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彩佬和格德瓦赶到神殿门口,就见格欧佬站在那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格彩佬脱口问道:“尊者呢?”

    格欧佬没有回头,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缓缓伸出手,向前颤巍巍地一指。格彩佬和格德瓦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神湖之畔有数具竹筏,叶小天和九位部落首领正分别登上竹筏。

    叶小天似乎有所感应,忽然回头向这边望了一眼。他们之间隔的不算太近,连五官面目都看不大清楚,但格彩佬和格德瓦却分明感受到了叶小天讥诮的两道目光。

    格德瓦怒声道:“格欧佬,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为什么?”

    格欧佬反嘲道:“有九部首领随从,怎么拦?以什么名义拦?神殿长老要造尊者的反么?”

    格德瓦怒视着他:“你……”

    格欧佬冷冷地道:“格旎佬跟下去了,要拦也该是他拦着,我才闻讯赶来,你们两位不高兴,还是问问他为何不拦着吧。”

    格欧佬拂袖而去,格彩佬和格德瓦望着他的背影为之气结,他们怒气冲冲地看向神湖之畔,等着格旎佬回来,向他兴师问罪,但是……,当竹伐荡开水面向对面划去时,他们愕然发现,格旎佬居然也跟着上了竹筏……

    格旎佬站在叶小天身后,时而偷窥一眼叶小天的背影,心中挣扎不定。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拦阻不得,就鬼使神差地跟着上了竹筏,此时他愿或不愿都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硬着头皮,与叶小天同乘这一条“船”了。

    “如今看来,雷神禁地的把戏分明就是他搞的鬼。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如果他有偌大神通,连天雷也可以左右,那么……这位尊者。是我们能够抗衡的么?”

    格旎佬忽然又想起了他本家侄子的话。他作为神殿长老,终身未娶,这个侄子是他幼弟家的孩子,一向被他视如己出。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当初叶小天需要八大长老各选一户亲眷去铜仁护法,格旎佬想都未想就选择了他。

    在山外才几个月的时候,他这个自幼生长于深山的侄儿便大开了眼界,他对格旎佬非常孝敬,时常在山外买些布匹、食物和美酒。给他叔父送来。

    格旎佬贵为神殿八大长老之一,什么珍馐美味、绫罗绸缎欲求而不可得?但是到了他这个年纪,对物欲看得很淡,对感情却逾加的渴求,他喜欢享受那种天伦之乐。

    然后,这一次回山之后,他却没少受他那年过四旬的侄儿埋怨,还有他那小侄孙,一见他就嘟起嘴巴,抱都不肯让他抱一下。他心里又何尝好受。

    可是,他自幼所受的教育,有些东西已深入骨髓,也许因为他最贴近神教核心,所以比一般教众更清楚世上并没有一个什么蛊神,但世上没有蛊神,却有蛊教,他的尊荣、权力、富贵,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蛊教,他对蛊教的维护之心并不弱于任何一个虔诚的教徒。

    格彩佬说尊者要把大家都带出山。会毁了蛊教的根基,他想也不想就信了。原本格峁佬和格格沃在的时候,他就是个打酱油的应声虫儿,现在换了格彩佬和格德瓦当家。他依然如是。

    直到现在,当他惶然无措之中,下意识地上了叶小天的“船”,这才不得不选择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尊者才是蛊教最高权力者,享有最大的财富,为什么他一定要自毁根基?他究竟是自毁根基。还是想在世俗中重建另一种根基?如果我追随他,是会失去一切,还是拥有更多?”

    “长在深谷的一根竹子,如果被人挖出去栽在庭院里,自然有山外的另一种活法,它就一定要枯死么?老叔,你好好想想吧!”格旎佬耳畔又想起了视如亲子的侄儿苦口婆心的劝说,心思更加动摇起来。

    苏循天站在一边乜着他,见他时而仰头、时而低头,时而看看叶小天,脸色阴晴不定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瞪起眼睛问道:“干嘛,你想把我们大人推下水吗?”

    同筏的两个部落首领诧异地看过来,格旎佬吓了一跳,慌忙解释道:“说笑了,说笑了,老夫……老夫乃神殿长老,哪有把尊者推进水里的道理。这位小兄弟说话忒也荒唐。”

    说着,格旎佬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生怕引起苏循天等人的误会。

    格哚佬的寨子距神殿给出的搬迁之期已经只剩下一天了,但是寨子里的人一如既往地生活着,看不出一点要搬家的紧张忙碌感。叶小天一进入寨子,百姓们立即奔走相告,欢呼雀跃着。

    他们纷纷匍匐在路边,向他们的尊者、他们的土司,他们教权与政权的唯一统治者行着顶礼膜拜大礼,有些在部落里比较有身份的长者,还有幸跑到前面,直接向叶小天问好,并亲吻他的靴尖。

    格旎佬见此一幕,心中更是犯起了核计:“格德瓦不是说尊者把他们带出山去,使他们受了世俗物欲的诱惑,已经失去了敬畏心、虔诚心么?为什么他们对尊者依旧发自内心的尊重,甚而……更加热爱?”

    听说叶小天赶到,格哚佬立即通知正寄住在他寨子里等着觐见尊者的众部落首领一起出迎。哚妮和遥遥听说叶小天脱困,欣喜若狂,却被格哚佬一把拦住。

    格哚佬苦笑着对哚妮道:“女儿呀,尊者脱困,赶来此处,是有大事要议的。事情成了,你要和尊者长相厮守自然不难,事若不成,恐怕咱们的山寨都难以保全,这个时候你去掺什么乱,这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啊。”

    哚妮想想也是道理,只得按捺住自己的急切心情,反过来安慰嘟起嘴儿来的遥遥。

    神殿里,格彩佬像只愤怒的女暴龙,在大厅中来来回回地走了半晌,忽地站住,用拐仗重重地一顿巨石的地面,喝道:“走,我们去看看,他究竟要捣什么鬼!”

    格彩佬怒气冲冲地走到殿门口。左右看看,对一名侍卫喝道:“去把格欧佬、格波佬给我叫来!这两个老东西,把自己的眼睛蒙上、耳朵堵住,该发生的就不会发生了么!真是岂有此理!”

    跟在她后面的格德瓦满脸苦笑。这个老婆子,比起阴险的格峁佬、油滑的格格沃来差得太远,或许自己当初就不该和她一起对抗尊者。然而时至今日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自己选择的路。继续走下去。

    格家寨里大排酒筵,二十多个部落首领,以及耶佬、引勾佬、冬天还有格旎佬、格益佬都在座。这些长老和准长老的座位当然在那些部落首领之上,但是他们之间的座位排列却非常微妙。

    叶小天坐在最上首,长老们和部落首领们分属教权系列和政权系列,应该分别坐在叶小天的右手边和左手边。依照资历深浅,同为神殿长老的格益佬应该坐在叶小天右手边首位,其次是格旎佬,再次耶佬,然后是引勾佬。接下来才是准长老冬天。

    可是,此刻的排位却是冬天居首,耶佬居次,引勾佬再次,接着才是格益佬和格旎佬。冬天是追随叶小天最久的人,而且在这次长老团和教尊对立的危局中,坚定地站在了教尊一边。

    耶佬和引勾佬是赞成叶小天出山之策的,而且是八大长老中最先归附的两个人,这两个人中,耶佬常驻叶府。引勾佬则留守在格哚佬的山寨,对叶小天的出山计划帮助很大。

    所以,叶小天亲自指定,让冬天坐了首位。耶佬次之,引勾佬再次之,接下来的格益佬和格旎佬身份、地位、辈份,都较这三人为高,却只能屈居末席。

    叶小天借此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凡拥护我的、信仰我的,才有出人头地的可能!既便你本来的地位很低。我也可以把你提拔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反之亦然。

    可是,冬天本来还不是长老,八大长老都还健在,他坐首位,就意味着来日八大长老中一定会有人要下台,即便是山里人生性纯朴,少些心机,这一点在座的首领和长老们也都看的很清楚。

    但是谁也没有点破,他们不但没有点破,而且接受了叶小天的这一安排,这就是一种很微妙的态度了,不管是对准长老冬天,已经表态站队的耶佬、引勾佬,试图保持中立的格益佬,摇摆不定的格旎佬,这都是他们的一种态度。

    而对面的二十多位部落首领,不但见证、而且认可了这种安排。传承千年的蛊教,由这一任尊者叶小天亲手发动的一次政.变,就在这样微妙的态势中缓缓拉开了序幕。

    格彩佬和格德瓦还有格欧佬、格波佬急匆匆地赶到了格哚佬的山寨。酒席宴上,坐在右上首位的冬天和左上手位的格哚佬正跟叶小天笑谈着什么,格彩佬带着格德瓦以及格欧佬、格波佬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酒席筵上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向他们看来,再扭头看向叶小天,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冬天有些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他是晚辈,格彩佬冷厉的目光望来,令他如坐针毡。

    叶小天笑吟吟地拍了拍的肩膀,冬天感受到他手掌上的力量,迅速安静下来。叶小天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格彩佬等人,微笑道:“各位长老来了啊,本尊与各位长老、各位山寨首领相聚正欢,几位长老何不入席,一同饮上几杯呢?”

    他往长老席末端的空座处指了指,脸上的笑容含威不露,目光从格彩佬和格德瓦几人脸上一一掠过。这是他最后一次招安,也是他给长老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第一次为人所趁,是他警觉心不够,如果再给敌人第二次反扑的机会,那就是他愚蠢了。这个错他不会再犯。欲革新,必用铁腕手段,他已磨刀霍霍,现在只看对方如何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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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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