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如止,陆安在讲每一个时间,每一件经历时,都轻描淡写,没有丝毫动容,让人觉得是在听故事。

    光鲜亮丽的背后,没有人会想过一个人打拼,一个人反抗的辛酸。

    许逸抱着自己,下巴放置在膝盖上,表情没有因为陆安漫不经心的安抚而放松。

    “别这么看着我,我都说过了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陆安抬手挡下许逸目光,扯动嘴角。

    在任雅曼后来的事业里,陆安扮演过不可或缺的角色,如果不是他,任雅曼不会轻易放手陆渺渺。

    都是心狠手辣,择选利弊后的结果罢了。

    陆安的遭遇,和许逸皆是一半一半罢。

    都谈不上好,也说不上最坏,起码最后的结局都是还不错。

    什么样的路都是他们自己选出来的,过去了的没必要再拿出来说道。

    陆安靠在沙发,枕着双臂,仰头时嘴角夹带嘲讽,喉结随之滚动。

    都说他陆安是天纵奇才,也不过是上天不垂怜,命运夹逼的结果。

    “我知道你身上肯定也发生着不想回忆的旧事,或许是不愉快,不堪入目的,不过呢,那些人于现在的你而言,也都只是过去式,何必执拗里面不愿出来。”

    陆安突然回过头,面露轻松紧紧锁着许逸,说着与他性格不相符的话语。

    这样的陆安,从未见到过。

    许逸眼神微变,有片刻的动容。

    “你还在意,是因为你还没有放下,即使你平时努力装作不在意,但事情被人当面撕开,你还是不能释怀”,陆安从一侧拿过毯子,帮助许逸披上。

    隔着毯子,许逸能感受到他似有若无的温度,以及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不管他和阿姨对你有什么影响,听我的,慢慢释怀,就像你之前对我态度大转变一般,不一样能做到?”

    他知道?!

    他知道她的所有变化,包括细枝末节。

    许逸僵硬抬头,与他俯视含笑的眉眼对上。

    “这不一样,你和许立程不一样”,许逸软着语气。

    陆安是强破控制博得自我的不屈倔强,而许立程是死性不改沉浸万赌的赌徒,一个真心被磨灭,另一个是真正没有心。

    他们有责天壤之别,许立程甚至比不上陆安的边边角。

    许逸不是善人,但知善恶。

    陆安拉开距离,双手搭在许逸肩上,迫使她看着自己,突然转笑,仿佛许逸说了什么好笑的字眼。

    “我和他不一样,那你呢,你和他也不一样”,陆安直愣愣盯着许逸,“你呢,最特别,对谁都是。”

    “你最特别,是妈妈的心肝,哥哥的宝贝,最最特别”

    上一次听到这个词,是在医院。

    回忆被陆安勾起。

    许逸咬着嘴唇,鼻头泛酸,一双像小兽受伤的眸子逐渐变得水润,晶莹围绕在眼眶,倔强地不愿掉落。

    执着的小兽,安静趴在角落,静悄悄舔舐伤口。

    “尤其啊,对我更特别”,陆安饱含深情,眼底透彻清亮,黝黑的眸色里藏着数不尽的情绪波动。

    安静夜色下,最适合内心软榻的人相互取暖。

    从什么时候开始,许逸的出现就像是一束光,打在阴暗处,硬生生凭借一双手,帮他撕出裂缝,抓到那生命一般的救命稻草。

    这样突如其来的救赎,让人止不住想要靠近,而当真正靠近,却又发现,是一束同样被灰暗包裹的光亮,暗沉,收缩。

    许逸被他看得愣神,倔强地抿紧双唇,鼻翼两侧死命地压抑着,泪珠卡在眼角处欲滴不落。

    “坚强给我看呢,我可不心疼你这样的无用功。”

    陆安故作玩笑姿态,不给眼泪戏码,生生打破此刻的深情氛围。

    许逸默默背过身,并不想让人看到她现在这副样子,一只手背后,抵着陆安胸膛,“你别动,我才不需要你心疼。”

    “扑哧”

    陆安低头,发出笑声,实打实地传进许逸耳中,得到她嗔怒的眼神。

    “嘴硬,那也行,我不心疼你,那你心疼我好了,就用好吃好喝的来弥补我吧,今天就先放过你。”

    陆安这人在许逸面前没什么爱好,最喜欢溜杆子往上爬,没有机会自己创造机会那种。

    氛围什么都到位,哪有不把握的道理。

    可是许逸不这么想。

    了解过陆安的经历故事,再加上遇见许立程的事情,许逸做不到没事人一般交谈。

    苦丧着一张脸,双眼带着忧心,“你不恨你母亲吗?”

    恨这个词说得很重,和爱的分量几乎相同,轻易不愿在人前使用。

    许逸恨许立程,如果不是他,她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离开自己,更不会对那些上门追债的不堪过往历历难忘。

    陆安听到许逸的形容,眉梢微微收拢,但只是一瞬间,很快又舒展开来。

    “小小年纪,说什么恨,不喜欢就是了”,陆安抬手轻轻落下许逸头顶,滑至发尾,“不喜欢就努力摆脱她给你的阴影,或者让她活在你给的阴影下。”

    陆安说得轻描淡写,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现在的任雅曼的的确确是活在陆安创造的阴影下,不止是从陆渺渺的事情,同时还有签下许逸这件事,几乎都是在任雅曼虎口夺食的存在。

    因着陆安一番话,许逸眉头紧锁在一起,好像在认真思考这个提议的可实施性。

    许逸拉开与陆安的距离,抬手整理乱毛的头发,“可我摆脱不了。”

    骄傲如许逸,依旧不能控制那股从内心颤抖的畏惧。

    妈妈在世时,她姑且能万事不畏,因为有所牵挂,而现在没有任何牵挂,也逐渐变得不争不抢,佯装平静掩饰心里的恐惧。

    “我能摆脱,你只需要和我站在一起就行,这不是你一个人该操心的事。”

    都说为母则刚,许逸在为人子女之时,就已经亲身体会这个道理。

    既然选择要比肩站在一处,便没有任由一个人承受的道理。

    陆安一边把许哲在心里慰问个遍,一边给出自己的承诺。

    这种类似的话语,不是第一次听到,可没有哪一次是如这次一般听进心里。

    许逸朦胧着视线,跌跌撞撞闯入陆安早已铺好的深眸凹阱,进去便无处可逃。

    “陆安,承诺给出是收不回的。”

    “既是给出的承诺,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每个字都铿锵有力,稳稳落在耳畔,足够叩响心口的围墙。

    “陆安,你是第一个听过我的故事的人,虽然我起初对你没什么好印象,而且很讨厌你这种花花公子,可是今天我控制不住地想靠近你,从你说你叛逆离家开始,我已经不是青春期,知道这是硝巴胺荷尔蒙在作祟,也很清楚明白我现在在说什么。”

    听着这大长篇幅,陆安只觉得罗里吧嗦,其实都在表达着一种想法,他不点破,任由许逸继续说。

    “我们都是成年人,暗话明说,我们的关系还不足以用到爱这个字眼,但是喜欢刚刚好足够,也许是同病相怜的经历互相吸引,也许是性格上不足的吸引,总之,我想试着去相信你,好吗?”

    听完全过程,陆安真是哭笑不得,好话坏话都被她掺在一起说了。

    好也是他,坏也是他,愿意接受的最后也是他。

    陆安斜靠在沙发上,目光的焦点始终是许逸,看着她唇瓣一张一合,听着不那么舒心,又期待已久的话语。

    平时伶牙利嘴的,反倒在这种时候变得措辞杂乱,语病多现。

    “哎,许逸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陆安说出口的话惹得许逸愣怔,“不过呢,我惯喜欢让人重新认识,不过你到底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想就是想,我这里可没有尝试这一说。”

    这不是商场上的择利投资,更没有试错之说。

    陆安沉着眼眸,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一动不动盯着许逸。

    许逸低头思考,琢磨着陆安的话里意思,“陆安,和我在一起吧。”

    说的不是我们在一起吧,而是和我在一起吧。

    这种悄无声息展现的自信,更符合许逸。

    陆安笑着坐直身体,稍稍前倾,和许逸的双眼对上,很近,只有一拳距离,能到看到她失而再现的骄傲。

    这才是最真实的她,那个让陆安眼前一亮,被上天眷顾的许逸。

    “乐意之至”,陆安笑得张扬,唇角少有的放肆,清眸被笑沾染,连带眉梢。

    感受着耳侧绵长的呼吸,胸腔发烫的触觉,是真切存在的。

    许逸骄傲,但不矫情,挣开双手,拥上陆安。

    无情夜晚,被他们惺惺相惜真情点燃,一个蜻蜓点水的轻吻,难消心头压抑□□。

    吃过外卖垫腹,陆安听着许逸和付晚晚聊天八卦,而他临时处理几个文件,和岳祺简单交代些事情。

    上天给出的惊喜在一瞬间砸在脑门,即使是一直胸有成竹,临到眼前,窃喜是眼角始终消不去。

    临走前,陆安轻拍许逸,说话的声音带有磁性,不大不小,足够电话里面的人听到,至于内容含糊听到个别字眼。

    在付晚晚不可思议的拷问声中,许逸握着手机,送走陆安。

    这个担着“许逸男朋友”称谓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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