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法洛莎的密室离开,徐炀在尼斯托总部里徘徊了一阵。
长大了吗?这么多年过去,法洛莎终于表现出成熟了。
很多事,徐炀都是无所谓的,他一直以来都很随和,不关心什么有的没的。他觉得自己的性格只有两个优点,第一耐心,不着急;第二脾气好,从不发怒。与好勇斗狠相比,他更喜欢随意地探索世界。他不在意虚名,不追求个人权威和暴力,不需要歌颂和吹捧。
唯有法洛莎的成长他从未忽视。
他亲眼见证法洛莎一点点从无知无能变得勇敢沉稳,徐炀只觉自己见到了人间最大的奇迹。他知道法洛莎在自己身边一点点变好,最开始她很可能是灭世者之类的,现在她明显已对屠杀人世不感兴趣。
真好啊……法洛莎……
每个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走向自己敲定的结局,法洛莎选择了义无反顾的弑神者之路,而徐炀也必须完成自己的使命——修复世道。
他喝了杯咖啡,检查系统信道,发现上京的市民们正为飞艇广告的事情而吵架。
飞艇?
徐炀走向大厦边缘的天台,思绪一点点转向外界。
玻璃幕墙隔绝寒意,他面向城市,目光则渐渐被眼前掠过的东西吸引。
一架巨型飞艇缓缓驶过天际,人们钟爱这种填满氢气的大玩具,它混合了旧时代的幻想与新世纪的材料技术。
飞艇侧面印着超大尺度的植入物宣传画,牡鹿医学公司为六种性别人群提供可选的生殖改造,方便TA们勇敢拥抱爱情。这六种性别是男、女、偏男双性人、偏女双性人、不完全男性和不完全女性。
现在这六个正互相云雨,此情此景在徐炀面前缓缓掠过,非常不堪入目。难怪会在市民之中起争议。
性别……看来现在生活确实是安定了,人们越来越有空思考这些有关社会开放的话题了。
徐炀收集相关资讯,泰西洲的牡鹿医学公司强调二元性别的不准确性,指出有了科技的助力,人们无需再做手术来确定自己的社会性别,只要经过适当的人体修饰,便能尽情圆上家庭之梦,还可以随意变换性别,自由做自己。
徐炀在上京民意系统里检查市民们的抱怨。
“我住在中央区的沼田公寓,现在一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六个‘怪胎’在飞艇上打桩,严重败坏了我一天的好心情!”
“这太难看了,性别就该只有男和女,哪来那么多分类!”
这类抱怨也收到许多相应的负面评论。
“典,又开始歧视性少数群体了。”
“这种批评真是失礼,上京是一座开放的城市,你的言论如果被其他城市的人看到会非常给我们丢脸的,请不要再这样了,看了感觉很难过。”
“嗬嗬,连基本的广告自由都接受不了,一贯是你市特色了。”
“如果你能够接受一男一女打桩出现在开屏广告上,你也应能接受六个不同性别的伴侣向彼此示爱。”
徐炀经常在这一收集系统上冲浪,比很多社交媒体有意思。它上面的话题跟人们的现实生活息息相关,所以各方都能给出一堆道理。基于公平理念的推广,北部列岛大部分城市都接受了这种公共讨论的氛围,代替了过去任何形式的企业官僚决策。人们在这里畅所欲言,属于一种鸣放。
尼斯托公司在各项议题的指导作用很显著,不过也得基于公共讨论的结果来推行。
就像这次的飞艇广告事件,短则数日、长则一两年,双方总会吵出共识来,随后就会进入正式的立法流程。根据新法案来决定飞艇上的广告内容。
因为平时飞艇广告就很露骨,所以这次公共讨论也没有对错可言,只是取舍问题。某一方的胜利不代表他们是正义的,只意味着它符合更多人的心理接受能力。
目前上京主要讨论内容还包括重振房价来保障老城区市民利益、枪支控制、动漫影视内容按年龄分级等,林林总总,每一项都很复杂,而且正反双方力量相近。
根据这两年的经验,复杂议题一般要等某重磅事件进入大众视野才会得到通过。例如之前发生过一起恶劣的肥宅绑架少女案,在犯人家中搜查出了满室的少女动漫,舆论大哗,人们的愤怒被引燃,群情激奋,旋即通过了动漫中禁止出现10龄以下女子的法令,以正视听。
“主人?”莉拉的声音打破了徐炀的遐思。
“啊,莉拉宝宝。”徐炀很高兴莉拉在。
“这里是公司呢。”莉拉害羞地说,“请跟我来,主人。”
莉拉让徐炀去她那里。
“主人太邋遢了,请让莉拉帮你换衣服吧。”莉拉仔细地让徐炀面对镜子。
“穿什么都差不多。”徐炀所有的衣服都是小岛叶子买的。
每个季节,叶子都会给徐炀寄两套很贵的衣服鞋履来,他从来不需要自己买衣服。而叶子也会主动研究徐炀的喜好以及流行风尚,确保他衣冠楚楚。
“让主人保持干净、得体、整洁可是我的职责范围。”莉拉认真地说,然后半强制地给徐炀更衣。
她实在太爱主人了,总有理由享受跟主人相处的时光。
徐炀挑衣服唯一的标准就是口袋要多,因为他需要在身上装很多东西,各种各样的分离芯片、钥匙和证件等。
莉拉服侍他换好衣服后,他对着镜子观察,感觉自己是比之前看着利落一些了。
不过上京很冷,他总想着搬回南方去住,这里让他感觉像是住在冰箱。
徐炀沉思了一会。
“主人在忧虑什么?”莉拉问。
“法洛莎……变得深沉了。”徐炀说。
“她没有变,只是演技而已。”莉拉说。
“我不觉得。”
“时间会给我们答案。”莉拉冷峻地说。
“……不管怎样,我们需要追踪一种‘将死未死’状态下的神,这样法洛莎才有机会跟最强大的敌人交手。”徐炀道。
一旦武器重新开锋,弑神者法洛莎将重新开始她的神明狩猎历程。
“是这样么……”莉拉开始分析。
以她的感知和调查能力,很快就追踪到法洛莎献上的那些将死未死之神的血液,从中辨别出了重要的气息。
“有线索?”徐炀看到莉拉神色改变。
“大概在‘夏’的腹地。”莉拉也不甚确信,但对比后,确实捕捉到了类似的气息。
夏的深处,存在一名将死未死的神灵?徐炀暗道。这事可干系重大。
他怀疑这和流言中的“斩龙大会”有关。
根据隐秘资讯,这几年里,天枢制物一直牵头谋求进行一场叫“斩龙大会”的盛事,代表天枢制物神秘学的最高研究成果。一旦这场典礼举行成功,天枢制物将获得相当卓越的进步。
陆镜自从回去之后就断了联系,也不知卢思舟会不会安排陆镜参加斩龙大会。
无论如何,自己还是得想办法介入才是。
斩龙大会,顾名思义,是一场斩杀龙的盛事,夏的境内,难道有一名存活至今的龙被调查出来了吗?
念及此处,徐炀便用术式联络“月火”蒙德,打探情报。毕竟也好久没和老龙说上话了。
徐炀绘制简单的通信符号,空气中燃烧起苍白的月亮火焰。
“许久不见了,徐炀。”空气微微颤动,满室银光,蒙德的苍老声音从中传出。
“事情繁多,本该经常走动的。”徐炀感到抱歉。他也好久没看到红龙公主佩拉吉娅了。
“谁不是呢?面对重重危机与麻烦,我不得不戴上视镜,重新开始翻阅卷宗,或者从你还原的系统里搜查资料。一切都是为了抵抗那些强大的敌人。”蒙德哀叹。
“敌人?”徐炀不禁动容。
老龙蒙德的语气非常痛苦沮丧,仿佛它也遇到了难以应付的麻烦。
空气中升腾起一些漆黑光斑,形成一种怪异的修长生物体,它不自然地扭动着,保持着高频度的震荡,看起来格外丑陋。
“你看到了吗?这是我尽可能还原出的那怪物的形貌,一头可以随意地穿过星际空间的怪物,我管它叫‘攀附者’,它已降临到我们所处的星空了。”蒙德说。
“它有多强大?”徐炀感到诧异。
“需要我全力以赴去对抗。”蒙德说,“而且它就是追踪着法洛莎的力量来的。”
“法洛莎的星空神力……”徐炀回忆起法洛莎一次又一次施展星光下的奇迹。
“这就是为什么我尝试阻止她,我原先抱着某种侥幸心理,因为我的预言能力找到了法洛莎的胜算,但随着攀附者被召唤而来,我又意识到预言的结果可能是美好的,但过程绝对是残酷的。”蒙德缓缓道。
蒙德大概知道法洛莎能做成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但随着攀附者被吸引而来,蒙德反而害怕了。徐炀默想着。
“这就是星空中强大敌人的一员吗?这个……攀附者。”徐炀仔细观察蒙德绘制的丑恶巨虫。
“是的,法洛莎每次动用星空之力,群星深处就会有所波动,面目可憎的攀附者就是循着这波动航行而来,我尽可能诱导它,令它徘徊在外层星云带。它会趴在一颗行星表面,就像一头虫子爬进一个苹果,将它吃光。”
光是想到它的名字“攀附者”,再结合它这难看的外观,徐炀都感到一种冥冥中的压力。这头可憎巨兽就来自天外,难怪人们反复强调星空中有巨大邪恶。
果然还是要找到第四位将死未死之神,自己一方才有胜算。
“我们正在进行一项实验计划,涉及到夏的神明,您对夏的超自然力量有所了解吗?”徐炀道。
为了给法洛莎的计划保密,他还不能直接说就是为了给弑神武器开锋。
“‘盘渊’,它生活在弱水之底。”蒙德说,“盘渊是最古老的超凡生命之一,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它死了吗?”徐炀试探着问。
“远没有死,但也说不上活着。我不理解,也许它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它留下的遗泽足以让夏的修行者疯狂,它散发的无形威力又时时刻刻笼罩并影响着夏……很奇怪。”蒙德娓娓道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天枢制物的“斩龙大会”很可能就是要斩盘渊了。徐炀沉思。
企业会组织一支强大的公司部队前往弱水,直面远古龙神,这可真是疯狂,完全是利欲熏心之举。
一想到是卢思舟的手笔,也不显得奇怪了。
“还有七印,如今在世上横行无忌。”徐炀说。
“这就是为什么你手头的资源至关重要,你必须聚集越来越多的人,在不同的战场上调动力量,这是全球规模的对抗……继续积累,不停地积累,未来必然会在很多条战线上同时开战。最上层的神明战争,中层的超凡者战争,还有陆地上用双脚打的凡人战争……每一场都输不起。”蒙德强调。
天命武器的发射,说明七印已经开始干涉深空,藐视蒙德的威严。蒙德的态度则更为强硬,决心与七印对抗。
一旦七印越界,攻击月球或者北部列岛本土,意味着冷战平衡结束,蒙德会亲身下场,不死不休,打到其中一方彻底覆亡。
“……我明白。”
“你信任法洛莎吗?”蒙德问,“你离她最近,你觉得她会行恶吗?”
它仍觉得法洛莎是疯子,也是因为她天性疯狂,它们才会选法洛莎去弑神,因为她在直面真神之前就已疯了,省去了精神崩溃的步骤。
现在徐炀跟法洛莎相处时间更久,蒙德想知道法洛莎是否有所变化。
“我信任她。”徐炀令蒙德放心。
“也许……也许……”蒙德略带焦虑地说。
局势迫使它站了队,它挂念着地上的一切,担忧着世界的未来。法洛莎对星辰力量的使用引来了攀附者这样的怪物,它只觉得末日正点点靠近。
空气中符文闪烁,仿佛要朦胧褪色。
“这是……”徐炀还未看过这种情形。
“我们之间的沟通或许也会引发攀附者的注意,我必须中断我们之间的联络了。”蒙德遗憾地说。
它阅历万年,尤为重视徐炀,在徐炀身上它看到许多过去英杰的影子。它希望徐炀解决地面上的纷争,再打败攀附者,一旦攀附者降临地表,整个星球的生态圈都会遭到灭顶之灾。
“感谢您的解答。”徐炀向蒙德道谢。
“是我要感谢你才是,”蒙德的声音渐渐消散,“你成功地延续了龙的血脉,在尘世留下了一条幼龙,整个世界都将拜迎它的现身……”
幼龙!
徐炀意识到微十月成功把蛋孵出来了,他不禁感到一丝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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