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清轻“嗯”一声,他双眸定定望着陈春身后的那人,身着月白长袍,长袍上无一丝褶皱,头戴白玉发冠,乌黑的发被束于冠内,冠上垂下的流苏置于身前。
那张脸他已经多年未见,被囚禁的那段日子他避而不见谢修远,只当其是叛徒,后来宰相罢官后他也未曾见上一面。
目光凝望着那张脸,月华耀人,表面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一张脸,望而生畏,实则他知晓谢修远是个面冷心热的。
临清喉咙干涩发紧,说不出话,只是挥了挥手,打断了谢修远行礼。
侍候在一旁的陈春跟随临清多年,察言观色心知肚明陛下这是不想他们在场,以免打扰他和谢公子叙旧。
虽心中有些疑惑,明明陛下和谢公子只是三日未见,倒像是隔了三秋般,陈春俯首带着一众人离开勤政殿。
临清见他们都远去,清了清嗓,许久没有与谢修远谈话,倒是让他一时之间想不到好的措辞,又留意到那流苏,打趣道:“你怎带了流苏,从不曾见你带过?”
谢修远扫了临清一眼,转动着走了一圈,见这殿内真的只有他和临清以外,别无他人,紧绷着的脸稍微松缓。
走到临清身旁的位子坐下,这才慢悠悠道:“三日前,陛下死皮赖脸求着让我戴上。”
临清神情恍惚,这事居然发生在三日前?细细回想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真的如谢修远所说,难以置信他那时会求人。
他咳嗽清嗓掩饰尴尬:“孤不记得了。”
谢修远白了他一眼:“陛下可有找太医瞧瞧?”
临清疑惑,只当谢修远关心自己,直愣愣道:“孤身体安康。”
“可陛下三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而且,这话是我骗你的。”谢修远眼神直视着临清,无形中给人压力。
这话一出,临清怒视着谢修远神色平淡的脸,这人说出的话像是今日吃什么一样稀松平常。
莫不是平日里孤太纵容他了,才说出这等以下犯上的话,厉色道:“谢修远。”
“在,”谢修远半垂着眼,应声后,斜挑看了一眼临清乌黑的脸,微停片刻补道:“陛下,怎如此生气?”
临清将手中的折子摔地,面上满是怒容,内里平静如波,心底倒是升起想借此机会知晓谢家为何会反的缘由。
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丞相造反那事依旧如鲠在喉,午夜梦回的时候,忆起当年,只觉是大梦一场,水月镜花。
“谢修远,今日你敢骗朕,来日谢家是否想反。”
“陛下若是怀疑谢家有谋逆之心,即刻派兵围剿谢家,斩草除根,一个都不留方为上策,”谢修远淡淡说着,还有闲心端起手旁的茶润润嗓,举杯说上一声:“这茶不错。”
“陛下当面质问我,此举只会打草惊蛇。”
“你有病,”临清气笑了,这谢修远生下来就是治他的,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他却如此不当一回事。
“多谢夸赞,不过谢家的确势大,理当敲打一番,让下面的人紧紧皮子,省得日后犯下大祸,”
谢修远说完微停,幽深的双眸凝视着临清,那双眸子像是要看透人心,知晓对方的所思所想:“莫非有人说了什么?”
不然临清为何会说出谢家会谋反这事。
他细细观察临清的一举一动,眼神飘忽躲闪不敢与自己对视,挺而翘的鼻头微微抽动,藏于发间露出的耳尖微红,不自觉转动手上的扳指,像是掩盖着秘密。
“孤做了一个梦,梦到你祖父篡权,将孤囚禁,”临清自暴自弃,背对着谢修远站起,实在是那双眼像是要将他里里外外看透,未免他怀疑更多,扯了个做梦敷衍他。
“陛下放权了?”谢修远智多近妖,临清若是放权,祖父不愿见到西凉没落,谢家恐怕真会走上那条未曾想过的路。
“你怎么知道?”
“傻子,”谢修远沉思,这事好解决也不好解决,人心易变,若是让祖父远离朝堂,谢家只怕烈火浇油,“此事不难解决,但草民想求个恩典。”
“嗯?”
“草民会劝祖父辞官,但求陛下赐圣旨一道,陛下在位一日,谢家若无大错,皆可宽恕。”
临清震惊,这是谢修远会说的话?
“若是谢家草菅人命,该当如何。”
“国有国法,若是谢家人触犯国法,自当国法处置。”
“谢修远,你可要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临清双眼定定与谢修远对视,说出这番话也算是同意了谢修远所说。
对上那双云淡风轻的双眸,放下心中纠葛,郁念消散,双眸明媚看向谢修远,道:“起来吧,你祖父年老事高,明日起你就是宰相了。”
“陛下也太过儿戏了。”
“国库银两空虚,此事你替孤解决,孤就不计较你出言不逊这事,”临清不搭理,他任性妄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多一次也无妨。
不过他可没忘记谢修远暗自骂自己傻子这事,修建长城缺的银子就让他来解决。
“那臣恳请陛下准禁卫军随行,不出三日,定当为陛下分忧,”谢修远声音平淡,眼中透露着胸有成竹很浅的笑意。
“孤想修建长城,需四百万两,”临清双手撑在案桌上,头抵着自己白皙修长的双手,双眸不怀好意。
夸下海口的谢修远若是知晓是四百万两,脸上是否会流露出大惊失色的神情,可惜让他失望了。
这反倒是让他好奇了,不再纠结此事,端看谢修远如何处理。
临清放下疑虑,正要唤陈春让其传膳,长长的睫毛眨动如纷飞的蝴蝶,双眸微微出神,他好像忘了一件事,回过头疑虑盯着桌面看了几眼,忆起他想要干的事。
“谢修远,太傅说你聪明绝顶,你见见这三个字,可认得?”
临清将写有886的那张纸抽出,放在谢修远的面前,他则起身走至门口,打开勤政殿的门,吩咐陈春道:“传膳。”
话毕,将门关上,转身走了几步,回过头望着那扇被关起的门,步伐微缓,事都说完了,不解自己为何要关门,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放弃开门的想法,踱步走到谢修远身旁,手搭在他的肩上。
笑眯眯问:“可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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