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去已经很晚了,也是那时冉初夏才终于看到闻清发来的他在雪上恣意滑行的视频,以及阮倩中午之前就发来的那条回复。
阮倩发来无数个“哈”字,百分百是在那头乐开了,冉初夏耳边甚至都听到了她哈哈大笑的震天高嗓。
她发消息过去时心情不太好,但这一整天与程雁听约会下来她那些情绪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又看到阮倩的消息,也不由捧腹笑了起来。
五天假期,这期间的情况与冉初夏原本的安排稍微有一点出入。她原本打算至少有其中一天待在酒店里休息,结果接连五天都跟着程雁听外出,甚至回酒店的时间也是少之又少。
第一日,他们逛商场看电影,下午与晚上继续逛街,逛着逛着就逛到了商场周边的一个步行街,那边近期刚好在开展美食节,道路两旁摆满小吃摊位,远远就能闻到阵阵飘香。
夜幕之下,冷白色灯光之中,冉初夏与程雁听在这条街上一家家摊位逛过去,买了很多她想吃的。不过因为买的样式较多,她每一样买的量都不多,刚好够她与程雁听一起吃。
而其中必不可少的,自然就是她与程雁听之间的“定情小吃”——冰糖葫芦。
在看到有摊位在卖冰糖葫芦时,冉初夏毫不犹豫就走了过去,转头看向自己身旁的程雁听,一双小鹿眼眸不断眨动着,颇有卖萌之意,“程老师,你还记得那天吗?”
“当然记得,很难忘。”程雁听轻轻点头。
他当然知道冉初夏所指的那天究竟是什么日子,对于那日自己与冉初夏之间发生的一切也都记忆犹新,想来此生都难以忘怀。
“其实最初是我想吃,结果确实有点冻牙。”冉初夏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对于她而言,这亦是一个十分美好的的回忆,“那晚你是一个人待在酒店对吗?
“对,是我一个人。”程雁听坦然地回应着。
“以前这样的次数多吗?”
其实冉初夏大概已经知道了答案,就像黎阳说的,大多时候程雁听总是一个人,她却还是问出口来。她想知道,在面对自己时程雁听会如何作答,她只怕他会为了不让自己心疼而伪装。
“还好,不算多。”担心冉初夏会心疼自己的形单影只,程雁听紧接着又补充道,“其实一些时候,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很自由。”
“另外一些时候呢?”冉初夏又问。
另一些时候应该就是拍戏的时候吧,那些时候剧组应该也都是热热闹闹的吧。
“另一些时候,我独自一人时也会觉得孤独。”程雁听依旧坦诚,没有做任何伪装,他望向冉初夏的脸,那里被小摊位上的冷白色灯光照映着。
灯光与空气虽都带着寸寸凉意,此刻有冉初夏陪在自己身边,与自己手牵着手,他便觉得万分温暖,“于是我总会想起你来,想起你带给我的那些温暖,这样心里就会好受一些。”
以前冉初夏不知道原来自己曾在无意中给予过他温暖,但如今她知道了。其实程雁听又何尝没有带给她愉悦与欣喜呢,他们从来都不是得不到结果的单向奔赴。
那晚程雁听给冉初夏买了一根糖葫芦,而后也给自己买了一根,因为冉初夏说想看他吃糖葫芦的模样。
这个时节冰糖葫芦依旧冻牙,可一看到冉初夏那张虽已被冷风吹得红彤彤却满载灿烂笑意的脸庞,他就只品尝到了甜滋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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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他们去了雁城古镇,仍由程雁听开车载她一起过去。
这个想法是程雁听主动提出来的,说是冉初夏第一次来雁城,可以去古镇上看看。
程雁听推荐的地方,冉初夏当然不可能错过。
那日古镇上人不多,两个人逛得还算惬意舒适,临走时冉初夏在那里买了些雁城特产。
她告诉程雁听,这些都是买来带去之后路演时吃的,假期结束后她就要开始各个城市跑路演,买点雁城特产,就当是程雁听在她身边了。
程雁听第一次主动说她一句“傻瓜”,随即一脸认真地告诉她,他一直都会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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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他们自驾游去了邻城。
这是冉初夏脑中突然冒出的念头,她还剩最后三日的假期,想跟程雁听再去其他地方玩玩。
程雁听应好,两个人连着语音开始了搜索,发现隔壁有好玩的地方。那里可以爬山,当然冉初夏对爬山兴趣不大,不过山上还供旅客观赏日出与日落,这倒是提起了她的兴致。
除高山之外,那边还有江水湖泊,只要愿意花钱,就可以坐着竹筏在江面上悠闲度过一下午。冉初夏第一时间跳进脑中的想法便是——这样的慢旅游形式很适合程雁听,而自己也一定会喜欢。
只是查到这两处,冉初夏立刻就把链接分享给了程雁听。程雁听从不会拒绝冉初夏的邀请,这次也是,而为方便来回,他再一次选择自驾过去。
他并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连续几日主动开车,而这一次也将开出去一段更远的距离。
此前他曾与冉初夏提起过,自己不喜欢开车的感觉。那么开车于他而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是不安稳的,是触目惊心的,也是痛苦的……
那些感受几年前确实强烈到让他恐惧,好在几年过去,随着时间流逝慢慢也就被减淡了些。
十八岁时,他为了方便自己的出行而去学车,科一科二都没事,等到上了大路,那种诡异的感觉就开始占据大脑,他握住方向盘的手开始剧烈颤抖,呼吸也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
哪怕那条大路宽敞又空旷,他所驾驶着的教练车前后都没有其他车辆,给学员造成的压力也会小上很多,他却偏偏就是那个最为特殊的学员。
教练让他不要紧张,放松下来,就平平稳稳地往前开就好,他却什么都听不进去,脑子里那些破碎的场景不断闪过,让他头疼欲裂。
坐在驾驶位上的他脑子里不受抑制地浮现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双目通红,狂踩油门不断加速,带着她的车,她的丈夫,以及她的孩子一同冲破围栏,坠进江中。
她发狂的模样程雁听至今历历在目,尤其是开在马路上时,他万分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影好似与那个人重叠在了一起,也即将决绝地开往一条不归路。
最后他这大路考一共考了五次,这当中跨度长达半年,第五次时才终于艰难通过,考完后,他拿着成绩单,看一眼自己那两次扣分的小失误究竟出在了什么地方。
在这之后,他的科四考试与此前的其他考试一样也都是一次通过,没多久他就拿到了驾照。驾照上,那张照片里的他面无表情,如今的机器人也都学会了微笑,他却完全就是僵硬,还比不上它们。
再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买了车,也上了车牌,却始终没有去碰过那辆被他停在家中车库里的车,也是后来才因一些急事而不得不自己开了车。
再一次坐上驾驶位,他以为自己的情况应该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结果那一次他仍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险些酿成大祸,把自己的性命也给葬送。
这件事给了他一个严重警告,他唯一庆幸的就是没有让别人因为自己而受伤。从此以后他便很少开车,后来若是再开,每一次也都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翼翼慢中求稳。
科三考了五次,丢人吗?确实还挺丢人的,只可惜,它再如何丢人也不上六年前那件事的万分之一,那是让他永生难忘的耻辱。
那年他上六年级,那个下午正在学校认真上课的他被毫无预兆到来的母亲不由分说拽出去,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将他拽下了楼。
这样的情况以前从未发生过,他母亲一直对他很好,从不曾像今天这样如此蛮不讲理过。
他试图让母亲松手,却发现对方的力量竟是惊人的大,他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却起不到半点用处,母亲依旧死死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撒手,原本和蔼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阴翳。
他能感觉到她周身散发着一股冰寒凛冽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类似的阴沉脸色,他只在他母亲与他父亲吵架时见过两回,可这次却比那两次还要令人惧怕。
到底怎么了……程雁听早已困惑不已,想问又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话,就怕再被母亲训斥几句。
所幸这个时间点学生们都在上课,教学楼前的空地上不见什么人影,程雁听心中涌起的那种羞耻感也就被减轻不少。
直至来到他母亲停车的街边,她才终于松开对他的束缚,让他往后座中坐进去。程雁听乖乖照做,端坐在那里,眼巴巴看着自己母亲从车前绕到驾驶座。
车上的气氛始终沉闷得让人感到窒息,母亲越是沉默不语,程雁听就越是难受,于是他终是忍不住问出了那句“妈,到底出什么事了,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然而,他母亲始终没有说话,只依旧暴躁地打着方向盘,不断加速,恨不得撞翻眼前所有正在行驶着的车辆,只让整条马路只为自己一辆车而铺设。
那一刻的程雁听仍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狂踩油门,连闯几个红灯,程雁听母亲的车最终停在了一家宾馆门口。
车一熄火,程雁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右侧的车门就被猛地拉开,随即一只手晃入他视线,将他一把拽了出去。
程雁听的头狠狠撞在门框上,他吃痛闷哼一声,却得不来母亲的半分担忧与关心,她依旧死死拽住他胳膊,带他三步并作两步向里走。
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怎么了!程雁听觉得自己就快要疯了,可是看他母亲的状态,好似她已经先疯了。
直到他被母亲拽着一路匆匆上楼,在其中一间房里看到了让他整个人无比崩溃的那一幕。
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平日里与母亲那么相爱的父亲,竟会赤|裸着身子与一个同样一|丝不|挂的女人待在这家宾馆的这间房里。他们做了什么,他们究竟都做了什么。
这还不够丢人吗?恐怕这个世上就没有比这更让程雁听觉得丢人的事了。
不仅丢人,而且荒唐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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