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匹拉扯的马自己跑丢了,丢下主人拉着马车不知跑到了何处,无可奈何的张煌只能背着蔡琰徒步向东北方走。

    眼下正值新年正月,冬日的寒冷已经渐渐消退但还未彻底退去,张煌与蔡琰所历经的这场雨,大概是河内冬去春来期间的第一场雨,不出差错的话,这一场雨应该会消融掉空旷的原野上那一望无际的茫茫积雪,使得冰封的泥土中,能够有抽出绿色嫩芽的机会。

    对于终年劳作于田地的百姓而言,这场春雨无疑算是一个好兆头,可是对于张煌以及蔡琬而言,被雨水淋透全身后再被尚有几分寒冷的春风刮拂,可算不上是什么好滋味的事。

    平心而论,张煌倒是不怕寒冷,毕竟只要他运起刚体,哪怕是天寒地冻、冰冻三尺的残酷之地,只要有充足的食物,他也能有滋有味地活着,但是他背上的蔡琰却吃不消。

    这不,明明还处于昏迷未醒的状态,可蔡琰却已被寒风刮地瑟瑟发抖,冰凉的小手无意识地死死搂紧了张煌的脖子,让张煌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痛。

    [这样下去可不成啊……]

    转头瞥了一眼面色逐渐变得苍白的蔡琰的姣好容颜,张煌意识到他必须尽快得找到一个能够落脚的地方,否则,一旦夜幕降临,温度骤然下降,蔡琰这位青史留名的才女,恐怕就来不及留名于世了。然而让张煌感到焦虑的是,他明明已徒步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可是却丝毫没有瞧见任何人烟的迹象。

    [是继续沿着官道向东北走,徒步到下一个县城落脚,还是改变路线上山?]

    瞅见左前方似乎有一片不小的山丘,张煌心中挣扎起来。不过在盘算了良久之后,他还是决定上山,看看是否能找到一些必须品。比如一个可以挡风的地方,以及可以作为食物的野兽。毕竟,看蔡琰那面色苍白的模样,张煌不敢保证她到坚持到下一个县城。

    想了想,张煌手掐道诀,张煌将一张符纸塞入了蔡琰的嘴里。

    “疾!”

    这张可不是火咒,而是张煌早些日子准备防备不测的‘活符’,即唐周当初传授他的‘符水之术’,张煌在前往雒阳之前,给他黑羽鸦的弟兄每人准备了一两张。因为在撰写符纸的时候张煌使用了包含有他自身生机的血液。将其混在朱砂当中,因此,那几张道符并不需要施展,万一李通等人受了伤,直接吞入口中即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活血化瘀、痊愈伤势,算是保命的底牌。

    张煌自己也留了两张,一张在他逃出河阳的时候便吞入了口中,治愈了他被卫仲道用掌心雷击伤的伤势。而另外一张,此刻便呗张煌塞入了蔡琰的口中。不过话说回来,对于这张‘活符’是否可以助蔡琰驱走寒冷,张煌说实话却没什么把握。

    好在唐周当初传授给张煌的‘活符’果然是高深玄妙的道术。尽管并不能让蔡琰的躯体变得温暖起来,但是她的面色显然是好看了许多,不再向之前那样苍白而毫无血色。

    不过尽管如此,尽快找到一个可以落脚挡风的临时住处依然还是当务之急。要知道活符只能为蔡琰解一时燃眉之急,时间一长,蔡琰还是会有性命之危。毕竟张煌撰写制成一张符纸需要不少时间。尤其是‘活符’,要比‘火符’花费更久的时间,可来不及让张煌临时再撰写第二张活符给蔡琰吞食。更何况,活符其实也不是什么被吹嘘而成的仙术,短时间内服用多次,难免会留下点后遗症,虽然不至于伤及性命,但是元气大伤也固然是避免不了的。尤其是像蔡琰这样体质虚弱的女子,短时间内连续服用几次,虽然活符效用期间精神抖擞,但是一旦道力殆尽,恐怕保不定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精神倦怠、终日昏昏沉沉,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着昏睡以弥补损耗的元气。

    想要在这种低矮的山丘找什么可以落脚挡风的山洞,那并不现实,毕竟低矮的丘陵,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自然形成的山洞,张煌要找的,是山中猎户们在上山狩猎期间不得已要夜宿山上时,所搭建的临时住处。它可能是搭建在山林树木上的草屋,也可能是防御相对较强的木屋,都看那些猎户是否肯花费些力气好好整顿一下这个临时的住处。

    运气不错,走上山林并没多久,张煌就在两颗大树之间找到了一个外表看起来很怪异的‘小包’,大概有一人高,一丈的内深,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树枝,被积雪覆盖着,要不是之前那场雨,恐怕张煌还不能一眼发现这个大概是某位猎户的临时住所。

    放下蔡琰,让她暂时依靠在树旁,张煌麻利地整理起来,在这个猎户棚跟前整理出一小块空地来,准备在整理安置篝火,可以在夜里降温的时候,有能够取暖的地方。

    将蔡琰抱入了猎户棚的内部,张煌便开始物色用来当柴火的木料,对于掌握着火咒道术的他来说,哪怕是被雨水湿透的木头,他照样能将其点燃,这不成问题。问题在于,怎么才能砍倒那些比他腰还要粗的大树。

    [要是吴钩还在身边就好了……]

    张煌暗暗叹了口气。

    说起那柄吴钩神兵,在起初进雒阳内城去寻找荀攸的时候,张煌将其留在了马元义的住所,毕竟雒阳内城只允许士族佩戴利剑。在几天后,在与唐周一起去马元义住所时,本想顺道取回来,却不想发生了唐周背叛太平道的变故,以至于那柄神剑便在马元义住所地下的密室给落下了。

    记得逃出雒阳之后,张煌还心疼了好一阵子,要知道虽然说那柄吴钩神兵比不上天剑恢恢、地剑输耳那些剑儒手中的神剑,但终归还是削铁如泥的宝剑,无端端地丢了,张煌岂会不痛心?毕竟他曾经最大的志向就是成为一位仗剑闯荡天下的豪侠。更别说此刻又要用到那柄神兵的时候了。

    [看来还是得学会斩铁才行……有吴钩在时倒是无所谓,可没有吴钩在身边,就难免束手束脚……外物终归是外物啊。比不得自己掌握的本领!]

    长长叹了口气,张煌只能放弃那棵比他腰身还要粗的树,转而去找那些细树的麻烦,毕竟若是那些粗细只有手臂大小的树木,张煌凭借刚体还是可以一拳将其拦腰打断的。

    因为顾忌蔡琰的安危没敢走远,因此,没过多久张煌便拖着四五棵手臂粗细的树回来了。顺便,张煌还拖回来几条准备拿他打牙祭的山狼,这几条可怜的山狼趁张煌没注意时从隐蔽处窜了出来,一口咬住了张煌。结果非但被施展了刚体的张煌震碎了狼牙,还被张煌用拳头活活打死了几条。

    先将那几条已被张煌视为晚饭的狼丢在一旁,张煌搬了一块长石坐下,着手开始将那些树木的枝条掰断。

    不得不说这可是一个比较艰苦的活了,小树枝还好,至于那些树干,没能掌握斩铁的张煌只能咬着牙在施展了刚体的同时用拳头砸,用手刀劈,岂能一个苦字可以形容。不过这倒是更加坚定了张煌迫切想要学会斩铁的想法。

    好不容易徒手劈完了柴火。张煌在猎户棚子前垒起了一个简单的木架,在上层塞上了柴火,旋即用腰后的隐蔽小包里摸出一张符纸来。

    “唔?”瞥了一眼那张符纸,张煌顿时就愣住了。因为他发现那是一张空白的符纸,而不是撰写了道法符号的符纸。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张煌连忙将小包里的符纸全部掏了出来,在逐一瞧了一遍后。他额头不由得渗出了冷汗。

    [火符……在跟那个卫仲道打斗的时候用完了?]

    张煌满脸苦笑,他这才想起,自从雒阳逃离之后。他还没有什么空闲能坐下来准备一些火符。

    [这可不妙啊……]

    张煌苦笑着望了一眼四周,心说这么荒凉的地方,我从哪去找朱砂啊?

    当然了,并不是说没有朱砂,张煌便没有办法撰画符纸了,只不过是另外一个办法比较痛,他平时并不乐意轻易动用而已。而如今,他没有办法了。

    [那匹该死的马,回头若是被我逮到,非得把你宰了红烧!]

    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张煌将右手食指伸入嘴里,心中一发狠,用牙齿咬破了手指。他一边喋喋不休地咒骂,一边就着手指上的鲜血,在空白的符纸上画写一个又一个的古怪道法符号。

    画着画着,张煌突然听到身后面传来几声略带痛苦的呻吟,原来是蔡琰再次幽幽苏醒了过来。

    张煌的预测是极其准确的,当蔡琰再次苏醒,意识逐渐恢复之后,她仿佛受了惊吓般立马蜷缩了身躯,双臂颤抖着紧紧抱在胸前,用一种厌恶、痛恨、鄙夷等诸多复杂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张煌。嘴唇微咬,眼眶中弥漫着雾水。

    “假如我说我什么都没对你做,你信么?”虽然已不抱多少希望,不过张煌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蔡琰冷冷地看着张煌,用一种近乎漠视与绝望的眼神,很显然,她并不相信张煌的话。

    这不,她语气冷漠地讥讽道,“若你什么都没做,奴家为何会在这里?”

    “我只是抱……”张煌解释了一句,可当他说到抱时,就猛然瞅见蔡琰浑身一震,连忙改口道,“背,我背你过来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蔡琰语气冰冷地问道。

    “不想做什么。”张煌一边画着符纸一边说道。

    “那你可以放我走么?”

    [眼下放你走,你绝对冻死在外边,就算不冻死也会成为野兽的盘中餐。]

    瞥了一眼逐渐黯然下来的天色,张煌摇了摇头,说道,“不能!”

    蔡琰闻言又羞又怒,忍不住斥道,“你这恶徒!……我等本对你有恩,你为何要恩将仇报?掳走奴家,坏奴家清白?我们究竟有什么仇怨?!”

    平心而论,张煌倒是能够理解蔡琰此刻的心情。想想也是,本来蔡琰好端端得在河阳,不出几日即将出嫁。嫁给河东的望族子弟卫仲道,可没想到期间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待嫁新娘身份的她,竟被他张煌一个男子给劫掳了出来。哪怕张煌什么都没错,哪怕日后蔡琬完璧回到河东,恐怕河东卫家亦会对她侧目而视。

    想到这里,张煌倒也不去理解蔡琰对他大骂,反正蔡琰来来回回除了淫贼、无耻之徒外,从小家教甚严的她也骂不出什么低俗的话来。

    可问题是,张煌不说话。蔡琰却不罢休,明明就那么几个简单的骂人词汇,她却来来回回骂了有足足半个时辰,以至于本来能在半个时辰内画出十余张火符的张煌,今日半个时辰却连一张都没有画完。

    “你有完没完?!”再也无法忍耐的张煌一转头呵斥道。

    话音刚落,只听咯噔一声,蔡琰双眼一翻,竟再次昏迷了过去。

    [糟糕,不经意用了‘气喝’……]

    张煌这才反应过来。他在喝止蔡琰时,不经意地施加了几分气的威压。

    这下好了,蔡琰这位未出阁的大家闺秀,竟然接连三次被张煌弄晕。

    不过这一回。蔡琰晕的时间并不长,半柱香后,她便再次苏醒了过来。不过,这回她似乎已经没胆量再出言辱骂张煌。只是蜷缩着身躯缩在猎户棚的角落,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瞧得本来定力不差的张煌亦不由得咽了咽唾沫。

    [反正她已经断定我是辱了她清白的无耻之徒……这里四下无人的……]

    张煌不经意地打量了一眼四周。心中颇有种蠢蠢欲动。不过瞬息之间,他便将心中的这份躁动给压制了下去。

    [不行不行,我可是要当侠士的,怎么可能做这种事?道法无量、道法无量……]

    心中默念着,张煌勉强压制住了心中的那一份火热,终于将手中的火符给画完了。

    “呼……总算完工了!”

    长长地吐了口气,张煌双指捏着那张火符指向面前的柴火堆。

    当即,只听熊得一声,柴火堆猛然剧烈燃烧起来,惊呆了正用仇恨目光死死盯着张煌的蔡琰。

    “你……你会妖术?”蔡琰忍不住震惊地问道。

    见蔡琰主动与自己搭话,张煌寻思着这可能是个缓和两人紧张关系的机会。可当他正要开口的时候,他却突然瞥间依然还夹在两指当中的那张火符。

    [怎么回事?]

    张煌顿时就愣住了,因为在他的记忆中,道符是施展道术的媒介,待施展过道术之后,那张道符便会化作灰灰,这是玄门道家最基础的常识。可是眼下,他张煌明明施展出了火咒,可那张道符却并未化作灰屑,这明显不合常理。

    心中疑惑的张煌连忙将那张道符放在眼前,逐个逐个仔细地检查着上面那些道法符号,他这才发现,可能是因为方才被蔡琰痛骂而有所分心,以至于有一个符号张煌给画错了,多添了那么一划。

    对于道符而言,画错一个符号可不是威力减弱那么简单,画错一个符号,就意味着整张符纸就报废了。

    可让张煌不解的是,他明明施展出了火咒。

    [难道说……]

    随手将那张已经报废的道符撕碎,张煌脸上露出几分惊疑与期待,抬手一指面前的篝火。顿时,就见篝火内的火焰势头冲天而起,要不是张煌收地快,怕是要将附近的树木都给点燃了。

    [我……我也可以不依靠道符施展道术?]

    张煌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发现,因为他从来没有发现、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这方面的才能,并且,道门中也从来没有过类似的记载,除非是像卫仲道那样,利用旁门左道之术。

    [似乎去了一趟洛阳,我的火咒威力就莫名其妙地大涨,现在连本来必须的道符媒介都不需要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对了,还莫名其妙地体内多了一头世人梦寐以求的妖魂……]

    张煌摸着下巴思忖着,同时伸手指了指篝火,对蔡琰心不在焉说道,“脱衣服。”

    “什……什么?”蔡琰闻言悲愤地看着张煌。

    此刻张煌满脑子都是最近发生在他身上的莫名其妙的改变,哪里顾得上蔡琰,皱皱眉说道,“脱衣服!我替你烤干。”

    “我不……”

    “少废话!”

    “……”蔡琰悲愤地望着张煌,咬了咬牙,背过身去将衣服逐一退了下来,面红耳赤地递给张煌,只留下了最贴身的肚兜。

    不得不说,此刻的蔡琰那洁白如美玉的背脊,可以说完全暴露在张煌面前,可惜的是,眼下的张煌显然没有欣赏这份美景的兴致,双手漫不经心地烘烤着蔡琰的衣服,脑袋里思忖着那些答案。

    直到衣服烘干,蔡琰之前所想过的那些对她来说颇为残忍的事,一件都没有发生,甚至于张煌都没有回过头瞧她一眼,从始至终死死盯着篝火,嘴里念念有词。

    这让蔡琰不由感觉有些意外,在接过烘干的衣服迅速穿好之后,她悄悄打量起面前这位论年纪不见得就比她大的男子,哪怕这会儿张煌已开始在烘烤他自己的衣服。

    [咦?]

    眼中露出几分好奇,蔡琰有些诧异地望着张煌**的背脊,她发现,张煌的背部似乎纹着一只仅仅只有轮廓的禽鸟,而不可思议的是,这只浴火的怪鸟,似乎长有三足。

    蔡琰并不晓得,那里原本只是一片张煌被火烧伤过的淡红疤痕。

    [三足金乌?]

    蔡琰的脑海中浮现出此种传说神鸟的概述。

    【燚乌,又名三足金乌、踆鸟,形似乌鸦、通体淡金、长有三足,浴日火而生,能口吐燚火,乃世间阳火之皇。对空长鸣,风止、雨停,万里放晴、焦地成碳。乃‘晴空天轮(即艳阳、烈阳)’的象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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