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徐伯夷一惊,竟然连滚带爬地躲向桃四娘的身后。当他被关进囚笼的时候,他脑海中只有无穷的恨意,他只记得他一生的梦想都毁在叶小天的手里,他只想不惜一切把叶小天杀死,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自己的死活。

    他以为他已经不畏生死了,但是当他那一刀刺下去,血光迸现的时候,他脑海里突然迸发出来的却不是报仇雪恨的快意,而是无尽的恐惧,恐惧缘于他对生的强烈渴望。现在徐伯夷什么都不想,只想要活着,对生的渴望使他大失常态。

    华云飞沉声道:“四娘,他是大人指定要缉拿的人,他……不能走!”

    “娘子救我,娘子……”

    徐伯夷涕泪俱下,华云飞本来还担心他会挟持桃四娘,所以脚尖蓄势,随时可以跃出,可是此时的徐伯夷只是抱着桃四娘的大腿在苦苦哀求,根本想不到这一点了。

    一个极其懦弱的人可以突然变得无比勇敢,只要你的刺激超越了他的底限,又或者他长期压抑下来的愤怒终于积累到了临界点。一个极其勇敢的人也可以突然变得极其懦弱,只要你能摧毁他心中最为坚持的东西。

    徐伯夷并不属于这两种人,他只是一向自视甚高,一向觉得他不同于寻常人,一向觉得他命中注定会有着不同于凡人的际遇和发展,忽然这一切幻灭了,而愤怒却又不足以支撑起他的勇气,于是就变成了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娘子!是我糊涂,是我卑鄙,我知道错了。你还记得吗,我们刚刚成亲的时候我们是多么的恩爱。你还记得吗,家族排挤我,看不起我,全部资源都拿去扶持族长的儿子,是你鼓励我走出来!

    我是做错了事,可我那是因为太渴望成功了啊,我努力过了,我真的努力过了,可我发现,没有家世背景、没有强硬的靠山,哪怕我比别人更加优秀,我也无法取得成功。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

    徐伯夷号啕大哭,桃四娘鼻子一酸,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起了晃晃。往事已矣,她对徐伯夷已经没有了夫妻之情,但这并不代表她能绝情。曾经拥有的共同记忆是曾经美好情感的沉淀,而徐伯夷的哭诉唤起了她这份曾经的记忆。

    “云飞兄弟,求你放过他一次吧,就一次!四娘求你……”桃四娘开口替他向华云飞乞求了,她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来。看到桃四娘那副样子,华云飞的心弦也忍不住震颤了一下,但他随即就硬起心肠,冷冷地摇了摇头。

    华云飞没有说话,而是缓缓拔刀,向前迈了一步。

    “四娘……”

    徐伯夷撕心裂肺的一声嚎叫,吓得魂不附体。桃四娘也不知怎么想的,被徐伯夷这么惨厉的一嚎,鬼使神差地向前一扑,猛然张开双臂把华云飞紧紧地抱住了:“你走吧,快走!我……我帮你这一次,从此情断义绝,再无瓜葛!”

    徐伯夷呆了一呆,见桃四娘把华云飞紧紧抱住,突然心头一阵狂喜,他一声没吭,猛地跳起来,仿佛一只被狗撵着的兔子,飞快地冲出了小巷。

    华云飞左手抓着刀鞘,右手握着刀柄,刀子刚刚拔出一半,桃四娘紧紧地抱住了他,饱满的胸膛正挤压在他的手背上,那种柔软与丰挺,骇得华云飞一动也不敢动。

    他还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从不曾被一个女人这么抱着,那软软的、异样的感觉,让他的头脑一阵迷糊,他根本不敢挣脱,因为那样势必要和桃四娘有更多的身体接触,华云飞整个人都懵了,只能颤声道:“放开!四娘,你放开我!”

    桃四娘哪肯放手,只是紧紧地抱着他,哭泣道:“对不起,对不起……”

    徐伯夷冲到路口,慌不择路地往前狂奔,跑不多远恰见前方涌来大队人马,吹吹打打披红挂彩,中间一顶小轿,旁边还有一位身穿大红状元袍的新郎倌儿骑在一匹白马上,却是一户人家正在迎亲。

    徐伯夷就像后边有鬼追着似的,大叫一声就冲了过去。

    “咦?你……你是……”

    那新郎倌竟是徐伯夷曾经的县学同学,一见徐伯夷不由大吃一惊,徐伯夷两眼直勾勾的,疯子一般跑过去,一把抱住了新郎倌的大腿:“下去!下去!”

    “哎哎,你干什么,哎哟……,疯子,你这个疯子……”

    可怜的新郎倌被徐伯夷抱住大腿用力一掀,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徐伯夷急三火四地爬上马,一拨马头,用力一磕马镫,大声叫道:“驾!驾!”便向城门口疯狂地奔去。

    城门在望了,徐伯夷激动的一颗心都快要跳出了腔子:“我不会死的,我不会死的,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老天已待我如此苛刻,无论如何也不该让我死的,冲出去!冲出去,就有生的希望!哪怕藏名隐姓,哪怕浪迹天涯,只要活着、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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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伤的其实不重……”

    “我其实伤的不重……”

    “我的伤其实不重……”

    类似的话叶小天也不知说过多少回了,可是若晓生和叶小娘子该大惊小怪还是大惊小怪,毛问智该破口大骂还是破口大骂,冬长老眯眯着眼睛,该满屋子乱转还是满屋子乱转,而太阳妹妹就一直坐在榻边,握着他的手,大眼睛泪汪汪的,好象在聆听遗言。

    至于张三员外,李四老爷,王五大人们,一拨一拨跟向遗体告别似的,你进来,我出去,个个神情关切,人人义愤填膺,任凭叶小天如何解说,他们都充耳不闻,叶小天终于放弃了,闭目不语,只管扮演好尸体的角色。

    他算看明白了,家里人是关心则乱,眼看他一道伤口从小腹到胸口,血肉模糊的,怎能不懂,至于伤口深不深,那不是重点。外人嘛,这时不表示关心那还什么时候,只要他还没咽气,这些人是肯定要意思意思的。

    尤其是……,看到他们送的礼物越来越贵重,叶小天忽然觉得这也不失为一条发财致富的好办法,虽说他不差钱,可谁嫌钱多咬手啊。

    ……

    “叶县丞遇刺?他伤的重不重?”

    花晴风一听叶小天遇刺,顿时也是一呆。县衙派来的人气喘吁吁地道:“小人也不晓得,叶县丞全身是血,被人抬去救治了,小人被派来给大人您送信儿,接下来的情况小人也不晓得。”

    花晴风茫然地站在那儿,据说人有三衰六旺,倒霉透底之后,运气就会旺起来。莫非我倒了五年多的霉,如今终于开始旺旺了?徐县丞完蛋了,就算他的欺君之罪皇帝不计较,这一次刺杀同僚的大罪一出,也注定再无复起的可能。而叶小天,如果他就这么死了……,嘿!那真是便宜了他!葫县,终于要彻底落入我的掌握了。

    “老天保佑,让叶小天就这么死了吧!”花晴风强捺兴奋,脸上表现出来的却是无比的关切和凝重:“快,马上备轿!不不不,备马,本官要马上去探望叶大人。”

    ……

    “徐伯夷逃脱?叶县丞遇刺?”

    林侍郎一听,眸中倏地闪过两道精芒。

    “林大人,林大人,大事不好。”

    林侍郎刚要向那报信的差役询问两句,李国舅就匆匆地赶了进来。林侍郎摆摆手,让那差役站到一边,向李国舅不动声色地道:“国舅爷,何事惊慌啊。”

    李玄成道:“林大人,那徐伯夷脱困逃走了!”

    林侍郎道:“哦?难不成没有派人看守么?”

    李玄成懊恼地道:“嗨!本以为他关在笼子里,安全的很,所以囚笼周围并未安排人手,谁知道……”

    林侍郎捻着胡须道:“那囚笼……不曾上锁?”

    李玄成恨恨地道:“锁自然是锁了的,可谁知……锁头竟然被打开了,旁边还遗有钥匙,定是本国舅不小心遗落了钥匙,被那徐伯夷捡走,这可怎么办?”

    “呵呵,国舅不必懊恼,徐伯夷一介书生,还能逃到哪儿去,立即安排人抓捕也就是了!”

    林侍郎心中已经了然,可是他能说什么?纵然说破,李国舅矢口否认是他从中作祟,又如何证明就是他故意做手脚,有时候该糊涂还是要糊涂一下,但是对于这个李国舅的为人,不免要重新评估一番了。

    ……

    “大哥!小弟无能,没有抓到徐伯夷……”

    华云飞回来的时候,客人们已经走了,卧房里安静了许多。一见叶小天,华云飞就垂下了头,一脸羞愧。

    “被他逃走了?呵呵,还真是祸害活千年,算了,走就走了吧,不必如此。”

    叶小天越是宽宏,华云飞心里越是难受,如果真是没有追上也就罢了,可是……,华云飞也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就懵了,桃四娘手无缚鸡之力,他怎么就没有挣开。

    “老爷,不是云飞的错,是我……”桃四娘走进来,“卟嗵”一声跪到了叶小天的榻前:“老爷,是奴家的错,奴家不知道他竟然敢伤害老爷,所以……,奴家任由老爷惩罚。”

    华云飞心中一急,急忙道:“大哥,真不关四娘的事,是小弟不好……”

    叶小天皱了皱眉,纳闷儿地道:“你们两个究竟在搞什么鬼?哚妮,你快把四娘扶起来,哚妮,人呢?”

    叶小天扭头一看,不知何时,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太阳妹妹竟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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