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签卷挟着谈翘的灵力,划破平静无澜的空气,就在金揽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灌木丛后方闪出一道影子。

    裹在黑袍中的陌生男子生得獐头鼠脑,他嘿嘿笑道:“想不到你这小丫头还有几分本事,可惜呀——”

    他目光不怀好意地扫过金揽玉,对谈翘道:“只要你劝你身旁的九皇子,老老实实让我夺舍,哥哥今儿就饶小美人儿你一命,如何?”

    夺舍这两个字一出口,对方邪修的身份暴露无遗。

    谈翘双手环胸,她并未回邪修的话,只是好整以暇地看向金揽玉:“怎么办金师兄,我早就说过财不外露,只怕你在万宝阁的时候,就被他盯上了。”

    金揽玉握紧手中镶金嵌玉的宝剑,他死鸭子嘴硬:“干你何事!”

    金揽玉自知不是邪修的对手。

    他自幼向往修行之道,却毫无灵根,能拜入浮望宗尊寻机长老为师,全靠有个皇帝爹。

    眼下那邪修虎视眈眈,金揽玉眸色暗了暗。

    尽管平日里与谈翘不对付,但贼人是他招来的,金揽玉唯有自己扛下来。

    他传音于谈翘:“我手上有法器撑着,一会儿待我出手,你就逃远些,莫要碍手碍脚。”

    谈翘面不改色,犹然置身事外的漠不关心:“金师兄,那我走了。”

    说罢,她转过身毫不留情地往密林深处走去。

    那邪修也不急,他阴恻恻笑道:“想不到九皇子死到临头,就连同门也不肯帮你半分。也无妨,等我夺舍后,定替你好好尝尝这薄情寡义的小师妹的滋味。”

    “找死。”金揽玉脸色沉下来,他如临大敌,将法器接二连三地砸过去。

    奈何金揽玉实在是太菜了。

    宗门中有师兄师姐呵护,出门在外仗着自己的皇子身份,也无人敢招惹他,金揽玉几乎快要忘记自己究竟有多弱。

    偏生今日碰见个胆大心黑的邪修,不过十几招,金揽玉被对方击飞。

    他呕出一口血,正巧坠在已走出数丈之远的谈翘脚边,身躯激起无数尘土,还未出手的法器亦散落一地。

    谈翘脚步一顿,看着金揽玉硬撑着从地上站起来。

    他抬起手背,擦干净唇上鲜血,对她低声道:“你快些走。”

    谈翘挑了下眉头,没有动作。

    邪修看在眼里,他嘲讽道:“死到临头,还想着你的师妹,放心吧,小爷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叫她快活得很。”

    他淫邪的目光在谈翘身上游荡。

    在他眼中,这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尚未筑基的女修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谈翘本是不在意金揽玉的死活,但这邪修黏腻的目光叫人分外恶心。

    她唇角不耐地撇下来,眸中沁出些许杀意。

    先前与那亼寻交手失利,谈翘心中本就窝着一团火,眼下区区邪修竟也不知好歹,肖想到她头上。

    余光之中,金揽玉正费劲地握紧玉牒,向同在凫茈城的几位同门传音求救。

    谈翘冷笑:“只怕等李师兄一行人到时,师兄你已经凉透了。”

    “你……”

    金揽玉被她的冷言冷语激得又呕出一口血。

    十六七岁的少年,唇瓣已经失去血色,脸颊却白里透红,尽是被谈翘气出来的。

    谈翘也懒得废话,她弯下腰,拾起金揽玉被击落的宝剑。

    回头之际,目光对上那叫人恶心的邪修,谈翘唇角勾了勾,本该是纯净无瑕的脸庞,在这略带恶劣的笑意中,竟透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妩媚迷人:“你想要夺他的舍,还想要我的人,是吗?”

    邪修一时看直了眼,她说什么便是什么:“没错,美人儿,只要你乖乖听话……”

    “想要我听话——”谈翘陡然厉声嗤笑,“也不看你这种脏东西配不配!”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闪,转眼间已瞬移至邪修跟前。

    金揽玉不由呼吸一窒。

    意料之中谈翘的惨状并未发生,反倒是视线中血光一闪,伴随着一声惨叫,那邪修捂住血流如注的双眼。

    他一时不备,竟被谈翘一剑刺瞎双眼。

    鲜血从邪修指缝间流出来,哀嚎声中,他胡乱没有章法地出手。

    谁知谈翘动作比他更快一步,一道闪着金光的绳索破袖而出,将邪修捆得结结实实。

    双眼仍在流血,邪修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要脸,卑鄙无耻的臭女表子……”

    有生之年,竟然能被一个邪修破口大骂卑鄙无耻,谈翘觉得很是面上有光。

    持剑的手微微一动,剑尖抵在对方颈间,邪修识相地闭上了嘴。

    “这才像话嘛。”谈翘微微一笑,又贴数张定身符在他身上,确保他再也动弹不得。

    毕竟这条绳索,是谈翘仿着慕慈的捆妖索炼成的赝品,第一次使用,效力未必如同正品那般可靠。

    败在她剑下的邪修嗬嗬穿着粗气,失去光彩的双眼看不见天空,亦无法看见谈翘眸中一闪而过的残忍之色。

    剑端淌着血,她慢条斯理开口:“你要夺舍,原本与我没有干系。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我头上。”

    “你说,该怎么惩罚你好呢?”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嗓音低下去,像带着小勾子似的温声低喃。

    然而这幻觉很是短暂,邪修耳中传来剑破长风之声,紧接着,在他脐下三寸,某个不可言喻的位置传来剧痛。

    在疼痛带来的浑身抽搐中,邪修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亲眼目睹谈翘剑起剑落,了断邪修的命根子,金揽玉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变得煞白。

    他闭上了眼,邪修杀猪般凄厉的惨叫却止不住往耳朵里钻。

    谈翘的虐杀当然不止于此。

    她面带嫌恶,拿出一张禁言符,止住了惊飞林中鸦鸟的难听叫声。

    “你说,先废了你这一双不懂规矩乱瞧的招子,再断了你的子孙根,接下来该是哪儿呢?”

    谈翘握着剑,看向邪修黑黄干燥的手:“先前在万宝阁上茶的那位小厮,便是你吧?”

    闻言,邪修身形一僵,显然是因为被谈翘说中而心虚——万宝阁每日修士来往,他匿身其中伺机而动,也正是因为从护卫口中得知九皇子拿着帝王亲赐,足以号令天下的玉佩出现,他便起了歪心思,一路跟踪至此。

    谈翘看在眼里,便知自己的猜测不假。

    先前在万宝阁,便是这只肮脏丑陋的手,在上茶时几次三番故作无意抚过史樱的手背。

    彼时谈翘看在眼里,只是还未来得及发作,便收到了系统的任务。

    眼下回想起来,他分明是故意揩油。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谈翘抿紧唇,她不再多言,持剑狠狠插下去——

    锋锐的剑端闪烁着寒光,直接贯穿邪修手背的骨缝之间,将他钉在地面与剑柄之间。

    那邪修已然疼得浑身直抽抽,他发出无用的呻吟。

    谈翘依旧不曾停手,她握住剑柄的手轻轻转动,剑端随之劈开他的骨缝。

    十指连心,遑论谈翘断了他的骨,还想要叫他碎尸万段。

    身为邪修,男子自认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恶人。

    谁知这位不知名姓,看似出身正道的女修,竟比他打过交道的那些邪修,还有妖界的人更要可怖成千上万倍。

    她似是毫无身为名门正派的怜悯之心。

    邪修想不出接下来谈翘还会用什么手段折磨自己,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咽了气。

    他自知在谈翘手上没有活路,选择了爆体而亡。

    漫天血雨,谈翘反应更快一步,拔剑彻出数丈之外。

    绣鞋纤净,鹅黄留仙裙不沾半点污浊。

    倒是目睹一切的金揽玉不禁面色大变,转过身去止不住干呕。

    远处几道人影飞至,正是收到金揽玉传音,御剑而来的几位师兄。

    饶是李屹见多识广,远远瞧见这一幕,也不由皱了皱眉。

    他飞落至金揽玉身旁将他扶起:“金师弟,你没事吧?”

    “我……”金揽玉强忍心头不适,气若游丝地回答他,“没有大碍。”

    李屹忙取出增补血气的丹药让他服下,又问道:“可是发生了何事?”

    “李师兄有所不知,这邪修一路尾随,想要夺舍金师兄。”谈翘在金揽玉开口之前抢答,“好在金师兄有法器护体,才没有叫他得逞。”

    她只字不提自己做了些什么。

    金揽玉唇瓣动了动,终究没吭声。

    谈翘施了道净尘诀,将他剑上的血擦拭得干干净净,还了回去。

    “谢了金师兄。”她随口道,“你这把剑还真挺好用。”

    少女长发在风中拂动,眉眼灵动。

    仿佛方才她对待邪修异于常人的残忍,只是金揽玉的错觉。

    兴许是血没咳干净,金揽玉看着这样的谈翘,莫名觉得喉咙细细作痒,他哑着嗓音:“不必谢。”

    金揽玉身负重伤,由李屹带回客栈休息,接下来寻找慕慈的路,只能谈翘一个人走。

    午后时分,林中树影杂乱,时而传来一声鸦啼。

    谈翘不紧不慢,挑了棵枝叶最繁茂的榕树,跃到树干之上平躺。

    她以手枕头,闭上双眼,丝毫没有急着去找慕慈的意思。

    直到一觉睡醒,已是薄暮日暝,倦鸟归巢。

    谈翘这才伸了个懒腰,她坐直身子,朝林中东南方向的山脚下望去——

    枯枝掩映之下,那里有一座不大不小的道观,屋顶瓦片破败,廊下被善男信女系满的红布条亦遍布尘灰,看起来荒废久矣,不像是会有人的样子。

    可谈翘知道,慕慈便匿身在那座道观之中。

    谈翘通过血契能感知,眼下慕慈不知受了什么伤,似乎并不好受。

    谈翘理了理束发的碧绿丝绦,又抚平裙摆褶皱,这才起身飞至道观之前,去看慕慈的好戏。

    丈高的漆红门半遮半掩,谈翘推开门,发霉的尘灰伴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扑面而来。

    “咳咳——”谈翘没有防备被呛,她以手捂唇,后退了小半步。

    借着这一会儿,谈翘看清道观中的布置。

    当中的莲花底座之上,赫然一尊高高在上的神像。

    并非神女祠里慈眉善目的西山神女,祂身着白袍,头戴莲花道冠,出自匠人之手的神像面容虽已模糊,但依旧难掩其清俊非凡的气质,显然是男子之身。

    想来便是传闻中,西山神女的夫婿明净神君。

    谈翘无瑕多瞧,因为她很快意识到,道观内弥漫的气息和她初来这个世界的那一夜,徐成被杀死后,散发出的气息一模一样。

    谈翘心头隐隐有了猜测。

    “慕师兄?”她清脆的嗓音回荡在神祠之中。

    梁上悬下一只正在吐丝的黑色大蜘蛛,没有人答应她。

    谈翘又开口:“你我又不是外人,师兄中了那亼寻的招,不小心暴露魔气,何必对我隐藏?”

    她说着,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到神像后方。

    神祠并不宽敞,就连几根梁柱也不过半臂宽,除了此处,慕慈别无藏身之处。

    谈翘放缓脚步,轻手轻脚地朝神像后头走去。

    正当这时,已经暗下来的窗外传来几道熟悉的声音:“是这里吗?”

    “金师弟的金鹤飞落至此处便消失,慕师弟兴许在里面。”

    是李屹一等人找来了。

    不等谈翘作何反应,神像后方陡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她扯了过去——

    谈翘正欲还手,却嗅到熟悉的清冷松香。

    就在这刹那,她已被慕慈的手臂锢在他怀中。

    谈翘当即抬手要抵抗,他动作却更快一步,略带凉意的掌心捂住她的唇,不让发出半点声音。

    身后传来隐忍的低喘,慕慈似乎极为难受。

    他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是就着这个从背后环抱的姿势,压在谈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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