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昉是个来去如风的人,正午十分,他已然出现在了云离峰禁地之外。

    与其让剑宗的人做好准备,不如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先去一探究竟。

    云离峰所谓的“禁地”,其实并不在峰顶之上,而是在半山腰的后山。此地多针叶木,乍一看去树都光秃秃的,十分萧瑟。

    “就这?”

    殷昉大喇喇地站在禁地之外。因为树木不茂盛,没什么遮挡,这片地方也不大,他几乎可以把林子直接看穿。最里面有个石门,门上有符纸,看起来很像老东西的手笔。

    “应该是这里,”老蒲指了指不远处的石碑,“宫主你看,这里写着呢。”

    那是一块半人高的石墩子,上面刻着朱砂大字:宗门禁地,闲人免进。

    殷昉:……那看来没错。

    殷昉大步向前走去,却被老蒲阻止,“宫主,就这么进去?”

    青天白日,还穿一身醒目得不得了的黑色,大喇喇地闯人家宗门禁地?

    殷昉“啧”了一声,抬手打了个指响,隐去身形,而后依旧大摇大摆不避不闪地向前走去。

    石门外守着两个剑宗弟子,正靠在门边闲聊,对危险的逼近丝毫没有察觉。

    “哎,容小师妹的事,听说了吗?”其中一个说道。

    “容嫣?不是说病了吗?”另一个羡慕地道,“真好啊可以一个月不出操不上课,道一师叔对徒弟是真的好。”

    “可我听打杂的弟子说,那是假的,容师妹根本不在山上。”那弟子压低了声音,“道一师叔也不在。他们俩……私奔啦!”

    “不会吧?小师妹不是和宁师兄定亲了吗?宁师兄为此还解除了和元灵宗的婚约……”

    “宁师兄和小师妹在禁地里不清不白的出来,宁师兄肯定要负责,可是这是意外,小师妹并不想要,所以就逃了呗?这么巧道一师叔一也不见了,肯定是一起出走了!”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要不怎么解释宗主知道这件事后就一直沉着脸,也不许其他师叔追问,还亲自去冰玉台安抚宁寻师兄!一看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宁寻师兄说。

    “可是……”那弟子纠结,“他们是师徒啊,这不是大逆不道吗?”

    “那些繁文缛节都是凡人的规矩,修士寻常三五百岁,家人朋友早都不在了,师徒相伴日久生情的,也不少。”

    “你这么说也对,那……”

    咳咳!

    咳嗽声传来,殷昉比了个“嘘”,却听蒲节无奈地道:“宫主,我们是不是该进去一观?”

    只见方才还大大方方闯人禁地的殷昉此刻蹲在门边,竖着半边耳朵,鬼鬼祟祟地听着两个守门弟子口中的元灵宗“密辛”。

    老蒲忍不住说:“宫主,修士修行清苦,这些弟子闲时就喜欢传些小道消息,内容尽是往香艳俗套上说,当不得真。”

    殷昉却认真地道:“不不,你没听到吗?打杂的弟子亲眼所见,人确实不在。要不是私奔,人去哪儿了呢?”

    “……宫主,禁地还去吗?”

    殷昉一怔,猛地站直,干咳一声,“当然,我可不是在听闲事。”

    “本君其实是在借机打探剑宗的消息。”殷昉一本正经地道,“此地为禁地,这两个守卫弟子却如此不专心,可见里面的东西也没什么了不起。”

    老蒲:啊对对对,你说得都对。所以到底去不去了?

    殷昉对着师门看了看,摸了摸上面的刻印,表情冷了几分,“果然是老东西的手笔。”

    这里的秘法和昆吾宫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有细微的更改,不过这点把戏对他而言,甚至算不上一个屏障。

    殷昉在门上以北斗七星的形状依次点了七下,而后面不改色地向前走去,下一刻,身形便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石门。一阵风吹动了石门上的符纸,发出哗啦的声响,而守门的两个弟子丝毫没有注意到异样。

    石门后是一段长廊,殷昉随手捏出一团光,四周的场景便清晰可见。

    并没有什么特别,墙壁很粗糙,有人为开凿的痕迹,也没有什么法术的印记——如果是他,在布置的时候,至少会装几幅壁画,这样会更有格调。

    继续往里走,隐隐有水声出现,脚下开始出现潮湿的泥土,远处有光亮。

    看来这并非是“山洞”,而是一处用石头垒起来的通道。此地原本应该是畅通的,多年前出事后被人为堵住通路,只留下一条入口。石门是最外面的一道保障,由外人加固也说得过去,再往里,应该就是剑宗自己的阵法了。

    果然,出了通道,眼前依旧是一片树林,却是和外面截然不同的阔叶林,一墙之隔,截然不同的环境。

    殷昉突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

    “刚才的两个人说,那个什么师妹和师兄的,从禁地里不清不白的出来……”

    老蒲猛然醒悟,“宫主是指——这禁地近日内有人出入过?”

    他不禁肃然起敬,不愧是宫主啊,居然从这些垃圾话里提炼出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不知道是怎么个‘不清不白’。”

    殷昉嘀咕了一句,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老蒲:所以重点是这个吗?!

    ……

    坐在马车里,管青柠又看看两个娃娃,然后不忍直视地塞回包里。

    这两个“丑东西”算是废了,得再想个礼物送给阿昉。

    说来也奇怪,她从前大把大把的送宁寻礼物,什么元灵宗的茶叶,元灵宗的灵石,元灵宗的丹药,元灵宗的鱼……每次寄信过去,她随手就可以拿到能送的东西,脑子都不用动的,还从未像这次这样费心,居然纠结了整整两天。

    许是因为上次爽约的关系,她总觉得单是拿点土特产不够诚意。

    尤其是白玉娃娃碎了以后,她更觉得这一类的东西都不行:装饰品这类玩意儿,美丽但太虚无。还是应该送个结实有用的。

    送什么呢?

    在管青柠愁眉不展的时候,三师妹终于放下话本子,说道:“大师姐,还在发愁该送公务员什么东西呢?要我说,送个印章,送个笔墨纸砚,什么都行呀,都用得上。”

    “可是我们神州界做什么都用法术,都要去纸化办公了,哪还有好的文房四宝?”难道去中州买?阿昉高低是个官,见过的不比她多?

    至于印章,她不会刻,也不知道刻什么,买现成的也没什么意思。

    “要不然,你送把剑给他吧?”三师妹提议,“公务员不是剑修吗?”

    管青柠听罢怔忪,突然猛地一拍大腿。

    对啊,这不是正要去品剑会吗?

    “三师妹,今年品剑会的彩头是什么?”

    三师妹一怔,眼神顿时像看恋爱中的失智少女,她现在觉得五师弟说的可能也不全错。她出来盯着点大师姐还是必要的。

    “是凌风,碎雪二剑。”三师妹提醒道,“已经被昆吾宫主修好了噢。我们就是因为这件事,行程才反复的呢。”

    可怜的大师姐,一提到那个公务员就失忆了,美色误人啊。

    管青柠:啊。对了,是那两把二手返厂“零碎”。

    管青柠:下头jpg

    三师妹安慰她道:“虽然这两把是最有名的,但我想,今年非同往日,各门各派也都会使个活,亮个相,总还会有别的吧?”

    管青柠觉得有道理,毕竟是剑修们几年一度的大趴体,人称“三年一度神州好剑博览会”,淘把剑还不容易?

    “三师妹,我睡一会儿!”

    管青柠转头躺下装睡,却偷偷打开app。她得找阿昉打探点消息。

    管青柠:“滴滴。”

    殷昉:“哎,怎么了?”

    对方回的相当快,应该没在忙。管青柠顺便就抱怨了两句早上的事。

    管青柠:“气呼呼,不高兴,早上遇见了一个讨厌的家伙!”

    殷昉:“不会是昨天那个吧?”

    管青柠一怔,殷昉不说她都忘了。今早还她钱袋子的老者,和昨晚彻夜跳水那位,好像是一个人啊。所以他其实不是一个人来的?那制造噪音的可能也不是他,而是那个撞了她的男人。

    管青柠:“我好像认错人了,昨天晚上应该不是他,是他……主人?”

    管青柠:“那人可差劲儿了,还没礼貌,今天早上在楼梯是撞了我一下,把我朋友家的儿子的鼻子撞断了。”

    殷昉:“?”

    管青柠:“最后是那个老人家道的歉,一把年纪还要为这种主人兜底,够倒霉了。我就没再追究……哎,不过鼻子是修不好了。”

    殷昉:听懂了又好像没完全听懂。

    但老蒲说过,要顺着说。

    殷昉:“岂有此理,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殷昉:“本君最讨厌这样的人!”

    管青柠舒了口气,果然,跟阿昉吐槽一通,她好多了。两个人骂了一会儿,管青柠终于进入正题。

    管青柠:“阿昉,你喜欢什么样的——”

    不行,管青柠及时打住,不能这么问,阿昉都知道了,还有什么惊喜。

    管青柠:“是这样,我有个剑修朋友,想要换一把剑,我不太懂,就想问问你,应该怎么挑选。”

    无中生“友”,老梗但好用。

    对方却突然沉默,好半晌才回复,却是所答非所问,气场也陡然直下。

    殷昉:“什么朋友?”

    管青柠:啊这。

    殷昉:“男的女的?”

    管青柠:对不起,人设还没写好呢。

    ……

    天元剑宗禁地,殷昉与老蒲二人在禁地中前行。

    目前为止,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突然,殷昉停下脚步,老蒲立即凝神警惕周围,“宫主,可是发现有什么不对?”

    “的确不对,”殷昉面色不悦,“剑修视剑如性命,怎么可能委托别人挑选佩剑,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心思。”

    老蒲:他说什么呢?

    “再说了,剑修的剑怎么能轻易更换,这跟始乱终弃有什么区别?可见是个人渣!”

    这个管青柠,周围到底都是些什么人?被骗了还在给人数钱。

    “宫主?”老蒲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了。

    “老蒲,你说说,这事情是不是处处透着不对?”

    老蒲:“……什么事?”

    “而且男的女的都说不出,这么半天没说话,肯定是男的!”殷昉脸色一黑。

    ——管青柠,不回本君消息,你心虚!

    老蒲仿佛终于搞懂了一些,“那个……宫主,难道从刚才进来到现在,您一直在和管姑娘聊天?”

    “对啊,怎么了?”

    殷昉还在气着,但回答得十分自然,仿佛这再正常不过。

    “噢,可不是我找她的啊。”殷昉抱胸,一昂首,“是她找的我。”

    老蒲:所以,你真的关心禁地里有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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