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璋一脸懵,这说得好好的怎么就变了脸色了,他看了看林怀庚,“承骁怎么了?”

    林怀庚也不进茶室了,“走,跟着去看看。”

    镇北长街上,陆承骁终于追上了柳渔。

    “姑娘。”

    他凭着一腔热望就这么将人喊住了,站在她面前时却怕唐突佳人,想问的话一句也问不出口了。

    一时词穷。

    想到了什么,他把右手伸到柳渔面前,摊开手掌,掌心中赫然是柳渔方才要拿回却没能拿回的那只荷包。

    俩人的记忆似乎同时被带回了之前那一幕,不约而同垂眸避开了彼此目光,一个红了脸颊,一个热了耳根。

    “你的荷包。”

    柳渔手指颤了颤,却没有动。

    约莫五六息,她白皙的手才伸向陆承骁掌心,轻轻地从他手中捏起那只粉白色的荷包。

    这一回她很小心,明明丁点也没触碰到,陆承骁却心悸非常,那悸动来得惊心动魄,心口最柔软的一处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进来。

    他有些错愕的,下意识伸手想要捂住心口。

    可手中荷包还未被完全抽离,生生忍住了,表现出来的只是指尖轻颤了颤。

    这颤动表现在外在是极轻微的,从他手中拿荷包的柳渔却是觉察到了,她脸热,捏着那荷包倏然退开一小步,低低道了一声谢。

    听她道谢,陆承骁只怕她又要走了,慌得又一次叫住了她。

    “姑娘!”

    柳渔抬眼看向他。

    那双眼睛漂亮得惊人,澄澈的眼瞳中此时倒映着他的模样,眸子中是明明白白的疑问。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陆承骁的心跳又不对了,大脑甚至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听到自己问:“不知姑娘可是长丰镇人氏?”

    柳渔愣了愣,而后笑了,那笑意自眉眼漾起,一分一寸,散到了唇边,最终汇进了唇边的笑涡里。

    本就极美的脸,被这粲然绽放的笑靥点亮,更是殊姿绝色,美得让人心颤。

    柳渔点头,“是长丰镇人氏。”

    陆承骁已经看得傻了,柳渔微扬了眉头,问他:“还有要问的吗?”

    他怔愣一瞬,又忙摇头。

    柳渔弯了眉眼,“那我走了。”

    轻扬了扬手中荷包,“这个,谢谢你。”

    “不用。”

    远远跟来的林怀庚和刘璋看得瞠目结舌,等柳渔走出很远一段,俩人才大步向陆承骁走去,站到陆承骁身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刘璋瞧着柳渔背影,“承骁,你认识那姑娘啊?”

    陆承骁“嗯”了声。

    算认识吗?算的吧,他唇角不禁上扬,眉梢眼角有几分难掩的笑意。

    刘璋还不敢相信,“你一年才回来几天啊,这是什么逆天的运气!”

    倒是林怀庚,是有心上人的,知道情之滋味,从陆承骁神色间瞧出了些端倪来,笑道:“什么运气,这叫缘分。”

    十八岁的少年,已是知慕少艾的年纪了,陆承骁又怎会听不懂林怀庚话里的余音。

    然而缘分这两个字,将他与她牵畔起来时,太过让人心动。

    是明知唐突、有悖礼教,却仍然止不住心向往之的渴望。

    ~

    柳渔回到家时,柳燕在剁猪草。

    一见柳渔,她这半天碍于柳康笙在家不得不老实干活攒下来的怨气一下就发了出来。

    “舍得回来了,怎么不再晚两刻钟踩着饭点回家呢,我们家可再没有比你谱儿大的了,爹免了你干活是让你养养皮肤的,合着你这天天往外面跑晒不黑是吧。”

    话音落了,一瞧柳渔那张白得像要发光的皮子,还真晒不黑!

    又好险没把自己呕出一口老血来。

    柳渔抿抿唇,并不搭理她,真正让她忌惮的是坐在堂屋门口抽旱烟的柳康笙。

    柳渔很清楚柳康笙愿意看到一个怎样的她,她走到正洗菜的文氏身边,道:“三嫂,你月份大了,歇着吧,这菜我来择。”

    文氏惯会做人的,笑着道:“不是什么重活,咱一起。”

    又覤一眼柳燕那边,问柳渔:“怎么样,这么去绣铺偷艺不容易吧?”

    柳渔知道文氏这是不着痕迹帮着她在柳康笙面前说话,心下领了她的好意,笑道,“是不容易,绣娘们也防着呢,我是两家成衣铺子轮换着去,去一趟也不敢久呆,时间都耗在路上了,主要瞧针法,这几天倒学会了两三种,三嫂若感兴趣我把学到的这几样先教教你?或是等你出了月子学也成。”

    一是投桃报李,二是拿教文氏刺绣当那根吊在驴子前头的胡萝卜。

    果然,柳康笙侧目瞧过来了一眼。

    文氏最是愿意掌一门手艺傍身的,她帮着柳渔也正是图这一点,如今听柳渔要把学来的针法教了她,当即大喜:“那敢情好,就下午吧,又不是什么体力活,不用等到出月子。”

    “成,那三嫂你中午歇过午觉来我屋里寻我就行,咱先从练习劈线开始。”

    姑嫂两个一个要利用传艺替自己争取继续往镇上去的机会,一个有心求得一门手艺,当下是愈发的亲近起来。

    柳康笙那边,脸色也和霁了些。

    他之前是不在乎柳渔学不学得成刺绣的,这几天看着她见天往镇上跑也属实碍眼,可若是把柳渔卖了之前,能让她把刺绣的手艺一点点学到手,边学边教给文氏,他算一算时间,以柳渔的聪慧,还真有可能在被卖之前把刺绣给文氏教会个七七八八。

    柳康笙当即被打开了新思路,自家儿媳会这手艺,那就等于柳家人掌握了这手艺,以后几个孙女个个能学,家里可就能多一大进项。

    柳康笙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是越想越美,因看到柳渔总往镇上去而心生不满的低气压也转眼消弥于无形了。

    柳燕见不得柳渔得意,气得脸都扭曲了,而在灶屋里从窗口往外看的林氏见柳渔当真就要开始教三房的文氏刺绣了,气得在心里直呸文氏狡猾不要脸,为了学点东西不择手段捧拖油瓶臭脚。

    她是拉不下那脸来的,打定了主意若柳渔果真把刺绣都学好了,到时一定让公爹发话,把大丫推过去让柳渔教。

    同在灶屋里的王氏不知道身边的二儿媳一边骂着柳渔拖油瓶,一边打了满肚子的算盘,她只是留心着柳康笙神色,见男人神色稍好些了,心下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骄傲长女出息,也记了文氏一个好。

    可饶是这样,也还是没叫王氏全放下心来,用过午饭,把堂屋灶屋一应都收拾好了,王氏瞧着柳渔回屋的当口,就悄声跟了进去。

    柳渔原是准备活动活动就睡个午觉的,见王氏这时候来,唤了一声娘,面上带着些微疑惑瞧着她。

    王氏拉了柳渔到一边,低声道:“渔儿,你往后还是少往镇上去一些吧,我瞧着,你爹他不大高兴你这样四处走动。”

    柳渔眼帘一垂,果然。

    王氏对柳康笙的忌惮顺从是刻进骨子里的,对方一个脸色她都要放大了无数倍去揣摩,都不需要他发话,她就主动做先锋了。

    柳渔不明白,夫妻都是这样的吗?

    她敛了所有不该出现的情绪,抬眼看向王氏,声音轻软,极乖顺地问,“那娘的意思是,刺绣不学了吗?”

    王氏一噎,那哪能不学,老头子还指着她学会了教老三媳妇呢。

    “学还是要学的,娘的意思是,别天天往镇上去。”她在心中掂量一番,问:“三五天去瞧一回不成吗?你从前学打络子不就是瞧了那么一回,自己回来琢磨琢磨就会了吗?”

    柳渔轻轻摇头,“那不一样,络子容易,谁多瞧几天也能上手,能不能打得好看卖出去,区别就在于配色和花样上,这刺绣却要难得多,光基础针法就不知有多少种,而且娘别看我这几天天天往外面一去一个半时辰,这时间多是耗在路上了,去了也不敢多呆,绣娘们也防着的,那么短的时间,不一定回回能看到不同的针法,日日都去都还需几分运气的。”

    “这样的吗?”

    柳渔从来都乖,王氏是一点也没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当下也犯了难,略一思量,转了话头,“你最近络子没打吧?这个不该落下的。”

    柳渔眉头微动了动,“每天上午都是挪不出时间来的,下午要琢磨练习劈线和新学到的针法,晚上爹是不让点灯的,娘是让我中午别休息,打络子吗?”

    她问了这话,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就望着王氏。

    王氏被她看得心虚,不知为什么,一时竟不敢对上长女的目光,像是对上了,心里有些她自己潜意识里都知道不敢于见光的东西就要无所遁形了一般。

    柳渔问得没错,如果确实挤不出旁的时间,王氏的意思正是让她抽出正午的时间来打些络子,好让她在柳康笙跟前有个交待。

    可对着长女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王氏却没办法把这话直说出来,她下意识垂了眼帘避开长女目光,以自觉委婉的言语道:“你这情况……你和燕儿不一样的,自己心里要有些数,年轻时吃些苦也不叫吃苦,能搏个好名声。”

    柳渔一笑,鼻子忽然就涩得发痛,那酸痛刺激下,泪意来得连她自己也觉猝不及防,只是一瞬,已是泪盈于睫,不知道是什么在早就冷了的心上刺了那么一下,刺得她脱口就把上辈子想问却从来没有问过的话吐了出来。

    “娘说说,我和燕儿哪里不一样?我没有亲爹对吗?那娘,我想问问,我爹呢?燕儿有亲爹,我总不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我亲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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