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坐落在a大西北一角,出门左拐是大片的紫藤蔓,右边则是一片春江水暖鸭先知的人工湖。

    即便挂着黄底黑字的大招牌,医务室依旧不像是医务室,倒像是在世外桃源小作逗留的外乡人,随时做好了道别的准备。

    嘎、嘎嘎。

    知浅醒过来的时候,和窗外游水的天鹅对上眼了。

    它扑腾着翅膀走上岸,在窗外歪着脑袋打量知浅,仿佛在问她怎么被关起来了?

    手上的点滴滴答、滴答静静地漏着,手机安稳又可靠地搁在床头,空调尽职尽责地调整室温带走粘腻的热度,小房间里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反倒是点了怡人的熏香,很舒服。

    知浅一身轻松地躺在病床上,大脑却在理智的边缘挣扎着。

    她应该在军训的,没有得到那个人的允许,她不应该躺在这里……

    可是太安静了。

    手机没有任何消息,屋外也没有人走动的声响。

    岁月静好得像是在做梦一样,随时会被打断。

    咔哒。

    房门推响,知浅像是惊弓之鸟一般,死寂地看向推门而入的人。

    不是那个人。

    缺氧的大脑重获新生,胸口剧烈地起伏,知浅大口地喘着气,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

    周容时快步走来,将泡好的水搁在一旁:“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伸手去探知浅的额、却被躲开,倒也理解,转手拉开抽屉拿出体温计对着知浅的额头“哔”了一声。

    “还好,36度8。”周容时收好温度计,驾轻就熟地拉开病床边上的椅子坐下。

    知浅盯着他那双无处安放的长腿看了很久。

    周容时大大咧咧地坦白:“小骗子,只准你骗人,不准人骗你?”

    “……”知浅只是骗周容时她被篮球吓到了,周容时却骗她自己腿断了,这能一样吗?

    她嘀咕着渣男花样多,抬头对上周容时视线的同时,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涸的唇。

    却见刚刚还在调侃她的渣男没由来地把头一撇。

    正值傍晚落霞,夕阳一把火由远及近地烧红了天,紫红的光彩透过玻璃漏进屋里只剩下暖橘的温柔。

    可某人的耳尖却像是着了火似的,和那夕阳较起劲儿来了。

    喉结一滚,周容时端起水杯递到知浅面前,给自己突然的举动找了一个完美的台阶:“要是凉了我再给你倒点热的。”

    知浅接过温暖的水杯,愣愣地“哦”了一声,才后知后觉地向周容时道谢。

    恰到好处的温水下肚,暖暖的,只是水的味道有点咸。

    眉头微微蹙起、脸颊带着可以的鼓度,知浅小心翼翼地看了周容时一眼,随后又立刻收敛情绪,喊了声“谢谢”。

    周容时接过知浅手里的空水杯,第一次意识到“谢谢”这两个字也能如此挠人心肺。

    明明她是喝了他递来的、味道奇怪的水,可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似的。

    乖巧过头了。

    “我放了点盐,医生说你中暑,醒来之后最好喝点淡盐水,少量多次。”

    知浅恍然大悟,周容时克制着没去捏一捏她的脸。

    “能问你几个问题吗?你要是不想回答不开口也行。”周容时面不改色、单刀直入,可其实……

    局促。

    他一直觉得人际关系也和答题一样简单,只要搞清楚基本思路,再胡里花哨的套路也挡不住一针见血的恰到好处。

    所以很少有人会不喜欢周容时,因为他总能满足每一个人不同的需求,将周到两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可对知浅不行。

    周到的周容时刷完好感,现在应该恰到好处地离开,因为他们不熟,有些事情现在提及就是操之过急,俗称唐突。

    可他不想走、也不想等。

    “嗯,可以。”知浅想,周容时的问题一定是围绕林淼、或者她为什么要踢他之类,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如果……周容时是想要她的联系方式……

    知浅悄无声息地借余光瞥了周容时一眼。

    如果他真的喜欢学姐,学姐也真的愿意接受他,那以后她也可以和他好好相处。

    “你家里人是在霸凌你吗?”周容时开门见山,不给知浅一点喘息的时间,“大夏天、穿羽绒服在太阳底下罚站,还不允许学校插手,除此之外我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知浅呼吸一窒,视线慌乱无措地投到自己的手机上。

    周容时的话像当头棒喝,不是让知浅醍醐灌顶的清醒,而是让她从这短暂的、惬意的舒适圈里清醒。

    美梦醒了,只剩一地鸡毛。

    心跳犹如擂鼓,一下一下敲击着脆弱的神经,吊瓶架子和地板摩擦发出的金属噪音像是镣铐一般,噼里啪啦锁住理智。

    知浅掀开被子,推着吊瓶着急地往屋外走去。

    周容时堵在门口,拦下知浅荒唐的举动。

    “你想做什么?让医生给你拔了吊针再去罚站吗?”

    知浅没答,拄着吊瓶架子向他撒火:“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麻烦不要挡路。”

    周容时确实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他往后一靠、压在门上:“有本事跳起来再踹我一脚。”

    “你!”

    “没本事躺下老老实实挂完点滴。”

    小姑娘是真的气急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但硬生生被忍住。

    她随手一揩,退后半步还真打量起周容时的膝盖来。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气势汹汹的小姑娘浑身一僵,慌乱无措地朝周容时嘘了个声,推着吊瓶架子连忙躲到角落,这才小心翼翼地点开通话键。

    “哥……”一个音节颤巍巍地抖到周容时的心尖上。

    知浅缩着身子、恨不得自己可以原地消失似的往墙角挤:“我……刚刚中暑了,同学送我到医务室,所以……嗯……”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知浅似乎松了一口气。

    紧绷的情绪得到缓解,脱力的瞬间整个人滑了下来。

    安稳地坐到轮椅上后,知浅轻呼一声回头,才发现周荣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推着轮椅过来接她了。

    “没、没什么……”瞳孔里还印着周容时的身影,“就是我室友来看我了。”口中的周容时已经变了性。

    周容时很不恰当地想到了瞒着家长偷偷谈恋爱的小情侣。

    其实也没多大差,都是他教坏小姑娘反抗封建大家长嘛。

    “嗯,我知道的,谢谢哥。”得到电话那头的宽容,知浅才算是彻底打消离开的念头。

    她收起手机,看了眼自己坐着的轮椅、还有手背上挂着的点滴,她知道周荣时是好心,可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好好休息吧。”没落得一声好的周荣时却先让了步,他开门,“辅导员那边给你请了两天假,休息好了再回去军训吧。”

    他也不是要非法囚禁,只不过是觉得知浅不应该随意对待自己,现在见她没有拔针而走的念头,自然也没有堵门的必要。

    “周荣时。”知浅突然喊住他。

    “嗯?”干脆利落离开的人好像就在等这么一声,只是转身面对时还死要面子地故作高贵,“还有事?”

    “我哥……对我挺好的。”知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一个见了不过几次的人说这些,可好像……只有他才会听她说这些。

    笑容夹杂着几声叹息,周荣时对知浅的哥哥并不感兴趣:“他对你好不好,你比谁都清楚,不用特意告诉我。”

    “我只是觉得——因为他是哥哥就必须一味地顺从他,甚至不惜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有点蠢。”

    “家人也好、喜欢你的人也好……”周荣时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说谁,“应该是陪你同渡风雨、分担酸甜苦辣的,而不是打雷下雨、给你酸甜苦辣的。”

    他走到知浅面前,缓缓地蹲下身和她的视线齐平,像是哄孩子似的放缓了语速:“不就是一个哥哥,他要是不好,你就像踹我那样踹倒他就好了啊。”

    知浅的眼眶红红的,她看周荣时的视线很复杂,有感激也有讨厌。

    她大概可以理解为什么周荣时会成为a大所有女生的男神了。

    “今天的事情真的谢谢你。”知浅低着头,两只手互相揪着彼此、你掐我抠的,“之前踹你也是我的不对,你如果要赔偿的话……”

    “不用赔偿,之前操场上说的都是逗你的。”周荣时解释道,“就是希望知浅同学,以后能有点主见,别总是听家里那些稀奇古怪的话。”

    “嗯。”知浅什么也没说,顺着周荣时的话点了点头,乖巧得像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其实我一直都很有主见,所以也一直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静静地抬头,目光里有着周荣时不敢深究的情绪:“所以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对吧,周学长?”

    周荣时反应过来了,她这是拿他来实践他教她的话了?

    他若是不答应,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不用听他的话?

    小白兔是小白兔,但知浅是知浅。

    周荣时笑了笑:“好,那就……再也不见,小骗子。”

    …

    周荣时离开没多久,知浅的点滴也挂完了。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去前台付钱。

    “哟,还穿着你男友给你买的羽绒服呢。”校医姐姐乐不可支地拿出本子让知浅登记,a大的医务室对a大的学生都是免费开放的,只要出示学生证签个字就行。

    知浅愣了愣,对男朋友的说法有点意外、却也没解释什么:“谢谢。”

    她把登记本递给校医,准备离开。

    “等等啊,你男友的轮椅别忘了啊,那东西六位数呢,搁我这小破庙里弄丢了我可赔不起啊。”校医姐姐从小房间里把周荣时的轮椅推了出来。

    知浅眨了眨眼睛,看着那有点熟悉的轮椅,然后呆呆地问:“请问……你刚刚说的……我的男朋友……是指之前送我来这里的周学长吗?”

    “昂,不然呢?”校医姐姐一脸理所当然,“不过说真的,你男朋友夏天给你买羽绒服是傻了点,你要气他,也不用身体力行地证明他的煞笔。”

    知浅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羽绒服,好像是有点傻。

    “你也别生他的气了,我已经骂过他了,那小子再三保证以后会照顾好你。”想起那小伙子当时的表情,校医姐姐就很感慨。

    “您还骂他了……”知浅根本无法想象周荣时挨骂时的心情……明明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可就算是被误解了,他也没有把真相说出来吗?为什么啊……

    “心疼啦?”

    “没有……”

    “还没有?热恋期吧?”校医姐姐一双眼睛洞察世间百态,“你中暑晕了是没看见,你那个男朋友哦,多紧张你,啧啧啧,隔三差五跑出来给你泡盐水,就怕你醒了口干。”

    校医眉眼弯弯,似乎是想起自己当年的甜蜜往事:“哎呀,青春期的恋爱真好啊,傻归傻,但胜在情真意切啊。”

    知浅解释不清、索性开溜,只是人刚刚走到门口,校医姐姐就笑着把周荣时的轮椅也给推过来,郑重其事地交到知浅手里:“别和你男友置气了昂,这轮椅多好的一个台阶,你就算去找他也不至于跌份。”

    “不是,我……”

    校医姐姐推着知浅一道离开医务室,利落地关门上锁开车:“明天记得再过来检查一下,没什么大碍就不用再挂吊瓶了。”

    交代完毕一脚油门扬长而去,徒留知浅和轮椅站在医务室外互相扶持……

    “你说我把你留在这里,周荣时会过来接你吗?”知浅对着一辆无人驾驶的轮椅,虚心请教。

    明月当头、夏日蝉鸣,晚风悠哉地吹,轮椅先生却一点暗示都不给。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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