满溢的悲伤情绪中抽离出来,躺在沙发里疲惫不堪。

    “你做的很不错,他的灵魂碎片成功被抽出来了。”齐昙坐在她的身边,给她递上了一杯热可可。

    方筝浓闻言一怔,看向了手腕上的沙瓶,里面又多了一部分亚麻色细沙,在玻璃瓶里折射出令人惊叹的光芒。

    “这个就是宋盈川吗?”她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感觉心窝被浅浅地扎了一下。

    齐昙摇摇头:“这都只是他以前进入过的世界,灵魂碎片炸裂四溢到了那些记忆中,你只是把这些抽了出来。”

    “这些都只是没有记忆的他,只有把碎片揉到一起,他才是完整的宋盈川,完整的陶温浮。”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方筝浓感觉到了他的话里有话,追问到。

    齐昙没有回答她,只是说:“我只是猜测,等一切结束了,不如让他给你讲讲。”

    她的瞳孔微漾,因为这一句话,温柔下神色:“好。”

    “下一个世界呢?我现在可以进去吗?”

    齐昙微愣:“你不需要再休息一下吗?”

    “不用了。”方筝浓摇摇头,“我想尽快见到他。”

    “好吧。”他无奈地摇摇头,“上个世界你体验到的是他的孤独悲伤,这个世界是愤怒和不甘,你要做好准备。”

    方筝浓突然想起来斯科特,他像一台运转时间过长的机器,随时处于崩溃的边缘,也许就是承载了太多情绪的缘故。

    骆名打开房门,屋子里死气沉沉的,没有人气儿。

    宋盈川自从妻子失踪后就住回了家里,他的排外情绪已经到了封闭自己的状态,但是在外人乍一看,感觉不到丝毫的异常。

    他此时正站在窗前,在画板上描绘着庭院里的风景,一簇簇的花朵生机勃勃,春意盎然。

    这幅画,已经是骆名看他画的第四个年头,但是仍旧没有画完,他每次就只画上寥寥几笔,就失去了灵感似的。

    “你来了。”宋盈川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不规律生活,变得沙哑难听。

    他总是日夜颠倒,感觉不到饥饿和干渴,每次都是基本维持着生命。

    骆名看着他头发里冒出的些许零星的白色碎茬,身上穿的半件的灰色毛衣,想要说的话梗在了心头。

    “阿川,事情早就过去了。”

    “是啊。”

    宋盈川根本不反驳他,自顾自倒了水喝:“早就过去了。”

    事情过去了,人却留在了原地,一年又一年。

    “昨夜,安妃对皇后大不敬,被陛下罚跪在临华宫门口,清晨晕了过去才被抬了回来。”

    “我看呐,她是彻底失宠了,小公主死后,她就好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四处攀咬。偏要说是皇后和舒妃两个人一起害死了她的孩子。”

    “是呀,姐姐,我看咱们也需要赶紧找新的主子了,再在这长定宫待着,迟早被她连累了。这里连个冷宫都不如。”

    窗子一下子被推开,一双轻纱覆盖下的玉臂搭在窗棂上,美人眼波流转,漫不经心地伸手一点:“你们两个,下次嚼舌根,躲得远些,倒脏了本宫的耳朵。”

    “娘娘。”

    两个下人如今才感觉到了害怕,赶忙跪在地上磕头:“求娘娘饶命,奴婢们纯属无心之失,是奴婢的罪过。”

    “无心之失,呵。”

    她根本懒得多说,松了松乌黑的云鬓,柔媚的声音拐了几个弯:“话梅。”

    有个身着黑色短衫长裤的女人走了出来,朝着她恭敬行礼。

    “把她们两个,嗯……杀了吧。”美人说着话竟咯咯咯笑起来,显得眼波柔柔,容色动人。

    “不,不要,求求娘娘。”

    宫女凄厉的惨叫声半晌才停了下来,美人倚在塌上,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

    她现在的身份是北寒国皇帝的安妃,原本是南靖王的独女。

    南靖王是北寒开国大将后裔,世代习武,镇守一方,在南境威望早已超过了皇帝。只是这一代,只有一个女子,但是她的父王在她三岁那年收养了战死下属的儿子,请封为南靖王世子。

    北寒皇帝早就憋着劲要收拾南境,他们的威势越高,越像一把悬在帝王皇权上的大刀,随时有可能把他们推下龙椅。

    而方筝浓是南境赫赫有名的女将军,十二岁时就曾在父亲不在城中时,死守边关,与异族对阵不落下风,将门虎女,而她也是南靖王最后名正言顺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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