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半路抛了锚,油尽灯枯。

    应栖雍几人只能徒步前行,背着包、提着枪,沉默地走在路中央,任由昏黄的路灯将人影拉得老长。

    他们知道异种在扩散。

    或迟或早会踏上这条公路,吞噬所有的活人。

    为了活下去,他们必须不停走、不停走,哪怕只是比它们快上一点点找到掩体,多少还能争取一线生机。

    可现实太残酷也太沉重,他们步入了至暗的黑夜,似乎等不到下一个天明。

    “我们距离亚瑟游乐场还有五公里。”

    这是一个模棱两可的距离,开车显得很短,步行显得很长。要是光靠两条腿走过去,异种大概会比他们先一步到达。

    话不用说尽,他们都懂。

    小队没声了,只剩大汉仍在状况外,他正仰头感受夜风的吹拂,似在分辨风中的气味。

    宣幽仪:“去游乐场避难已经不现实了,那除去游乐场,附近还有别的建筑物吗?最好是能摸到车的地方。”

    “有。”

    应栖雍亮出手机屏幕,指了指一个红点:“距离我们两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公立幼儿园。一般来讲,幼儿园附近应该是学区房,有房总有车,不愁找不到。”

    而只要能摸到车,跑路总没问题。

    许是应栖雍开车带他们逃过三次,两人稍稍放了心。之后几人不再犹豫,紧赶慢赶地跑向幼儿园。

    好赖是赶上了,在异种发现他们之前。

    几人翻过幼儿园的墙,进入这座童话造型的建筑之中。它被做成了蘑菇屋的形状,共分上中下三块区域,顶端还竖着一根红砖砌成的烟囱。

    可惜他们没空欣赏,正拆了锁火速入内,掏出手电筒小心打量周围的环境。

    空荡荡、静悄悄……白板上留着孩子们的红手印,教室里糊了一地的书本和颜料。窗似乎没关时,漏了一丝夜风进来,吹得日历沙沙作响。

    应栖雍抬电筒一照,新历6年6月6日。

    嗯,是他在地铁站时记下的日子,也会成为他终生难忘的一日。

    午休区没人、男女厕没人、小操场也没人。这个幼儿园谈得上干净整洁,而没人意味着不会有多余的气味,应当是不会引来异种了。

    宣幽仪松了口气:“只要小心点,多少能在这儿凑合一晚。既然没有异常,那我们就找个教室……”

    话尚未说完,就见平静的大汉猛地转头,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走廊尽头,喉管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大型猫科动物的警告低吼,是戒备的状态、作战的前兆,也是给同伴敲响的警钟。

    见他这般,几人着实吓得不轻。

    他们强迫自己咽下尖叫,哆哆嗦嗦地举起手电筒朝走廊尽头照去,仿佛能预见那儿站着一只异种。

    然而没有……

    没有?

    灯光聚集处,是一只半旧的破损布偶熊。它孤零零地躺在拐角处,不知是被哪个孩子折腾的,里头的棉花都爆出了大半,看上去模样凄惨。

    “呼……”胥望东拍拍心脏,“你差点吓死我!那只是一只布偶熊,又不是真的熊,犯得着这么紧张吗?”

    可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灯光交汇的拐角,有一只惨白的小手伸了出来。上头露着五把小小的、黑铁色的指甲,它们一把勾住了玩具熊,抓出大把棉花。

    在几人惊惧的目光里,手的主人缓缓地从墙角处爬出来。它是一只进化体异种,有着孩子的头发、身形和四肢,却没有继承孩子的五官。

    它的脸依旧与没进化前一样,正“看着”他们。螺旋状的锯齿在它脸上旋转着打开,像是在笑似的,画面堪称惊悚。

    可能是嫌他们吓得不够呛,它的身后又冒出了一个两个三个……同等模样的“小孩”。

    它们拎着残破的玩具和画笔,朝他们杀过来。

    “嗬!”倒抽凉气的声音。

    “跑——”

    ……

    谢此恒一说可,厉蕴丹顿觉他是个可塑之才。

    想得通、看得开、傲而不莽、能屈能伸,就是活不长了。不然怎么说也得拐……请回大厉留其常驻,给他划一座山天天练武,让他为王朝的武力添砖加瓦。

    可惜了。

    但也不算太可惜,至少能在他死前得遇,委实是天助了她。

    毕竟宗师再惊才绝艳也是凡夫俗子,总有人伦庶务的挂念。弱冠之年虽不算大,但娇妻子女总是有的,他定然放不下他们。

    如此一来,她只需亮出身份许以重诺,授他国葬谥号与爵位,令其妻子儿女蒙受大厉的庇荫,就可以让他全力以赴地一战,还能无本收获宗师的子嗣。他们的资质或许不如宗师,却也不会太差,多少能担个禁军教头的官职……

    厉蕴丹算盘打得噼啪响,把谢此恒的后事安排得明明白白,连他莫须有的娇妻子女她都做好准备要继承了,实属唯利是图,丧心病狂。

    不过,她一般会迂回地达成自己的目标:“既然你已有决断,那就按你的意思来。只是,你确实会龟息功吗?”

    明明是她提出的“装死”计划,临到头这一句反倒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但她还算有点良心,知道确认一下宗师到底会不会龟息功,若他不会却要硬上,她并不同意。

    谢此恒颔首。

    厉蕴丹旁敲侧击:“会龟息功的人很少,不知你师从何人?又住在何处?”

    谢此恒:“我师从赤乾子·秦朝天,住九重峰缥缈天阁。”

    厉蕴丹:“我不曾听闻,可是隐世大派?”

    思及双方仙凡有别,谢此恒就着她的思路点了点头。他以为她会刨根究底、一再追问,谁知她适可而止,像是半点兴趣也没有了。

    她不说,他不提,这天算是聊死了。

    殊不知厉蕴丹并非不好奇,而是她认为只要做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再隐世的秘密也会被她一掘到底。

    所以何必再问,知道个地名就好,有些话问多了反而会招来灾祸。

    厉蕴丹自如地切了话题,正想问问宗师作何打算。去哪装死、何时装死、怎么装死……本想详细地敲定每一个步骤,可当厉蕴丹再砍杀几只异种时,她发现自己有些累,还很饿。

    是的,又累又饿又渴。

    在进入试炼场之前,她距离登基就剩三个时辰。按祖宗规矩,没完成祭天就不许进食,以免龙体沾染烟火气。故而,她自晨起便空着肚子,有且仅喝了一盏白水。之后入试炼场杀了两个时辰,任是她再能忍,身体也忍不了。

    她必须找些东西吃。

    好在她见应栖雍几人吃过食物,知道在大型“仓库”里遍地是吃食。旁人递给她的食物信不过,但自己找到的食物总能吃吧?

    厉蕴丹:“我略感疲惫,需用些膳食。”

    谢此恒下意识地想打开须弥芥子取一些辟谷丹出来,可手在空中虚抓了一把,他才记起自己挖了元丹实力大跌,已经无法再用须弥芥子了。

    “你在……抓什么?”

    谢此恒平静地收回手:“此间妖魔横行,你又能去哪处找膳食?”

    “此间遍地是膳食。”

    “嗯?”

    半刻钟后,摸进一家大超市的两人被各种食物淹没。先不说堆成山的水果米粮,光是吃的“包子”就有五花八门的几十种。

    厉蕴丹拆开面包,试探着吃了一小口。软糯甘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它虽不及宫里的糕点精致,却别有一番风味。

    换在宫里,每一道御膳她都只吃几筷,再多便不能动了。倒不是没有她喜爱的菜肴,只是位高权重并不能随心所欲,若是被有心人得知她偏爱哪一样吃食,那么她被下毒的概率就会大增。

    可此地不是宫里,她是能有所偏好的。

    于是,谢此恒眼睁睁地看着她吃光了半篮子的“包子”,还意犹未尽。

    他本能地视线下移,却发现她纤腰约束、腹部扁平,好似没吃过一样。许是觉得这做法孟浪,他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只是递过去一瓶水。

    厉蕴丹犹豫了会儿,还是接过喝了。

    礼尚往来,她也递给他几个面包,示意他多少吃些。

    谢此恒:……

    一炷香的时间,厉蕴丹吃饱喝足,出去后便扫平了半条街的异种。可随着食物被消化,她的脸色渐渐从红润演化成苍白。

    又一次斩杀人形异种,她实在受不住,竟是捂着腹部靠在墙上。她不认为谢此恒会在水里下毒,所以是那些食物本就有毒吗?

    到底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厉蕴丹并不知道隔着遥远的时空和漫长的时间,古人与现代人的体质简直天差地别。

    他们吃的食物、成长的环境、使用的药物全不一样,就连呼吸的空气成分也有所不能。

    现代人从小打疫苗,体内菌群数量多,免疫力很强,吃地沟油都不带拉肚子的,可这放在古人身上就不行了。

    厉蕴丹从古代来到现代,吸了大城市两个时辰的空气,不知染上了多少从未见过的细菌。再加上吃的喝的或多或少都加了食品添加剂,这之于她的身体来说负担不小。

    “存活四个时辰……”

    看来这话是针对她的。

    许是疼得狠了,厉蕴丹的额头渗出细汗。可她是个狠人,一不做二不休,她对谢此恒道:“干脆你我二人一起装死,让异种抬去就好。”

    也省了她走路的时间。

    谢此恒:……

    他正想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外界空阔的街道上传来了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

    “卧槽救命啊!异种搞绑架啊!”是胥望东的呼喊。

    两人从里往外看,就见远处长街上,约莫五六十只异种扛着四个半死不活的人、正浩浩荡荡地往一个方向去。

    “救命啊!”胥望东看着摄像头,“别光看着啊,搭把手!”

    厉蕴丹和谢此恒:……

    看来已经不需要他们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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