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知情的卫戈长叹了一声,没说话。

    柴令武给身边所有人置办了秋衣、冬衣、皮靴、皮帽,李不悔乐得眼睛眯成了缝。

    不用自己付钱,就是很快乐。

    这个小财迷!

    唯独裁缝给白雨棠量了体型后,报出的价格让白雨棠火冒三丈。

    “是不是欺负人?凭什么我的价钱是别人的两倍?”

    白雨棠抓过裁缝,唾沫四溅地嚷嚷,搞得像给裁缝洗脸。

    横竖是柴令武出钱,偏偏她觉得就是不公平。

    也不想想,就她那体格,耗费的材料可不得两倍么?

    柴令武叹了声气:“裁缝没错。如果在一个正常体型值范围内,无论胖瘦他都会收同样的价钱。可是,你天赋异禀,体格雄伟,用的材料当然远超凡人。”

    白雨棠听不得旁人说她胖,柴令武拐弯抹角的形容,让她红着脸松开裁缝,嘻嘻笑道:“还好啦。”

    倒是柴令武让缝制鹿皮手套,让白雨棠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大冷天,赤手抓金属兵器的酸爽,谁抓谁知道。

    冬天,真要开战的话,还得手上绑布条再抓兵器,否则时间长了,皮肤会与金属粘到一起,时间长了手都会废。

    手套则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我听说,折冲府的将士还没有手套。”白雨棠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柴令武挑了挑眉。

    自从风家彻底倒向柴令武以后,折冲府也勉强算他地盘了,照顾一下很合理嘛,谁说牧民官就不能介入折冲府了?

    至少,慰劳一下府兵、解决一下他们的后顾之忧,朝中最喜欢弹劾的台院都挑不出毛病吧?

    河州折冲府按州而论,应该是下府,配府兵八百。

    然而因为地处边境,与吐谷浑时不时会进行友好切磋,折冲府自然而然也升级为中府,配备一千府兵。

    说的仅仅指战兵,辅兵是没算在里面的。

    各地辅兵与战兵的比例,视情况而定,河州折冲府是维持在一比一。

    别看他们是辅兵,战兵战死了,他们照样拔出横刀冲上去杀敌,并优先获得转为战兵的机会。

    战兵不死,他们则负责补刀、摸尸、运输兵甲、提供武器、帮助穿卸甲等零碎辅助,待遇比战兵差好多。

    所以,辅兵也渴望转为战兵啊!

    朝廷养折冲府的方式也简单粗暴,每府给公廨田四顷,或公廨钱十至二十万,然后折冲府把田租出去收租,或者公廨钱放货收利息。

    这样一点钱财,基本只够折冲府维持正常运转,肚子里没油水的。

    所以,大唐的府兵格外喜欢打仗。

    立战功了,家里能按斩获的人头赏得永业田,战场缴获也会经折冲都尉重新分配,大约总的有一半能到府兵手上,另一半维持折冲府运转。

    至于说折冲都尉、果毅都尉等军官多拿,呵呵,在哪个时代不是天经地义的?

    甚至,大唐的军官,下手还是比较温柔的了。

    风申正在枹罕城郊的校场,由身边的亲卫挥舞着令旗,组织府兵们布下各种奇奇怪怪的阵,以及战阵的各种变阵。

    如果说直白一些,就是小规模的组合排列,以一定的合击方式夹击敌人。

    这就是折冲都尉的职责之一,每年冬天,需要主持教练战阵之法。

    大唐折冲府的数量,因各个时期而变化,所以诸史的记载不同。

    最少的记载数字是574府,最多达800府,史料上有名称与位置可考的共627府,其中陇右道有府33,分布在11州内。

    当然,对孤陋寡闻的柴令武来说,他就知道河州折冲府与廓州折冲府,哦,还有雍州折冲府。

    “风都尉,下官送来河州为折冲府将士赶制的两千双羊皮手套。”

    风申是从四品下的中府折冲都尉,品秩比柴令武高多了,称下官理所当然。

    所以,说当初柴令武那一拳是挑衅官场规矩,也没冤枉他。

    军政虽然搁一块,实际是两个体系,地方上对折冲府的约束力也很薄弱。

    当然,劳军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也不可能如《三毛从军记》里一般,搞一群摩登女郎来劳军。

    柴令武赶到校场,风申让府兵集结,列阵迎接时,柴令武简短的一席话让府兵们瞬间眼睛一亮。

    好家伙,河州还真惦记着我们这些府兵呐?

    羊皮缝制的手套其实不值几个钱,却实实在在解决了府兵冬天冻手的大问题。

    其实柴令武很想“我简单说上两句”,然后叭叭一个时辰的,奈何这天气是个问题,在寒风中站一个时辰,别说是府兵,就是对柴令武自己也是一种折磨。

    唉,不能过足领导的瘾,惆怅。

    风申接过一双手套戴上,略显刻板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笑意。

    治中果然明白军中糙汉子需要什么。

    就连风申身边原本怒目而视的亲卫,脸色也缓和下来。

    看在手套的份上,不与这混账计较。

    不过,小小的刁难是免不了的。

    “治中当日,英雄了得,不知可能与我等切磋一下?”正六品上的果毅都尉沈锥生生堆出了笑意。

    哎,军中的糙汉子,不会假笑你就别装了吖,看着心累。

    丫的品秩还比柴令武高两级,柴令武还不好置之不理。

    柴令武摆出了亲切的笑容:“下官昨天偶感不适,倒是让沈果毅失望了。不过,下官还有一个护卫,武艺不逊于下官,正好请果毅指教。”

    风申无奈地抚额。

    那叫不逊么?

    白雨棠发起威来,轻易打死你十个柴令武!

    沈锥轻笑:“都尉莫急,下官有分寸,可以让他吃一点苦头,又不至于太失颜面。”

    风申用看憨憨的眼神打量沈锥。

    老伙计,做人呐,不光要低头拉车,还要时不时抬头看天呐!

    震得地面晃荡的白雨棠出场,瞬间让沈锥明白都尉的眼神为何充满怜悯了。

    “庄主,打谁?”

    白雨棠跃跃欲试,身上的肌肉在虬起。

    这称呼,一听就是跟李不悔学的。

    目光瞅向骑虎难下的沈锥,白雨棠两眼放光:“能打死不?”

    这个傻嫚子,就知道打死人了能得吃羊。

    柴令武淡淡一笑:“自己人,不用那么狠,让他输就是了。晚上一样给你两头羊。”

    白雨棠兴奋地跳了起来,落地的巨大震动,让沈锥脸都绿了。

    这是自取其辱吗?

    自己启衅的,就是被打跪了也得打,否则日后在下属面前如何抬头?

    抽出步槊,沈锥站在了白雨棠对面。

    东汉时期的《释名》记载“矛长八尺曰矟(槊的异体字,读法一样.),马上所持,言其矟矟便杀也。”

    马槊,只是矛下属的一个分支。

    槊杆不像普通枪、矛所用的是木杆,而是取上等韧木的主干,剥成粗细均匀的蔑,胶合而成。

    韧木以做弓用的柘木为最,次以桑、柞、藤,最差也得用竹子。

    把细蔑用油反复浸泡。泡得不再变形了,不再开裂,方才完成了第一步,而这个过程耗时将近一年。

    一年之后,将蔑条取出,荫凉处风干数月,后用上等的胶漆胶合为一把粗,丈八长(注,汉尺),外层再缠绕麻绳;待麻绳干透,涂以生漆,裹以葛布。

    葛布上生漆,干一层裹一层,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杆发出金属之声,却不断不裂,如此才算合格。

    然后去其首尾,截短到丈六左右。前装精钢槊首,后安红铜槊纂,不断调整。

    东西是好东西,经久耐用、弹性好、杀伤力强,但成本太昂贵、制作太繁复、失败率还高,也就注定它的生产工艺无法长久流传下去。

    劣币驱逐良币,不仅仅是在经济领域啊!

    步槊却不是马槊,只是步兵手中的矛,假以槊名。

    槊与长椎撞击到一起时,沈锥感觉仿佛是被一匹疾驰的骏马冲击到,身不由己地退后几步,才化解了余力。

    沈锥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嘴贱,非要出什么头啊!

    一力降十会,白雨棠那雄厚的力量,就能让自己欲死欲仙了。

    想来,白雨棠那大块头,满满的力量型,灵活度应该欠缺吧?

    步槊如毒蛇吐信,刁钻地攻击白雨棠的下盘,脚下也踩着变幻莫测的步伐,沈锥顿时轻松了好多。

    以巧破力,我果然是天才!

    然而,对白雨棠来说,再大的威胁,一长椎过去了解了事了。

    以白雨棠的力量,沈锥不敢硬碰啊!

    更让人侧目的是,白雨棠猛然一脚踩下,精确地将步槊踩于脚下,沈锥挣得面红耳赤也无法拔回来。

    她的身手,竟然如此灵活!

    柴令武表示,淡定,基操勿溜,后世某个十二岁就早熟去追老板娘的胖子表示,谁说胖子就不能灵活的?

    “果然身手了得!沈某认输。”

    在府兵们的起哄声中,沈锥松手认输。

    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再挣扎也没有意义。

    风申轻轻拍了一下沈锥的肩头,神色复杂:“人家已经手下留情了。前段时间的州衙门前,活活震死吐谷浑勇士的事,你没听说么?”

    沈锥确实忙于折冲府的庶务,没来得及打探。

    但是,活活震死,比用兵器打死,感觉更瘆人。

    这都是什么怪物啊!

    军中最崇拜强者,白雨棠瞬间收获了一帮小迷弟,乐得她不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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