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越来越近,大门小户家家都忙碌起来,商户们清算一年的盈亏,百姓们算计过年的银两。

    晋王府的灯饰幔帏匾额字画,从里到外能换的全都换成了新的。

    这是世子得封后在家过的第一个年,晋王妃十分重视,还请了宫里司衣局的裁缝来量体做新衣。阖府上下,忙做一团。

    秦越本就不居要职,因着皇上忌惮亲王势力,不露锋芒最佳。身居高位,锦衣玉食,无所事事。无聊得有些发慌。

    年节将至,定远侯被准予休假,有了充足得时间看管周临渊,想必他也不太好过。

    自回京后,秦越赴了许多酒宴,有专为他设的接风洗尘宴,也有名头不一的交际宴。酒池肉林,歌姬乐舞,都不过尔尔,无甚趣味。

    这四方城真不若山寺镇来的有趣。

    山寺镇的百姓也在忙着准备过年。

    成衣店和裁缝铺正逢一年中生意最好的时候,每天忙的不可开交,存货全凭这个时候清空。

    商户们这几年生意做得越来越好,一年到头可以尽心置办年货了。应夫人成日打发白夫子出去采买,每次都拎了满手回来。

    而穷人家就难过了。越到过年越捉襟见肘。

    山寺镇的穷人大都是靠天吃饭的农户,收成好的年岁可以撑过这个冬天,收成不好时便只能靠官府商户救济,或到土地庙领粮食。

    齐二从小没有父亲,是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长大。在他小的时候,每年过年都要去土地庙领米面,还会收到镇上送来的各种物资。

    长大后,齐二做起了运输工、杂役,卖力气挣钱,家里得日子才好起来,再不用依靠别人的救济过活。

    这几年起早贪黑,得了不少赏钱,齐二特意去买了一身新衣送给娘亲,齐家娘子已经很久没有穿过新衣服了。

    “娘,您看看,喜欢吗?”

    “喜欢,喜欢。”齐家娘子别过身拭去溢出的泪水,“真好看。”

    齐二木讷不善言辞,看母亲流泪也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在心里偷偷立誓,日后必定出人头地,让母亲做过上好日子。

    “齐二哥。”屋外传来陆祺的声音。

    齐二打开门,就看见陆祺举着半只死猪。已经放了血收拾干净了。

    “快拿着,一路过来我手都酸了。”

    齐二赶紧接过来,“这么大?”

    “是啊。爹爹和姐姐本来在研制肉酒,可工序出了差错,我们三个又吃不了这么多,姐姐便说给你们送一半来,街坊分一分就解决了。”

    齐二这些年受了陆家不少接济,岂能不知陆祺这话的用心。必是陆萤特意叮嘱过的。

    “那我便收下了,明日切成几份,分发出去。”

    “那便有劳了。我走了。”

    齐二回到屋中,把肉放到桌上。

    “陆家姑娘有心了,我只在酒肆做过一年工,她却每年都记得我。”齐家娘子略有些尴尬地开口。

    齐二没有发现母亲眼神的闪躲,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送完了猪肉,陆祺就去回春堂帮忙了。家里爹爹和姐姐钻研玉冰烧,也不需要她。两人对着酒缸子,能闻一天。也不知道有什么趣儿。

    “怎么才来?”医馆后院,连翘蹲在地上,面前是一大筐药草,都是新采的。

    “放心吧,我今晚不回去了,有的是时间。”

    “呦,怎么这么自觉了。”

    “你就别打趣我了,”陆祺撸起袖子,问道:“从哪儿开始干?”

    “那堆。”

    陆祺认命地蹲下,捡起一株青草端详一番,然后放在鼻子前仔细分辨气味。

    山寺镇三面环山,山岭奇崛,有不少珍稀药材。有些村民便以此为生,专采药卖给医馆。但许多药材形色相似,一般人很难分辨,所以收购了药材之后的分拣工作就变得极为困难。尤其到了年末,人们苦于窘迫,比平日更卖力地挖药采药,成堆成堆地卖到医馆,分拣工程就更加庞杂了。

    “满山的狗尾草都在这儿了吧。”陆祺忍不住说道,“就算可作药材也用不了这么多啊,师傅快成仙成佛了。”

    连翘也很无奈,“就当做好事吧。”

    “这得干到什么时候啊!”

    “哼哼。”背后传来几声警示的咳嗽,陆祺立刻老实下来,蒙头干活,不再言语。

    连翘忍不住笑笑,山寺镇的街混混只有碰到她师傅才这么听话乖巧,畏缩下来后才有了些女孩子的样子。

    “好了,我爹走了。”

    陆祺偏过头瞥一眼,一屁股坐到地上,重又活泛起来。

    “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着啊?”

    “怎么了?”陆祺不解。

    “这身行头啊,你要一直做男装打扮吗?”

    “有什么不好啊,行事方便,还省了许多麻烦。”

    连翘当然认同这一点,只是,“都及笄了,还这样装扮只怕大家都要忘了你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

    “我可不在闺中。”陆祺无所谓道。

    连翘有时很好奇,明明是异母同胞的双生姐妹,怎么性格如此不同。

    “你也该学学陆萤,有个女孩样子。”

    “好好好,是是是,咱们一块儿学。”

    这便是敷衍了。连翘知道她听不进去,也便不再多言。

    其实,连翘也会羡慕陆祺能够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家里的纵容养成了她肆意灵动的性子。不想学制酒就不学,有姐姐在前面顶着,不想穿裙装便做男儿打扮,陆掌柜从来也不曾教训过她。

    大女儿沉稳聪慧,小女儿乖觉好动,陆掌柜着实好福气。

    晋王妃又把人塞进来了。

    秦越回府后,最头疼的就是晋王妃塞进房中的两个侍候丫头。

    名为丫鬟,实为通房。

    两年前晋王妃就曾精心挑选出两个稚子送进秦越房中伺候,突然出现在秦越枕下的春宫册明示了她们两个的作用。

    当年的秦越虽不是一张白纸,却也是未经人事,在稚子的注视下拿起春宫图册,登时面红耳赤。

    面对年幼的两个小姑娘,秦越落荒而逃。只觉得自己是在猥亵小孩子。

    那两个小丫头,后来留在房中做了使唤丫鬟。

    现如今,秦越已成年,晋王妃又送了两个女子进来。这回的女子明显是□□过的,略一抬眼,都是秋波涌动。

    秦越有些无奈。

    “你们叫什么名字?”

    “回世子,奴婢含芸。”翠色珠钗束发,月白色广袖襦裙,走动间隐隐有香料的味道。

    “奴婢含翠。”绛红色纱衣裹身,腰系粉紫色丝绦,身姿曼妙。

    由青菜豆腐换成了红烧肥肉,母亲着实下了一番功夫。青菜寡味,肥肉腻人,教人如何下咽?

    脑中突然出现沽酒那天小陆看他的眼神。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秦越挥手叫两人退下,打算同上次一般置之不理。

    两人却纹丝不动。

    “回世子,王妃吩咐我们侍寝。”含芸躬身回答道。

    “一起?”秦越惊讶道。

    “不不,请世子选一个。”含芸赶紧回道。

    “哦~”秦越坐回床上,“不用选了,你们都留下。”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惶恐。这,也没教过啊。

    “你们留下,我走。”两人也不知道熏了多少香,秦越感觉头脑都不清醒了。

    两人不敢走,又不敢动,硬是在秦越房中站了一宿。腰也僵了,眉目也端正了,看着着实顺眼了。

    “元枝元未,新人来帮你们干活儿了。先带她们把衣服换了,告诉她们房里的规矩。”

    “是。”

    含芸含翠站了一夜,腰酸背疼,忍不住向元枝元未求情:

    “两位妹妹,我们是王妃派来服侍世子的,可否容我们先歇一歇啊。”

    “我们也是王妃派来的。”元枝觑她一眼,看不起谁呢。

    “在世子房里,就得听世子的。两位姐姐,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元未按捺住不断上扬的嘴角,故作冷静。

    才两年,就荣升大丫鬟了。

    含芸含翠怎么也想不到,本来是做美娇娘的,怎么成了苦力婆。

    坐在屋顶上,秦越看到院子里扫地的含翠。

    她换下纱裙,穿上丫鬟的衣服,蹲着去扫角落里的树枝。与那天魅人的姿态完全不同。

    秦越想,那天陆祺分明是在嫌他连排队都不肯。

    可上位者总是理所当然地驱使别人,也习惯了享受轻易得来的一切。

    很多人对于诱惑,都是来者不拒,从善如流。相比那些人来说,秦越自问已经做得很好了。

    正月初八,周临渊终于得以出府。

    他对于秦越院中多出来的美人,很是好奇。待听完了事情始末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啊你,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好好的美人,让你发配做了粗使丫鬟,真是暴殄天物。”

    “你喜欢可以送你。”如果她们她们愿意的话。

    “不必。人虽美,却只浮于表面,无趣的很。”

    周临渊自问见过不少美人,却从未遇到令他倾心的。

    越是见多,越是挑剔。

    “好久没去登临阁了,姑娘们该想我了。”

    登临阁的姑娘因才貌两全而价高难求,与庸脂俗粉不同,在烟柳街中难能可贵。

    如果是在青楼以外遇到那样的女子,周临渊说不定就动心了。

    “何时启程?”

    年节过后,秦越便要离开了。皇上派他去江南,向富商筹募善款修缮坝口。出力不讨好的事儿。

    “二十五。”

    “我就不送你了。待春试结束,再去蜀地寻你。”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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