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文官们维护羁縻之策,并不算错误。

    即便有人掺杂了一些私心杂念,除了语气激烈一点之外,也没有太离谱的构陷。

    毕竟,以柴令武的背景,是不会轻易被打倒的,  最多是有些难堪。

    甚至,连调离昆州大都督府的可能性都没有。

    在云南未彻底稳定之前,有哪个头铁的敢拍着胸膛说,有能力顶替他?

    又或者说,谁愿意远赴昆州喂大个的蚊子,去将柴令武换回来?

    柴令武也确实没有遵照羁縻之策,  人家直接将濮子部拐了回来,成了大唐直辖的领土。

    就凭这功绩,  先前纠结的羁縻,就成了一个笑话。

    文官们刚才有多群情汹涌,现在就有多怂,一个个脸红成了猴儿腚,眼睛只盯着脚上的麻靴。

    “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眼里除了党争,什么都没有!”

    “什么时候,在我大唐,开疆拓土都成了一种罪过!”

    太极殿里只有一个声音,李承乾的怒骂声。

    扬眉吐气啊!

    李承乾一直在太子的位置上战战兢兢,即便是短暂监国,其实也是泥雕木偶,那些辅臣早就画好了框框套套。

    比如说一个博士,辅臣给出了张三、李四两个人选,  太子的权力是从其中选一个,而绝不是说孤看王二麻子更合适,  将他加入候选。

    还动不动就蹬鼻子上脸,声色俱厉地斥责,仿佛稍有违背他们的话,就成了国破身亡的昏君杨广。

    早受够了!

    以前还觉得各位大臣、各位师傅是正人君子,他们的言论都是至理名言,自己应当循规蹈矩。

    如今能明辨是非了,才发现他们也是凡夫俗子,也会抠脚丫、放屁,也一肚子男盗女娼,学问不过是他们的遮羞布。

    自己以东宫的用度,在僻静处修个曲室,就被骂成了隋炀帝;

    悄悄光临过各位大臣的府邸,才知道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某位大臣府上,一天之内杀死的鸡堆成小山,只因其要吃一道鸡舌!

    就这些伪君子,凭什么训斥孤?凭什么教孤为人之理?

    平日对李承乾颇多约束的皇帝,此时却装聋作哑,一直捧着濮子部的章表细细研究,仿佛要看出花来,  任由他在朝堂内喝骂。

    这些大臣,  也该骂一骂。

    就是太子骂得过火了,难以收场了,不是还有朕吗?

    面红耳赤的孔颖达终于举笏:“臣年迈昏聩,不能担太子右庶子重任,请陛下准臣去职。”

    孔颖达六十有四,自称一声年迈也当得。

    有意思的是,秘书监的位置,他老人家绝口不提。

    李世民缓缓收拢章表:“孔卿既然身体欠佳,右庶子之位,便放一放吧。”

    李世民一直对太子不太满意的一点,就是李承乾这娃儿太实在。

    要当帝王,没点儿狠劲哪里行?

    当年自己不狠,死的就是自家老小了!

    李承乾终于忍不住反抗了,姿态有点暴烈、有点稚嫩,却多多少少让李世民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事实上,李世民心目中最佳的接班人还是李承乾。

    可能对李承乾严厉得有点过分,但在中原,没几家对嫡长子的管教是宽松的。

    其他子嗣,大可以躺平,唯有嫡长子需要奋起、需要抗争!

    至于宠爱有加的李泰,不好意思,丫就一磨刀石,再拉拢势力、再能挖坑,最后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昆州大都督府此次大功,柴令武加一百实食邑,准在濮子部设立银生州,暂定中州,下辖开南县(景东文井镇开南村)、威远县(景谷)、柳追和县(镇沅)、通蹬县(墨江),马比宏觉为银生州刺史,除上佐外,余官赤牒。”

    “侍御史满仓,右迁银生州治中。”

    “国子监,抽二十人入银生州为流外官。”

    此次,连三省在内,都错判了形势,只能乖乖低头,完全依照圣命下诏赦。

    这次朝会,造就了三大输家。

    一向以严师形象出现的孔颖达,翻了个大车,被太子怼得颜面无存,只能黯然辞了太子右庶子;

    崔佑乾,看似没有任何损失,但谁都知道,要没有王珪等人侧面相助,搞不好魏王就得回洛阳修堤坝去了,魏王一系能饶了他这个始作俑者?

    最悲剧的就是挑起争端的侍御史满仓。

    侍御史是从六品下,中州治中是正六品下,论品秩确实是右迁了。

    可是,这是从京城到地方,还是遥远的边荒啊!

    三个蚊子一盘菜,三只老鼠一麻袋,还有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瘴气!

    满仓吃力地抬头,满眼乞求地看着赵国公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眼皮耷拉着,对满仓的目光视而不见。

    呵呵,本身就不是我一系的核心成员,又擅自出头弹劾,爱找谁找谁吧。

    李承乾心满意足地归班。

    虽然没直接嘉奖东宫,嘉奖昆州大都督府也是一样的。

    毕竟,昆州大都督是孤啊!

    朝会将散,一名寺伯走进太极殿,李世民认出是大安宫太上皇的贴身寺伯。

    “是太上皇出事了?”

    李世民挑眉,心头终究有些紧张。

    寺伯展颜一笑:“陛下纯孝,太上皇定会欢喜。老奴是奉太上皇之命,颁太上皇手诰。”

    诰、诏、制,其实都一样,只是到了大唐,因为有太上皇的存在,特意规定诰为太上皇、太上皇后专用。

    李世民并不怕手诰里有什么过分的话题,一是太上皇年迈,没有了当初的雄心壮志;二是寺伯定然看过内容,犯忌讳的话也不会来传诰。

    寺伯得到允许后,打开手诰:“诰:朕闻昆州大都督府,不费一兵一卒,德盖濮子部,为大唐又添新地,喜不自胜,特赐昆州大都督府大都督、长史蟠龙玉佩各一枚。”

    手诰没有丝毫过界的地方,却让诸多朝臣面面相觑。

    得,捅马蜂窝了,连太上皇都出面背书了。

    太子与柴令武有蟠龙玉佩护身,除非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否则谁能奈何得了他们?

    李承乾喜滋滋地谢恩,接过蟠龙玉佩。

    自从玄武门之变后,李承乾这是第一次得到阿翁的嘉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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